梅英圣教,玉圣峰山脚。

  天色已暗,明月高高悬挂在东方夜空。

  树林中,隐约能看见一个彪形大汉,正埋首在土里翻找着什么。

  那彪形大汉一边刨土,一边对旁边说道:“门主,此处已是最后一处机关。破坏掉此处后,我们就可以正式攻打魔教了吧?”

  月光透过密林洒下细碎的暗影,大汉旁边的岩石上露出一角红黑的衣袍,有人正盘腿坐在那方岩石上。

  一阵阴风吹过,拂开那人面前遮挡的鬓发,露出阴鸷的眼,竟是赫连幕。

  赫连幕看着花无数将最后一块石头掀起、又扔下山岗,微微颔首道:“不错。这几日我利用身份之便,已将大部分机关都毁去了。只是,谢逢也开始怀疑我了。今日傍晚,我刚放飞灰隼,就被他们打了下来,我们动作须得快点,尽快和竟谦汇合。”

  花无数惊道:“您是说,谢逢他知道您是无应门门主了?”

  赫连幕抬头望向被浓叶遮挡的下弦弯月:“不确定。但十有八九应该已经猜到。”

  与在圣教冰冷的说话方式不同,他此刻语气倒显得轻松,恢复了萧应惯常的说话方式。

  花无数武功果然了得,跟着他一起上了玉圣峰也不曾被圣教众人发现,一直藏身在他的住所之内。

  此番曼花长老的令牌就是他命花无数偷出,又趁赵扬不在时放进听风院的。

  只要把赵扬困住,竟谦自然会着急上山剿灭魔教。

  他只需要帮助竟谦将山中的机关尽数毁去,便可助竟谦带正道之人长驱直入。

  谢逢已然在调查无应门。按谢逢的手段,他之前那些障眼法恐怕瞒不了多久。

  没办法,他只能速战速决了。

  倒是没有想到,赵铭之和谢逢的关系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水火不容。

  说到赵铭之,这人也是命大,他屡次三番下毒都毒不死他,就连坠下山崖竟然也还能活命,简直要让人认为他其实是只九命猫妖,而不是个寻常人类了。

  但如果,若果真如荀蔼所说,两人要是结为伴侣,那集合天鸣山庄的势力,梅英圣教势必更难剿灭。

  再也磨蹭不得,只能铤而走险了。

  如今,除了玉圣峰天险,掣肘众人的也就是这山中的奇门遁甲。

  圣教里虽人人武功高强,但教众数量终归是个短板。以现在教中的人力,实不不足以对付白道众派。

  如果他把山中的这些阵法毁了,那就可确保万无一失了。

  暗色夜幕中,只有风拂过发丝的轻微声响,零星几声桀桀鸟叫,仿佛把一切都隐在了黑暗中。

  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柄玄色细剑载着泠泠月华,遽然刺破长空,碾碎空气,直取赫连幕后心。

  眼看就近在眼前!

  电光火石间,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从斜侧探出,“铛”得一声,将玄剑铿然弹开。

  银光在空中一闪,倏然落入来人手中。

  来人收剑回身,旋身轻盈立于圣教山脚奇石之上,玄色衣摆随之飘然落下。

  “赫连幕,我没想到叛徒竟会是你!”来人剑尖一挑,剑气似一枚箭簇破空疾出,堪堪贴着赫连幕的脸颊,钉入他身后的树干,发出“叮”得一声脆响,激起一片碎屑四溅。

  待木屑散去,树干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孔洞,那一剑,竟洞穿了整个树干。

  “谢逢?”赫连幕微眯了眯眼。

  “是我。”来人愤然应声。

  赫连幕从岩石上直起身,嘴角一弯,哈哈哈大笑之声冲上林梢,比之前鸟的怪叫声还令人骇然。“你发现了?”

  “明日可攻……你明知山脚那么多奇门遁甲,如何可攻?你既说能攻,那定然是……”谢逢冷冷扫向赫连幕身侧的花无数,“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个帮手……”

  花无数脚下疾速一移,古朴长剑银光一闪,护在赫连幕身前。

  赫连幕按上花无数肩头,从他身后踱步而出:“无事,他若要杀我,刚才那一剑我就已经死了。”

  “为何是你?”谢逢目含悲愤,声音怆然。

  赫连幕冷冷看着他,语带嘲弄:“你不是已经认定是我了么。”

  “为什么?”谢逢的声音似困兽嘶吼,混在风中穿透了整座树林,“为什么!你要背叛圣教?”

  “背叛?”赫连幕嘴角一扯,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却用极冷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谈何背叛,我只是为了报仇。”

  “报仇?”谢逢眉间一紧。

  “当然是我师父的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师父害死了我师父。”

  “赫连幕,你在说什么?”谢逢不可置信,“师父和师叔感情那么好,师父怎么可能会害师叔?!”

  “怎么不可能?!你师父那么想得到教主的位子,他只要害死我师父,他就理所当然能当教主了!”

  “师父他没有……”

  “谢逢,多说无益。”赫连幕一甩袖,癫狂笑道:“明天,梅英圣教就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

  谢逢眼中寒气大盛,空中泠光一闪,玄铁之剑迅疾无比,毫无声息地飞至赫连幕左胸,赫连幕慌忙架剑去挡,眼看就要晚了,幸而花无数便在身旁。

  只见花无数袖中黑绫甩出,卷上赫连幕的腰,将他拉至身侧。

  玄铁剑尖从赫连幕左肩刺出,划破了衣物。

  那剑尖未停,紧跟着顺势一拐,又轻、又快、又准,瞬息之间又袭至两人面前。

  花无数踉跄带着赫连幕连退数步,堪堪避过,剑身抵在身后岩石上,勉强站稳。

  他一咬牙,横剑胸前,同赫连幕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将剑刺出。

  然则谢逢剑法精妙,从崖底带回的步法更是诡谲,且不说赫连幕,饶是花无数是原作认定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近不得谢逢身前半步。

  谢逢一边招架两人剑招,一边沉声劝道:“现在认输,尚为时不晚,仅凭你们俩,是奈何不了我的。”

  “哼!废话少说!”赫连幕一声冷哼,左手一扬,一股异香从袖中窜出,弥散在身前的风中。

  谢逢毫无惧色迎头而上:“我百毒不侵,你忘了?”

  几手起落,赫连幕虎口一震,剑被“哐”得打落地上。花无数急忙回身相护,赫连幕得空,“哗”一声抽出腰间银鞭,硬鞭上泛着丝丝绿光,显是淬了毒,当空一甩,银鞭发出金属碰撞的铿然声响,像毒蛇从冬眠中惊醒。

  原来剑法不过是掩人耳目,银鞭方是他的趁手武器。

  谢逢冷声道:“你何时学会的鞭法?”

  赫连幕冷笑:“自学!”

  话音未落,银鞭已叮叮咣咣卷上玄铁剑身,花无数举剑夹击,谢逢抽了几下没抽动长剑,干脆将剑一松,改以拳法伺候。配合梅花桩上练得的步法,这一套拳法虽使得东倒西歪,看似左支右绌力有不逮,却兔起鹘落拍了不少掌在赫连幕身上。

  赫连幕心知谢逢未下死手,想到山脚的阵法已破,目的已达到,以他和花无数两人,确实不是谢逢对手。他正寻思如何逃跑,突听远处树林传出一声大喝:“何方贼人!敢闯我圣教,还不束手就擒!”

  树林里倏然落入三道人影。

  正是杜胥、赵扬和阿云。

  赵扬万分火急地催促杜胥传完谢逢的口令,便立刻勒令他带路下山帮忙找寻谢逢。他们三个人这一路连跑带滑地下山,终于赶在架还没打完前找到了谢逢。

  赵扬这一路跟来,眼见圣教的奇门阵法都被掀翻,各处都狼藉一片,终于脑子转过弯,把事情给捋明白了。

  怪不得他一直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在书里白道那么轻易就能攻上魔教总坛,而那张字条,证明正是因为魔教的内鬼——赫连幕,在通风报信!

  这混蛋把奇门遁甲都破了,才引白道将玉圣峰一击即破。

  真是服了,书里怎么敢写他临危受命引领教众的啊?!

  【警告!请不要质疑命格桑。“右护法的真实身份”属于隐藏剧情。是赫连幕毁掉魔教的所有阵法,才导致了魔教最终溃败,不得不退居西域。】

  又是隐藏剧情?还不要质疑命格桑?一本破书不把包袱全抖开,管挖不管埋,还有理了?!

  阿云怒道:“我道是谁鬼鬼祟祟半夜在山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是尊贵的右护法啊。我圣教有你这种叛徒真是奇耻大辱!”

  赵扬眼皮跳了跳,前段日子还一口一个魔教,自从跟了祝昭雨,马上就是“我圣教”,这角色转换未免也太快了吧。

  “谢逢,”赵扬对着谢逢大呼一声,“路上阵法都被破了!”

  他这一声喊,谢逢没回头,倒是另一个人闻言扭头朝他看来。

  “赵公子?”花无数挡住谢逢一拳,看清来人,惊呼出声。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谢逢已找准时机,左右并拳,击中了赫连幕左肩。

  赫连幕立时连退数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方才停下,他啐出一口鲜血,手臂一扬,那毒鞭闪着绿光“嗖”地射出,直奔赵扬脚下而去。

  眼看毒鞭就要缠上赵扬脚踝,谢逢一个回身踢向银鞭,却没想到赫连幕只是虚晃一枪,脚下一个跨旋,已飞身躲到花无数身后。

  谢逢拾起方才被赫连幕卷飞的长剑,身影瞬息间撤回挡在赵扬身前。

  “阿花大侠?”赵扬借着月光看清对面之人,不禁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还活着?”

  花无数声音像梦呓般,听得赵扬有点发愁,该怎么解释自己跳崖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