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赵扬伸个懒腰,意外发现谢逢竟站在洞口。闲话拉了几句家常,赵扬对着这尊低气压大佛实在是心慌,只好打岔道:“杜大侠呢?”

  谢逢淡淡瞥他一眼:“谷底生长有不少荨麻,我已嘱咐他尽快搓些麻绳,方便早日爬上山崖。”

  “搓麻绳?”赵扬不可置信。

  不是吧教主,您在洞底呆了这许多时日,最后我们还是只能搓绳子上去?

  谢逢似乎看出他心中疑问,微锁着眉心道:“此谷我已探索多日,似乎竹林中有些独门阵法。只是我不精通于此道,尚不能得门而入。为今之计,只有做两手准备了。否则困于崖下太久,耽误要事。”

  可这绳子要搓到何年何月啊!怕不是教主你故意整他吧!

  赵扬在洞口凌乱,“不行,我得去看看杜大侠。”脚却在伸出洞口时又缩了回来,巴巴望着谢逢:“我……想下去。”

  谢逢颔首:“请便。”

  赵扬沉默倚着洞壁,看来谢逢今天是不打算让他出洞了。

  却又听谢逢道:“不用看杜胥了,你随我去谷中查探下地形。”

  掉入崖底这几日,直到今日,赵扬才有机会好好游览这山谷。

  涧谷狭长,壁立千仞,左右最宽处五里有余,最窄处却不足百米,日光堪堪在正午的时候会落进来一个时辰,日光照不到时崖底便甚为幽暗。

  赵扬被谢逢长袖一卷半抱着下了崖,跟在谢逢身后亦步亦趋地顺着山壁一路向北走,将将赶在日光照拂身上时到达最北面。

  翘首而望,接天处是一练从天而降的瀑布,映着日光如海如潮,力冲万钧,蔚为壮观。

  赵扬内心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悟出了“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奇景,悲的是——北面上山已经没戏了……

  又跟着谢逢步伐沉重地转去谷底另一边,只见潺潺涧水沿着壁底从容向前赶去。

  赵扬顺着涧水边越走心越凉。这一路走来,竟是没有丝毫可攀爬之处!绝壁当真是绝壁,杜胥所言非虚啊。

  两人一路无话,直走到日光淡去,方才到达南面山壁处。

  沿着山壁一直奔流的涧水被绝壁挡住,汇聚为一处五丈见方的碧潭。

  潭水深幽,碧波微漾。山壁被潭水侵蚀了一块进去,幽黑潮湿,仿若狰狞的鬼脸。

  赵扬走得脚痛,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心里问候了谢逢祖宗十八代。不料谢逢突然顿住脚步,害得他险些撞上去。

  谢逢头也未回,语气在赵扬听来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讽刺意味:“你先在此歇息一下,我去摘点野果。”

  看不起就看不起罢,赵扬从善如流倚着一处凸起的岩石,欢欢喜喜挥别谢逢,悠哉悠哉掬起潭水洗了把脸,侧头瞧着潭中自己的影子发呆。

  这赵铭之,果真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世上真的会有长得和自己如此相像之人吗?

  自己又为何会穿越成了他?

  脑海中全是大大小小的问号,他兀自瞧着那倒影,突觉眼花,揉眼再看,奇了怪了,这潭中的水怎么都拧麻花般拧到一起去了?

  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潭水中央翻出了一个漩涡,竟是愈转愈急,像被巨勺搅沸了一般,水花迸溅。

  赵扬一蹦而起,连退数步,刚想招命格酱出来问个清楚,那漩涡之中却突地窜出一只丈高的白兽,带起泼天的水花,一个展翅落入他方才倚过的岩石上,歪着脑袋用碧莹莹眼珠好奇地瞅他。

  赵扬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落入崖底溪涧中时,谢逢一剑插脖的那只?除了体型大了点,样貌一般无二啊!

  赵扬热泪盈眶,神兽你可终于来了啊!别来无恙!

  一人一兽正欲当潭拥抱,破空声又骤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赵扬登时心下凉了半截。神兽也脚步一滞,旋即腾空而起,却已然迟了。

  一声“嗷呜”,叶片嵌入它前腿,刹时血染白毫。

  神兽一瘸一拐,艰难地跑向他,坚强得令人动容。

  不是吧,又来!教主你就不怕遭天谴么!还有神兽,你也忒弱了吧,区区一介凡人竟伤了你两次?!

  这厢赵扬欲哭无泪,那厢谢逢已从天而降,黑袍一展,飘然立在了他身侧。

  眼见谢逢袖袍中五星芒镖已攥在手心,须臾便要射出,赵扬再顾不得其他,轰然一扑抱住谢逢。

  可千万不能让谢逢再出手伤兽了啊!

  神兽跑到半路,眼见赵扬转而投入他人怀抱,仰天一声悲鸣刹住脚,白翅一展扫出一阵霸道的罡风,毫不留情地将二人卷起,打入潭水之中。

  已蔓延全部潭面的漩涡携着水流尽数旋往中央,把潭水搅成了一锅沸汤。

  赵扬半分水性也不通,一阵慌乱中手脚并用死死钳住谢逢。

  神兽你在搞毛!你是在救我还是在害我啊!命格酱!命格酱!赵扬心里急得大呼。

  两人顺着漩涡越转越快,没两下就陷进漩涡中心,瞬间潭水没顶。

  世界蓦地清净,虚无中命格酱的声音遥远又飘渺:【贵方无需担忧,潭底有个暗洞可通奇遇之地。】

  赵扬再无空气可吸,简直想把命格酱一脚蹬死。【可是我不会水啊!!怎么去潭底啊啊!】

  【怎么可能!“赵铭之”明明水性甚佳。】

  赵扬一张口想反驳,结果又呛了满口水,心下悲凉。【可我是赵扬啊!踏马我真的不会水啊!】

  【滴——滴——滴——】一片忙音。

  系统竟然罢工了!

  赵扬钳住谢逢的手臂渐渐放松,意识快要归于虚无。

  没想到……这第四次的死亡竟来得这么快……

  眼前渐渐黑暗,身体突地被人揽住,一个弹软的物什贴上了他的嘴唇,紧接着一股气流徐徐被渡入口中。

  潭水冰冷刺骨,这气息却是温热的。赵扬眉心稍展,又有一个细滑的东西抵住他牙关,毫不客气地撬开进来,缠住了他的舌。

  又有气流进入,他总算清醒了一些,蓦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吓得拼命去推身前的那具身体的胸膛。

  潭底水流湍急,眼见要被水流裹挟而去,谢逢拦腰一拽,又将他揽入怀中,双唇再度覆了上来。

  肺内气体已近穷尽,赵扬气力不支,再也挣扎不得,二人紧抱在一起顺着水流急急扎向幽深潭底。

  没顶的黑暗,刺骨的冰冷,但身前温暖的怀抱,竟让他没有那么怕了。大不了再死一次,还能再活。但是,赵扬迷糊中在想,难道大反派也要这样被他害死了?

  两人被强劲水流吸入潭底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洞,湍流挟裹着二人擦着洞壁跌跌撞撞向前冲去。行进了约莫丈余,水流突然放缓,谢逢松开赵扬,左手穿过其腋下,夹着赵扬上浮。

  赵扬昏昏沉沉,耳边模模糊糊听到啪啪清脆响声,脸颊传来火辣辣痛感,迷迷糊糊又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焦急连声呼唤:“赵扬,醒醒。”

  呼唤声一声比一声焦急,啪啪声一声比一声清脆,赵扬觉得自己倘若再不醒来,脸就要被打肿了!

  怒冲冲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诺大的洞里,身底岩壁湿漉光滑,洞壁泛着莹莹绿光,身侧下方是幽幽深潭,当然最不可忽视的是——身前居高临下半跪在面前俯视他的谢逢!

  谢逢全身低调奢华的玄服泛着水光,莹莹绿光映出了那冷峻眼底的骇人神色!

  赵扬披头散发侧脸在冰冷岩石上呛出不少水来,额发的水顺着发际淌下模糊了双眼,他看到始作俑者突然变骇然为笑,似在嘲笑他的狼狈模样,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股脑翻身坐起,赵扬悻悻指着始作俑者:“你!”

  擦那是他的初吻啊!还有,他爸妈都没打过他如此响亮的耳光啊!

  怒火太甚,以至于除了“你”字接不出后面的话语。

  有朝一日逃出去,他定要远离这瘟神,能逃多远逃多远!

  始作俑者负手而立,玄色衣摆还滴着水滴,气质上却已恢复了一派清韵淡然:“见你不醒,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只是想救你。”

  WTF!无法反驳!就是这个最让人气闷!

  仿佛当初项目上线前测试的嘴脸浮现在眼前:“扬哥,又给你提了几十个bug,明天项目要发布了,友情提醒下,今天记得改完,不能带bug上线哦。”

  怒发冲冠、咬牙切齿,赵扬四肢百骸都似窜出重重烈火。

  谢逢没事人般轻咳一声:“以往查探多次,都未见此潭现出过漩涡。如今你我被冲了下来,虽暂时保住性命,但石洞阴森,不见洞口,看来我们被困于此了。”

  看看!谢逢不愧是一教之主,一句话不光强调了对他有救命之恩,更点出了他俩现在的处境,实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宜于此时内斗。

  赵扬深吸两口气,迫使自己冷静。抬头打量四周,见这是一处高两丈有余的宽阔洞室,洞壁如满天星子缀着点点绿光,他伸出手,那绿光触感冰冷莹润,像是会发光的玉石。

  “此潭竟连通此处,甚是蹊跷。”谢逢蹲在潭水边查看,边皱眉道,“漩涡突现,难道是刚才潭底石壁坍塌,将水引至了此洞,正好被你我二人遇到?”

  赵扬摸石头摸得欢喜,心道那有啥好疑惑的,事出反常必因系统,这墙上的发光的石头才该好好看看呢。当下唤道:“教主,你快看,这是什么?”

  谢逢起身,朝赵扬所指之处瞥了一眼,道:“是夜明珠。”

  赵扬眼冒绿光。

  卧槽这随便抠一颗下来带回去岂不是赚翻了。

  不由叹道:“你们圣教的前辈真是太会选地方了。”

  “你是说……”谢逢微顿了下,“这里是我教圣地?”

  “那不然呢!”这可是系统盖棺定论的。

  赵扬踮着脚伸手去够右上方最大的那颗夜明珠。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抠下来啊!还不快来帮忙!”

  谢逢略一思忖:“难道……是暗藏玄机?”当下汇集丹田之气凝于指尖,对赵扬道:“你且让开。”

  赵扬退至一旁,只见谢逢伸指向那洞壁轻轻一弹,那硕大的夜明珠便应声从石壁上脱落,当啷一声,在洞内激起阵阵回响。

  擦,教主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夜明珠碎了就不值钱了啊啊!

  赵扬飞扑而上,凑到碎成两半的绿光面前欲哭无泪,正欲声泪俱下控诉,却听得轰隆隆隆,竟是一丈远处的洞壁发出了巨响,响声被洞壁层层激荡,仿若万潮奔腾。伴随着这连绵不绝的巨响,石壁朝外缓缓凸起四四方方的一块,颇似一道门。

  谢逢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没想到你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赵扬还蹲在地上,心里早已震成了七级大地震,他缓缓起身,风姿朗朗而立,谦虚一笑权当默认了。

  不得不说,开挂的感觉真的是爽爆了啊。

  他脚步轻移,跟在谢逢身后去到了那凸起的岩石处,见其表层纯黑平滑,细看之下,竟还结了层细密水珠。

  赵扬恭敬地对谢逢比了个请的动作:“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想必能击碎此石。”

  谢逢瞥他一眼,缓缓从腰间抽出薄若蝉丝的软剑,带出一线泠泠的锋芒。宽不过存许的剑身在岩石面前显得太过秀气,赵扬不由得心里颤了一下。

  谢逢轻轻一挥,白虹划过岩石,留下铿然巨响,岩石却岿然不动,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谢逢若有所思:“这不是一般岩石。”

  你自己劈不开就说不是一般的岩石,作为武力值第一你好意思吗!

  赵扬挽袖去摸,只觉手心一片湿漉的寒意。待触及到岩石的边缘,竟隐隐感觉到有细微的凉风从手心传来,登时心下一喜,看来岩石之后确有另一方天地。

  “咦,这里怎么有两个孔。”赵扬奇道。

  两个孔位于岩石边缘两寸之处,每孔直径不过寸许,刚好能把手指伸进去。赵扬将手指戳进去,孔很深,触不到底。

  “何人竟如此大胆!敢戳我鼻孔。还不速速给我松开!”

  耳畔传来的巨响震荡在山洞里,回音绕洞层层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