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乘舟点点头，没有再多问陶闻任何问题。
2023年了，新世纪了，他一个做新媒体出身的人，对于这种事情的消化速度不比喝一碗没什么油水的汤慢多少。
对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会觉得这是人家的个人选择，无关对错和应不应该；而对于已经互相熟识了的人来说，钱乘舟甚至会因此而更加敬重陶闻——在陶教授年轻的时代，做出这样的选择，应该会比现在更难吧？
——前面，距离他只有不到两步远的老太太腿脚依旧利索，身板挺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
钱乘舟跟着她往前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陶教授已经这个年纪了，眼中还是会有灼灼的火光。
他顿了顿，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块原本还有些发慌的地方，就这样逐渐安宁了下来……
钱乘舟默默想着：其实，与陶闻未婚、收养了一个女儿相比，她这随口就能编出感人至深故事的灵活大脑才更加瞩目。
——此时此刻，钱乘舟深刻理解了何为“大腿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种状态”，他准备学习一下面对着034的085和面对着085的057，转变一下思路，让自己也抱紧陶教授的大腿。
陶闻听后面的小孩久久没出声，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她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对于金大腿的渴望。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说：“这才哪到哪，我还能编得更离谱呢。况且，如果没有034的配合，NPC一般也不会相信。”
陶闻看了看蓝帽黄鼻子小丑的位置，压低了声音：“这次是我运气好，碰见了一个傻的。”
“……”
钱乘舟看了看远处那个傻的黄鼻子小丑，一时间觉得自己可能才是那个傻的。
而这边，034则是毫不谦虚地应了下来。她没有实体，此刻便将卷轴上下点了点，模拟出了点头的动作，说道：“上次，陶女士在农家乐逛二手市场的时候，想买一个随身空间，还和小摊老板说她得绝症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结果那胖老板就没信。”
钱乘舟：……？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挑了一下眉毛。
——农家乐、随身空间、绝症、胖老板？
他想起来自己卖掉豪华红木小药盒的时候，那个摊子上的胖大爷表示不要跟他编了，像他这种编故事的人自己见得多了，昨天还有一个老太太要买随身空间、说自己得绝症了呢。
不会……这么巧吧？
“所以，我其实也不厉害，我老啦。”陶闻实事求是地说道，“我在上一个任务里见过一个人，她的脑子转得才是真快。”
钱乘舟向前微微探着头，听陶闻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个人：
上一个任务里，陶闻这个系统内的地学研究员需要用专业软件将一幅年头很久的地形图片矢量化，做成可编辑的地理图件。
而后，她要将做好的图件，送到一位正在马尔代夫考察的酒店老板手上。
当时，陶闻先入为主地觉得，那酒店老板是个NPC。
然而，当她见到了真人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位和他们一样的玩家——也就是她和钱乘舟说的、脑子转得很快的姑娘。
“她的名字叫杨辛影，在现实世界里是一家高新企业的项目负责人。而在游戏里，她是休息空间的酒店老板。”陶闻放慢了脚步，和钱乘舟说道，“辛影说，系统让她在马尔代夫考察酒店的设计、布置和服务，而我画好的地形图，是系统给她安排的下一家酒店的选址位置。”
陶闻放慢了脚步，继续和钱乘舟讲道：“我将地图数据交给她的时候，就顺便和她聊了两句。她一听说我想买一个随身储物空间，便跟着我一起去了马尔代夫的市集上。”
“她是我见过的最会讨价还价的人，”陶闻回忆着之前和杨辛影的见面，说道，“我现在甚至描述不出来她那十分之一的聪明劲儿，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只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是奇怪。”陶闻继续说道，“她工作的那家公司我知道，我们之前做项目的时候，和他们的地理信息部有过合作，可是……据我了解，那家公司是一家传统的互联网企业，并不能算是高新企业的。”
钱乘舟微微蹙眉。
“陶女士，有没有可能……是这位杨女士的部门所做业务涉及了高新技术？”085默默问道。
“这一点，陶女士后来和我讨论过，”034说道，“我们觉得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一家公司所涉及的业务，不太可能跨度这么广。”
“并且……”034顿了顿，“根据顾客在现实和系统中的职业有一定相关性的规律，杨女士在现实世界里的工作应该也涉及了酒店业务，并且是高档酒店。因为她的特别顾问编号很靠前。”
“嗯？”085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多少？”
034：“002。”
085：“……”
钱乘舟也挑了一下眉毛。
——002，这确实很靠前。是他目前为止听过的、最靠前的特别顾问编号了。
而085则似乎是被吓到了：“休息空间的酒店老板……收入这么高吗？？”
钱乘舟疑惑：“这怎么说？”
“钱先生，”085简单介绍道，“在系统里，每一个特别顾问一出厂，就会被随机分配一个顾客的职业。而特别顾问编号的先后顺序则是按照那个职业的行业平均薪酬来设定的。如果在现实中没有对应职业的话——比如赵勇先生，系统则会按照他们的工作内容，自行规定一个薪酬标准，通常会比现实中高一些。”
“拿我自己来举例，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顾客将会是一位动物外卖员，”085朗声说道，“而参照现实世界里、外卖员的平均工资水平，我的编号也不会排得很靠前。”
034的卷轴再次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
所以……这就奇怪了。
杨辛影说自己是在高新技术企业里上班，但说出的企业名字也是一家传统互联网行业。
而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工作，又很有可能与高档酒店、或者是广义的服务行业相关。
高新技术、传统互联网、服务行业……这好像是三个不怎么相关的东西。
钱乘舟皱着眉毛，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
而他们说话期间，陶闻也已经走到了自动麻将桌旁。她看了看三缺一的格局，笑着坐下了。
——此时此刻，围坐在麻将桌旁的另外三位，都是他们刚刚在自助餐厅里吃晚饭的时候见到的。
两个中年男人一胖一瘦，现在面对面占据了桌子的两侧，互为对家。
而那对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则是龙凤胎。此时此刻，女孩坐在麻将桌上，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而男孩则表示自己打得不太好，要先站在一边看。
于是，钱乘舟十分自觉地将自己安置在了男孩的旁边，决定和他一样，先偷师学习一番。
女孩率先按下了自动麻将桌中间的摇骰子机器，开始摇庄家，而自动麻将桌则是一边摇骰子，一边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请四位麻友注意：花园麻将馆禁止打麻将期间的任何作弊、违规行为，该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偷窥别家的牌、联合别家互传消息，以及使用特别顾问进行算牌或其他行为。违规者一经发现，将被逐出花园麻将馆，并在动物世界系统中留下记录。”
麻将桌上的四人：“……”
龙凤胎男孩肩膀上的鹦鹉冒了出来，此时此刻二百五似的说道：“我不会给妹妹传消息的。”
钱乘舟：“……”
这就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男孩赶忙说道：“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玩家，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然而龙凤胎女孩的关注点则十分清奇：“101！你注意一点，谁是妹妹！”
男孩：“……”
女孩警告性地指了指鹦鹉，而不怎么会说话的鹦鹉先生委委屈屈地站在男孩肩头，闭嘴了。
085觉得好玩，开始安慰鹦鹉，用的是见到特别顾问时的常用话术：“没关系的，101，你的造型可真别致！”
101被顾客勒令不要多说话，此时此刻拍了拍翅膀，对085表示了感谢。
而双胞胎男孩和大家解释道：“我们俩的出生时间差不多，在家里都是直接叫名字的，不分哥哥还是姐姐——霍语，你摇了个7点。”
霍语回过神来，笑着对她的下家说道：“叔叔，该你啦。”
胖乎乎的中年叔叔看着和鸟拌嘴的两个人，笑了一下，也按了摇庄按钮。
四个回合之后，陶闻的点数最大，陶闻上庄，率先摸牌。
而钱乘舟趁着他们摸牌的时机，又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来到麻将馆里的其他人。
——如果，他和陶闻估计得不错的话，现在这里的人数，应该就差不多是海上花园号的全部乘客了。
因为花园麻将馆不仅在杂志上宣传了他们的“自由时间”，还附带了一些麻将的经典玩法，含义不言而喻：快来呀！不会玩的也赶紧学一学，这不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吗？不来就亏了！
而在这种“稳赚不赔”的诱惑之下，应该鲜少有人能真的坐得住、不过来凑热闹。
钱乘舟：……
他顿了顿，想起黄鼻子小丑管他们要的“筹码”，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声不要脸的系统一声。
只不过，在花园麻将馆这么大声的“吆喝”之下，现在过来的人数，在钱乘舟看来依旧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