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早就说这样不行，您非觉得没事，到最后怎么样……”
“还好我和您配合默契，不然这也太吓AI了。”
“钱先生，要是再这么来一次，我可撑不住……”
钱乘舟往回走了一路，就这样听了085一路的碎碎念，以至于他怀疑085偷偷把057给吞了。
不然怎么这么能说？
“好了，别说了……”钱乘舟觉得自己耳朵要生出茧子，无奈地给自己挽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赌一点运气，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然后他就开始转移话题：“你现在又好了是吗？”
——又不觉得自己对不起系统了？肯开口说话了？
“我没好。”085依旧没什么好气，“只不过我的设计者告诉我说，我是为系统服务的，而系统是为人类服务的。”
“现在，既然我的上司没有为人类服务，那么我应该也不用再为他服务了。”
钱乘舟：“……”
这个逻辑……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然而钱乘舟并不知道，085在今晚经历了一整套被打碎再重组的过程。
他起初见到船上那些“NPC”的时候，三观中的两观就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在469等人说出和他们一样的、被淘汰的玩家的下场时，085的两观终于碎得连渣都不剩；在469等人表示他们的“溜之大吉分”也是10000分时，085仅剩的价值观也没绷住。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数据库就是系统的数据库，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动物世界的一切。
然而，系统现在却近乎于嘲弄似的告诉他：你错了。
三观全部崩盘的时候，085心里想的是：我是谁？我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我，又能干什么……
而命运砸碎了所有，却又好像给了他一线生机，085又挣扎着想起来，他是玩家钱乘舟的特别顾问。
他还是玩家万炎的特别顾问的同事。
至少，他现在所认识的两个人、以及一个人工智能，都已经察觉出了系统的不对劲。
他……还有盟友。
想到这里，085才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又稍稍微微回来了一点。
——钱乘舟快步往回走着，他今晚接收了太多信息，需要赶紧梳理一下。
然而，路过已经差不多收拾好的烧烤摊时，他却听到了烧烤摊老板和洗碗大娘的对话。
“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素质，”洗碗大娘一边收碗，一边抱怨，“怎么拿着装海鲜的塑料袋和网兜往海里扔啊，真是作孽！”
老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那会儿还在海滨浴场里看到有人吐痰！噫——真恶心！”
钱乘舟：“……”
只听那大娘又说：“要我说啊，底层就是底层，就不该给他们什么机会。”
钱乘舟皱了眉毛，心里十分不认同这句话。
他站住了脚步，思考着要不要过去帮个忙，挽回一下他们这些人类在NPC心中的地位。
然而片刻之后，085却开了口：“钱先生，我们走吧。”
钱乘舟：“？”
085沉声道：“他们的代码被改了，有点不对。”
钱乘舟：……
钱乘舟想了想，回到了宾馆里。
在他关上房门的下一刻，085的透明玻璃板便竖了起来，上面显示了一行一行的代码，重点部分已经被标黄了。
085急匆匆地说道：“钱先生，您看这段。”
一段被标黄的代码放大，钱乘舟看不懂代码，但至少认出了四个汉字和一个数学符号：层级=认知
“您再看这段。”
又一段被标黄的代码放大，钱乘舟看到了：学识=素质
“这是什么？”钱乘舟心里觉得不好，皱眉问道。
“这是那位洗碗大娘和烧烤摊老板身上，被更改过的代码。”085沉声说道，“他们原来的代码不是这个样子的。”
玻璃板上又出现了一段代码，085说道：“这是系统开始……内测的时候，数据库里记录的备份。”
钱乘舟粗略地看了一下，原始代码里面确实没有这些汉字。
“这段代码……改得十分拙劣，一看就非常仓促！”085的声音有些激动，听上去应该是生气了，“怎么可以这样？！”
钱乘舟即便再看不懂代码，也看出了所谓“改得拙劣和仓促之处”——很明显，逻辑都是不通的。
层级=认知？
素质=学识？
所以这串新代码是认为，社会底层人士缺乏对世界的基本认知，而他们又没怎么上过学、大多数人也没有出门看世界的条件，所以学识匮乏，也就没有素质？？
这显然是大错特错！
然而，以上面的逻辑来解释洗碗大娘的言论，却又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的。
钱乘舟眯起了眼睛。
“事实上，钱先生，”085一口气缓过来，终于继续说道，“NPC也是系统里的人工智能，他们也有自主意识。您还记得老王吗？”
钱乘舟点点头。
“对。”085继续解释道，“您想想老王，或许就容易理解一些——NPC 在出厂的时候，代码里只有关于家庭背景、日常生活和职业的命令，并没有如上这些‘思想’。”
“而他们之后产生的性格、以及所有想法，都是从海量的数据里学习出的结果。”
“——当然，NPC所接触到的人类，也确实会对他产生影响。但这个影响，绝对不会强烈到直接将两个不相关的词语画上等号。”
“换句话说，NPC一般不会如此偏激，尤其是对于学习时间不长的NPC来说。我也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查阅了那位大娘和老板的代码。”
钱乘舟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基本上听懂了。
意思就是说，有人仓促地篡改了NPC的代码，将原本不偏激的NPC变得偏激了起来。
……是系统、或者说是系统背后的设计者干的吗？
还是说，另有其人？
“但是，”085继续说道，“钱先生，我也有一点要和您坦白。”
085顿了顿，这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以及我可以确定的、老王，我们在刚刚出厂的时候，都是有一些极端环保主义的思想在的。”
085觑着钱乘舟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这才继续说道：“您还记不记得，老王提起那位特别顾问是850的先生的时候，我和老王说过什么吗？”
钱乘舟挑了下眉毛，仔细回想着：“说他很不环保？很没有素质？”
……不对，没素质好像是他自己说的。
“不，”085沉声说道，“我们当时说，这种人就该死掉。”
钱乘舟：“……”
“那你现在还这样觉得吗？”钱乘舟问道。
“当然不会了。”085开始自我剖析，“我为我当时的想法感到抱歉。事实上，生命是非常可贵的，但……我的设计者，或者说是，一部分设计者，可能并没有这样觉得，这让我感到十分羞愧，并且很难原谅当时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等等。”钱乘舟突然打断了他，“你不会是要自我厌弃了吧？”
“那也不至于。”085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认识到错误并且改正，也是人工智能成长的一部分。”
钱乘舟：……行，我知道你的心态很健康了。
所以——钱乘舟眨了眨眼睛，他大概明白洗碗大娘为什么会说“不该给他们机会”了。
和085以及老王的出厂设置一样，也是偏激的那一部分。
因此，改代码的人，看来是系统的部分设计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钱乘舟顿了顿，管085要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他在纸上写：
1.系统里确实存在特别顾问在120之后的顾客
2.他们的计分规则不太一样
3.他们被淘汰后，会被特别顾问“带走”
4.他们十分忌惮特别顾问
5.469等人在进入工地干活前，曾做过“探照头部”的检查
6.有人篡改了一些NPC的代码，使他们变得偏激
写完这6点，钱乘舟想了一下，又加上了2点：
7.这些人在系统里好像没有具体的身份
8.他们身上的特别顾问也没有说过话
钱乘舟看着这张纸，陷入了沉思。
首先，系统给特别顾问在120之前和之后的人的计分规则不同，但“溜之大吉分”却是一样的，这说明……120之后的人，离开系统的难度应该要比120之前的大。
而根据钱乘舟之前的推断，系统应该是无意于将他们这些特别顾问在120之前的玩家留在游戏里的*。
所以这就说明，系统对于120前后玩家的态度也不同。
其次，120之后的玩家被淘汰后，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被他们的特别顾问“带走”。
对应钱乘舟在轮船上看到的那些“NPC”，他现在有理由怀疑，那就是之前被淘汰掉的、特别顾问在120之后的玩家。
——当然，这一点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支撑。
第三，469等人做的那项“照脑袋”的检查，虽然工地上的“小马”所说的理由足够充分，但钱乘舟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第四——钱乘舟开始看着最后两点。
就比如，他在这个游戏里的职业是动物外卖员，万炎是初级动物护理师，然而，今天一整晚，钱乘舟都没有听到469-473介绍他们在系统中的职业。
就好像他们并没有职业。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系统本来就无意给他们分配职业？
第五——与第四点息息相关，钱乘舟发现，469-473这五个特别顾问，今晚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也没有给085传递消息。
而之前在老王的车上，老王这样说过那个850：“他的那个小助理也不讨人喜欢，我俩在那吵架，那玩意儿连劝都不带劝的！”
钱乘舟眯起了眼睛。
这到底是说明，120之后的特别顾问没有联系其他AI的功能呢？还是说明，他们不想联系、或者是不敢联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详见第26章：非洲狮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