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予我色彩【完结】>第33章 Conflict

  灰蓝的天空之下是蜜橙中糅合着粉扑桃色的地平线,色彩相映,龟速飘移的大片柔软云朵呈一种罗曼蒂克的浅灰紫,M大校园内有一座人工湖,晚霞坠进碧青,更显波光粼粼。

  暮色在少年冷若冰霜的俊脸上追风逐电地扭曲滑动,每每还不及暖化几分,便惨遭驱赶。

  换至下一个地方,又是如此。

  平日里几乎不运动的谢云在他身后,追赶得格外艰难,快步走过人工湖时,他终于受不了,小腿肌肉感觉已经变得硬/邦/邦,他喘着气呼唤前方的少年一声:“祁、祁隼……”

  这可怜兮兮的一声,总算唤回了祁隼的理智。

  他冷不防停下步子,调整一下表情,转头望向后方弯腰撑着膝盖缓息的谢云。

  顿时间,生出几许内疚,尔后脚尖一转,大步流星往回走几步,停在对方面前。

  谢云心率稍稍降下来,他舒口气,直起身,眼神巴巴,“你、你怎么走那么快呀?”

  祁隼张了张嘴,思忖片刻,“……天热难受。”

  闻言,谢云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热乎乎的掌心瞬间湿/漉/漉一片,他微微锁眉,拿出包里的湿巾出来擦手,赞同至极地点点头,“真的热!我们快回寝室、吹空调吧!”

  情绪缓和了许多,祁隼也不再像方才那样赶死队似地,把长腿迈出残影。

  如果他们这一路上能够安静享受傍晚时光,不再吱声,或许这一天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俩仍然能过得一如既往地和谐。

  “祁隼,刚刚、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啊?”后者眨眨眼,问道。

  祁隼一顿,脑袋稍稍侧了一些,“是物理定律。”

  “你听得懂吗?”

  “……一点吧。”

  半个字都听不懂的谢云认为哪怕只明白一点儿皮毛,那也够他骄傲的了,他钦佩地“哇”一声,冲祁隼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

  祁隼不语,不置可否地勾起唇,眸底却毫无笑意。

  “祁隼,你是不是挺喜欢物、物理呀?”

  “嗯?”

  “我觉得你喜欢。”

  可能祁隼自个儿没发觉过,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好比校园论坛上以他为主角讨论得沸沸扬扬,上课路上因此有人偷偷看他,他兴许知晓,兴许不知晓,不管怎样,他的每日计划都不曾为他们变动过半分,该怎样便怎样,又好比学校如此大,专业如此多,他们其实也常常遇到其他专业的学生在说、说什么柏拉……拉的理、理想国或是鲁、鲁X……可是祁隼从没因为他们的话语而停下。

  唯独理学院。

  祁隼每次都是在理学院周边停留、恍神。

  谢云估摸着,这应该就和他每次跟妈妈一起去逛街时一样。

  看到女孩子的衣服时,要不是妈妈拉住他,他都没发现过他们抵达目的地了;反之,看到变形金刚或是皮卡丘的玩偶,纵使相隔甚远,他隐形的雷达都会马上“哔哔”叫,指引他靠近,他觉得这是因为越喜欢,才会越注意。

  “……”

  “因为你每次都会停下来、听他们说完。”

  “……”

  闻言,祁隼难得对谢云有些恼怒,脸色微沉,语气冷硬,“你误会了。”

  可以说是第一次被对方用这样冷冰冰的口气对待,谢云立刻觉出不对劲,茫然又谨慎小心地试探道:“你……你生气了吗?”

  祁隼干巴巴地否认了,“没有。”

  “但你不高兴了。”谢云呆愣道。

  祁隼仍旧坚持,“说了,我没有。”

  谢云抿抿唇,好半晌,忽然上前一步,举起手,指腹轻轻摸了摸祁隼的眉心,那儿拧出了几道皱折。他意图揉开他的愁绪,紧张道:“祁隼,你、你不要生气,是我、我、说得不、不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平心而论,谢云真的是个太阳般的小棉袄,时常的举动都叫人感到熨帖,难以生气到底,更何况祁隼从大一开始便容易对他心软。他有些无奈地长吁口气,抓下谢云的手,语气缓了缓,“不,是我的问题。”

  饶是他这样说,谢云仍难掩歉疚,记忆里,他们俩貌似不曾有超过一分钟的争执或是冷战,祁隼一直是个脾气很好又非常大度的好人,嘴角会往下垂这么久,铁定是自己真冒犯他了。

  嘴里说着没事了,实际情形却是一直到晚上,他们俩之间还是弥漫浓浓的尴尬,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儿奇怪,太乐呵自然,仿佛不在意傍晚的事儿,过于没心没肺、塑料情,太沉默,又显得好似相当计较。

  谢云极度讨厌这种氛围,于是趁祁隼洗澡,悄悄用手机叫了份外卖。

  几分钟后。

  祁隼一身热气出来,抬眸一剎,撞入眼帘的画面便是谢云双手捧着一个嫩绿色小纸盒杵在他眼前,许是见他有所反应,谢云又把盒子稍微捧高些,离眼瞳更近。

  从中间透明膜瞧进去,里边儿静静放着一块奶油三角蛋糕。

  他拒绝了,让谢云自己吃就好。

  单纯的人始终易懂,他当然晓得谢云现在的行为是为了什么,但他自认真的没多生气,也没必要,况且他不太爱吃甜。

  祁隼以为自己表达得够清楚。

  没成想下一秒,凝睇他良久的谢云轻咬下唇,眼圈一点一点泛红,骤然涌出大颗泪珠。

  祁隼面色微变,漆黑的瞳孔犹如被他的泪液烫到了似地猛然微缩。

  “祁隼……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讨厌、讨厌我了?”谢云抽抽嗒嗒到说话卡顿不成句,“是不是、还没把我、当、当朋友了?我错了,我、我跟你道、道歉,你不要讨厌我!”

  “……”祁隼皱眉,“怎么这么说?”

  “朋、朋友间吵架、的时候,都、都会收下、做错事的人、的赔礼,然后、然后握手和好,我以前、以前的同学都、都是这样的,他们上一节课、还不愿意、理对方,可、可是等到下课,其、其中一个给另一个、糖果或是饼干、时,他们都会、说、我原谅你了,下次别、别再这样了。”

  有些人就是轻易会被情绪拉着跑,从眼前追究到过去,翻起旧账,显然,感性的谢云正是这种人,“你、你从以前就不、不接受我的、零食和酸奶,现在连、连我的道歉、都、都不接受,妈妈说过,陌生人拒绝、是礼貌,朋友拒绝,叫做生、生酥……呃,疏,代表感、感情不好。”他被这个想法扎得悲痛欲绝,说话都语无伦次,也不管逻辑连不连得上。

  祁隼下意识觉得他说错了,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比较好。

  他自然有把谢云当成好友看待,否则就不会大学三年不间断地向对方施以援手和照料,他自认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也没这么大方。不过他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自始至终都局限于自个儿画出来的条条框框内,从上辈子便是如此——

  他对每个人都是礼貌温和且克制,不热情,却也不到冷漠。

  他和所有人都习惯保持一定的距离。

  从不与任何人倾诉自身的烦恼。

  亦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家庭。

  因为他认为烦恼说了,也不过徒劳,设身处地这个词惯来说得简单,实际却没几个人能做到,比如他渴望自由,有些人却因过于自由,反而分外渴望父母的关注,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些人,一旦得知彼此的想法,都可能会觉得对方不知好赖,身在福中不知福。

  更别说他父母从小便禁止他浪费时间在交友上,即使准许了,往往也多半是一群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笼中鸟,他们有着相同的可悲,将心比心,着实不好给彼此增添多余的负能量。

  至于家庭……

  不提也罢。

  各种顾忌跟悲观念头,导致他前世到死,都没有所谓的挚友。

  如今望着谢云堪比兔子红通通的双眼,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真挚……和被冷落的委屈,他什么都不知晓,也什么都不图,更不会因为祁隼做得不够好,就动辄讽刺或打骂,静辄疏远,他仅仅是想和祁隼这个人好而已。

  祁隼登时体会到一股暖流,随之而来的是心闷,他刚才的表现……好像是有些太过冷淡了。

  想到这里,他吞咽了下唾液,艰涩道:“谢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不是……生你的气,才拒绝你的蛋糕,我只是单纯不想吃。”

  谢云垂着头,小声道:“但是这是赔礼。”

  “……”僵持会儿,知晓谢云能有多犟的祁隼还是收下了,他权当待会儿的夜宵。

  谢云今天情绪波动大,又是大悲大恸,他困得快,不到半个小时,便打了几个哈欠,软软糯糯地道声“晚安”,忍不住上/床睡觉去了。

  他倒是睡得舒坦,祁隼却因为他而失眠了。

  自己真不是人。

  祁隼想。

  实话实说,他由衷地庆幸大学遇上的第一个人是谢云,时不时觉得自己终于被幸运眷顾,然而许是他天性感情疏淡,许是上辈子的种种造就他交际上的自我封闭,他不大愿意和别人交心。现在回想,他接受谢云单方面的亲近,却似乎不曾思考过要怎么才能和对方更亲昵。

  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就是由谢云主动出声打招呼开始他们这段亲密不足疏离有余的友谊,之后的每日,看似他在前面拉着谢云跑,实际上,只不过是他在纵容谢云黏着他。

  也是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没认真想过,谢云对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和顾雾空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应当是非常不一样的吧。

  祁隼心道。

  毕竟看到顾雾空他们委屈,譬如大一那年“失恋”买醉的顾雾空,譬如去年被劈腿的张雁,无论是谁,他都没不忍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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