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邀前脚刚跟着周容离开教室,后脚下课铃就打响了。
虽然班里的同学很想去办公室门外凑热闹,主要是想再一睹徐邀硬刚周容的风采,可是他们不敢翘跑操,只好遗憾地去了操场。
裴些通常都是和徐邀一起结伴同行的,今天他不在他就只好找解听免了,他往身后一看,发现后座已经空了,他一愣,问段千帆:“你同桌人呢?”
段千帆意犹未尽地合上了小说,并分外怜惜地将它捧进了桌肚里,道:“铃声一打就急匆匆地从后门走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去操场的,有可能是拉肚子了要去厕所吧。”
裴些狐疑,不太相信:“不可能吧,我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了解听免都能面不改色,怎么可能上个厕所就急哄哄的了,这严重OOC啊。”
“呵,”段千帆表达了他的不屑,“你难道忘了昨晚周容打了徐邀之后,是谁第一个冲出去的了?哪里不符合人设了?他……”
段千帆猝然止言了。
裴些对于他这种吊人胃口的行为非常痛恨:“你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怎么了?”
段千帆的脸色变幻莫测,精彩纷呈,足足愣了半分钟,可最后却也没憋出一个屁,倒像是恍然大悟之后的讳莫如深:“嗯……没什么,我记性不好,说着说着就忘了想说什么了。”
裴些蹿过去暴揍了段千帆一顿,这才解气了,憋屈地下楼跑操去了。
段千帆神色复杂地往身边的空位注视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从桌肚里扒拉出棉服穿上,往楼梯间走去。
嘶,他一不小心知道了班长的秘密,所以解听免会不会灭他的口啊?
段千帆越想越如芒在背,缩起脖子,赶紧跑到人多阳气重的操场了。
“啪!”周容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容可能没有痛觉,以及她的手跟着她可真是倒霉,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吧,别再托生在周容的身上了,徐邀漫无边际地想着。
温御慢吞吞的,总算将早点吃完了,她近视比较深,但却不喜欢戴眼镜,只会在需要的时候才戴。
她看见周容的面前站了一个倒霉蛋,便赶紧拿起眼镜,瞅瞅是哪位一大清早就惹怒了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处于暴躁边缘的周容,结果眯眼一瞧,居然是她的课代表!瞬间坐不住了,护短之心骤起。
梁稚里不近视,所以在徐邀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
说实话,徐邀除了周容不喜欢,其他各科老师都很喜欢。
成绩好、安静乖巧又懂事、做事还分外体贴且周到,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老师不喜欢。
尤其是文科三门的老师,因为徐邀每次都能拿下这三门的年级第一,谁都想让他成为她们的课代表,只可惜被温御抢先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徐邀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梁稚里也坐直了身体,将教案立起来盖住眼睛以下的部分,偷偷观察着战局。
“你很有胆啊徐邀,”周容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敢和你妈说你在学校的丰功伟绩是吧?既然不敢说那你昨天何必想不开非要和我作对呢?”
周容一连串的诘问喷出:“逞一时口舌之快很爽是吧?是不是得到全班同学的注意力格外骄傲啊?是不是哗众取宠的滋味特别舒服啊?但你看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就凭你昨晚做的事情,我都可以直接上报学校给你处分!”
徐邀短促一笑,他扯了一下嘴角:“老师,我可没什么不敢说的,不告诉家长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并且我自己干出来的事,我自己可以承担,把我妈叫过来有什么用?事情又不是她做出来的,难不成还要把她教训呵斥一顿?周老师,现在好像不流行‘株连九族’这一套吧?”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以前他是懒得使这些小把式,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周容要和他刚是吧?那他就和周容杠到底!
以前是周容低估徐邀了,她完全没想到徐邀居然嘴皮子这么溜,她竟然愣是被说到哑口无言!
温御和梁稚里目瞪口呆,她们从来未见过这么锋芒毕露的徐邀,顿时都看呆了。
梁稚里忍不住赞叹道:“天啊,徐邀怎么和换了个人似的,他是把裴些的张扬和解听免的毒舌全部掌握了吗?啧,居然还挺帅的。”
温御登时如临大敌地盯着梁稚里,不满道:“这是我的课代表,你最好别惦记。”
梁稚里撇了撇嘴。
周容搜肠刮肚了片刻,总算将台词措好了:“你这是什么话!那照你所说,我们老师找家长就是一种错误的行为了?错误都是学生犯的,就应该只罚学生?”
她连连拍桌子,笔都经不住周容的摧残了,直接滚了下去:“就是因为家长没有教育好孩子,所以我们只能找家长解决问题!还有,你说你担得起责任?你怎么担得起?你如何担得起?你的口气要不要再狂妄一点!”
周容终于意识到了,徐邀心里的主意大得很呢,平时的温顺无害完全就是他装出来的,就连怼人都能不打草稿直接张口就来,所以千万不能给他反击的机会,于是她就一口气都不带喘地喷射着口水。
徐邀稍稍后退了几步,以防被周容的口水误伤,对周容的嘲讽与谩骂置若罔闻。
解听免拿了本生物练习题,以及一支笔站在了门外,没有人注意到他,此时跑操的音乐也响起来了。
他身为班长,可以凭借职务之便翘了跑操,他一下课就先藏了起来,等班上所有同学都走了他再回来,带上生物习题来到办公室门口。
他打算在门口偷听,如果被人发现了,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用生物练习题做幌子。
因为生物老师也在这个办公室,他就说他是来问题目的,倘若没被人发现最好,如果里面的事态变得不可控了,他再冲进去救人。
解听免清楚,他昨晚也算是惹怒周容的一员,如今能不能做到转移视线或求情的作用还未可知,所以只能先按兵不动。
周容总算骂爽了,好歹是出了昨晚的一部分气,她暂时鸣金收兵,将手机拍在桌上,并解了锁,不耐烦道:“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叫她过来。”
徐邀垂眼,视线落在周容的手机上,没有动。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徐邀,我对你的耐心极其有限。”
可徐邀还是没动。
“好,行,你有骨气!”周容将手机拿起,点进电话,又去文件夹里翻找全班的信息记录表,“你不打是吧?那我亲自来打!你还真当我拿你没辙了是吧!”
徐邀终于动了一下,他的手臂微微抬起,但是幅度极小,几乎是微乎其微,因此周容也就没看见。可是,片刻,徐邀还是将胳膊垂了下来。
他可以选择不告诉孟疏元,也可以选择和周容正面对抗,但他却无法阻拦周容给孟疏元打电话。
他不能将周容的手机抢夺过来,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也不能做。
因为这是极其不尊重老师的,同时也会将周容本是理亏的那一方天平而彻底摆回平衡的位置上。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几秒钟,很快就有人接了:“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周容冷哼了一声,道:“我是徐邀的班主任周老师。”
“周老师您好,”孟疏元停下手的活,来到了角落,嘈杂的声音才渐渐淡下来了,“请问您打电话过来是因为什么呢?”
周容的手机音量外放得很大,办公室里的人大部分都能听得清电话里的声音,温御听到徐邀母亲的这么一句,略微有点惊讶地一挑眉。
正常情况下,老师亲自给家长打电话,基本已经肯定了自家孩子在学校肯定是惹出什么大麻烦了,但是徐邀的母亲却并没有。
她并没有说“请问您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徐邀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吗?”,而是只问周容打电话的目的,这就说明在她的潜意识里,徐邀是绝对能让她放心的,至于犯错这种事,估计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居然有一个母亲,这么相信自己的孩子……
周容当然不会注意到用词这种细枝末节,她开门见山:“你儿子徐邀昨晚在班上对老师,也就是对我,说话态度极其恶劣,非常不尊重老师,请问这事你知情吗?”
对面静默了须臾,随后才道:“抱歉,我并不知情。”
知情了肯定就会主动来学校了,周容当然明白孟疏元不知情,她只是照例这么一问,才好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那徐邀瞧不起理科这件事你知道吗?他昨晚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文科从而贬低理科。”周容一顿,抬眸斜眼瞥了一下徐邀,而徐邀却奇怪地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淡淡地望向门口。
“他虽然确实文科的成绩要更突出,但是这种捧高踩低的行为极其令人不齿,作为一个学生,怎么能有歧视这种想法?你作为家长,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徐邀讥诮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了,正好跑操也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谈论八卦上楼了,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
办公室里的老师基本都在看热闹,生物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他闻言简朴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他连忙扶住,觑了周容和徐邀一眼。
没有吧?生物老师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他怎么没看出来徐邀瞧不起理科呢?
梁稚里不教理科,自然是无法瞧出来的,可她下意识就站在徐邀这边,扯了扯温御的袖子,低声道:“周容说瞎话都不打草稿的?”
“哼。”温御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与嘲讽。
她看周容是相当不顺眼,而且她们积怨已久。
上一届她和周容都是班主任,并且那两个班级水平相当,所以明面上的成绩较量肯定不会少,但私底下周容也时不时嘲讽她以及她班上的学生,所以她能给周容好脸色才怪了。
温御勾了唇角,但笑意分外没有达到眼底,阴阳怪气道:“人家周老师可是满腹经纶,怎么可能需要打草稿,你有看到她算物理公式的时候打草稿了吗?”
周容继续陈述徐邀的“罪行”:“就是因为徐邀和我呛声,导致我不仅浪费掉了一节课,还使得最后一节课也没上,严重耽误了教学进度,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孟疏元再次缄默。
周容也不急,勉强耐下心来等孟疏元的回应,良久,手机那边才终于有了声音:“好的,我已经了解详情了,现在立刻来一趟学校。”
周容将电话挂掉,得意地朝徐邀露出一笑。
徐邀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了。
此时第一节课的上课铃也打响了,周容敲了敲桌面,说:“第一节课你就别上了,和我一起在办公室等你妈来吧。”
徐邀没有吭声,但他的眼里蕴了几分难过。
昨晚周容的谩骂导致他也有点不清醒,他被气愤支配了,若他想到了会有被叫家长的这个后果,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再斟酌考虑一下的。
可是,思虑权衡后的结果,其实徐邀并不能确定。
若再来一次,即便已经提前知道了孟疏元会被叫到学校,他也无法确定是否就此收手了。
正如他昨夜对解听免所说的那样,他与周容之间的矛盾,是迟早要爆发的。
解听免闻言,当机立断,立刻转身奔向了隔壁办公室。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上课铃才刚打,任课教师应该还没那么快就去到班上,说不定他可以在叶周益去往教室之前将他提前拦截下来!
“什么?”叶周益放下手中的课本,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上下打量了解听免一眼,不确定道,“你肚子痛?”
倒不是他不信解听免,像这种成绩好的学生,老师基本都会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他怀疑的原因是因为解听免不太像是肚子疼的模样。
“是。”解听免捂着肚子,抿紧了嘴唇,只是他向来表情很淡,所以就算是装肚子痛脸色也没太大起伏,可信度一下子就降了许多。
叶周益还是有些狐疑,不过看见解听免突然紧紧闭上了眼睛,就连身子都躬了下去,这下也不得不信了。
反正解听免成绩优秀,缺了半堂课的数学也不打紧,便说:“那行吧,你赶紧去医务室看一下,不痛了就赶紧回来上课。”
“好的,”解听免还不忘做戏做全套,仍然装着虚弱,“谢谢老师。”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叶周益着急忙慌地赶紧到班上去了,解听免在他身后挪动得极其缓慢,看来确实是疼得不行。
直到叶周益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解听免顿时直起腰来,健步如飞,迅速赶往了教学楼口。
大概等了快二十来分钟,孟疏元总算到了。
她被保安放了进来,步履不是很慢,但也不是很快,所以解听免也瞧不出来她到底是着急还是不着急,他连忙迎上去,道:“阿姨你好,我是一班的班长。”
“啊。”孟疏元的记性还可以,更何况解听免还自报了身份,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在电话里出现过一次的声音了。
而且她甚至都没有诧异为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而身为班长的解听免却不在上课,她问:“我想起来了,这位同学,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楼上徐邀和周容都还在等孟疏元呢,而孟疏元却停留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和他交谈。
解听免这下确定了,对方是真的一点都不急,他虽不知原因,但已经过去快半节课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便不再纠结于此,道:“方才您和周老师的对话我听到了,我将您堵在这里,是想在您见到周老师之前和您说几句话。”
风卷起她的发丝,孟疏元抬手将头发往耳后挽了一下,她的面色很平淡,似乎并不好奇解听免想说什么,可还是出于礼貌询问了:“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解听免与孟疏元平静如水的眼神对视,也逐渐稳定了心绪,“请您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儿子。”
“徐邀他昨晚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只能是出言不逊,但并没有像周老师在电话里所阐述的那样,有歧视学科、耽误教学进度等行为,是周老师自己选择放弃了最后一节课,并且,甚至其实是她自己瞧不起文科,我希望您千万要相信徐邀。”
但让解听免没想到的是,孟疏元居然并没有吃惊,反而还轻轻地笑了。
她将另一边的碎发也捋到耳后,道:“班长同学是吧,十分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也非常感谢你对徐邀的信任和维护。”
“但也请你放心,我一直都相信徐邀,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相信周老师在电话里说的任何一句。只是这件事需要我出面、需要我处理,同时——”
她骤然调皮地眨了一下眼:“阿邀也需要一个后盾与帮手,所以我就出现了。同学,很抱歉耽误你的上课时间了,你也赶紧回去上课吧。”
说完,她不再逗留,跨步踏上了楼梯,往上而去。
解听免还在孟疏元方才的那番话中没有缓过神来,他下意识跟随着脚步声朝孟疏元望过去。
她应该常年做重活与操劳的缘故,所以她的脊背并不是很直,与她面对面是瞧不出来的,只有用这种仰视的角度才能有所发觉。
她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棉衣,颜色很寡淡,也没有穿着精致光鲜的高跟鞋,就只是一双普通的平底鞋。
如果不看她的脸的话,放在人群中一下子就会忽略了,因为实在是太不起眼。
可是在这一刻,解听免却倏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孟疏元的气质实在是过于出众了,外表的着装完全掩盖不了她的与众不同。
就算是他的母亲穆惠安,即便她具有高学历高智商,倘若站在孟疏元的身旁,也会被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看孟疏元护崽二度怒怼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