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玉门往事【完结】>第86章 今昔荒唐-02

  徐嘉乐想,这不是选哪一种茶叶的问题,也不是选哪只杯子的问题。

  他在厨房里烧水泡茶,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让自己充分准备好接下去的说辞。几分钟后,他把茶端给坐在沙发上的韦舒霞,韦舒霞慌张地看向他,展开了手心,说:“给,钥匙,是我忘了,昕榕确实把它留在家里了。”

  徐嘉乐没来得及接住,“叮咚”的脆响以后,韦舒霞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喝点儿茶吧。”

  “你们……我都不知道。”韦舒霞的声音很轻,她缓慢地侧过头,向卧室那里张望着,她又将头低下了。

  她难安的双手紧握,放在阔腿裤下边瘦削的膝盖上。

  她抬起了微红的眼睛,说:“要是知道,今天我是不会来的。”

  “妈。”徐嘉乐在韦舒霞的眼前蹲了下去,他知道她不是一位强势的母亲,也不曾是强势的妻子,她的半生忍气吞声地过,将能挨的、不能挨的都挨过去了。

  “妈,你不要激动,咱们慢慢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韦舒霞还是在沙发的中心点端坐着,她很是矜持,说,“我给你买了桃子带过来,还有那一家的凉皮,买了两份。”

  “谢谢妈,我晚上吃。”

  “那……我先走了。”

  韦舒霞站了起来,她这时候才感受到自己双腿的战栗,室外的疾风骤雨还在继续着,徐嘉乐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搭上她的肩膀,说:“你先坐会儿,雨停了再走吧。”

  “我,”韦舒霞的双手无处安放,她笑得刻意而酸苦,说,“我在你们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

  徐嘉乐注视向韦舒霞的双眼,正在此刻,韦舒霞也在看向他,韦舒霞猜不透徐嘉乐的心,然而,她在想着什么,徐嘉乐全都知道。

  徐嘉乐拥抱住瘦弱的母亲,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另类的投降;韦舒霞将脸捂住了,她靠在徐嘉乐的身上,终于哭了出来。

  十几分钟前目击的那一切,都是十几年前灰暗一幕的重现,最令韦舒霞心惊的是丁邱闻的那双眸子,它们实在是漂亮,妖冶、纯真,拥有令任何人沦陷的魅力。

  正像是——那一朵玉门的玫瑰重来见她。

  她温柔地责问徐嘉乐:“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要哭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举起手,落下了轻飘飘的拳头,砸在徐嘉乐的手臂上,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件事的轻重,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恍惚。

  “我快要三十一岁了,”徐嘉乐说,“我不是小孩儿了,有些事情不说要比说了好。”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离婚以后。”

  “你为什么喜欢他?”

  “没有为什么。”徐嘉乐摇着头,他松开了怀抱,站在韦舒霞的对面。

  韦舒霞重新坐了下去,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沙发上,她开始捂着嘴巴轻咳,许久了,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的,全都是这样的。”

  “妈,我的婚姻失败了一次,所以我想过得开心一些,和我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呢?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喜欢他呢?”

  韦舒霞把声音压得极低,她控制不了紧绷的、颤抖的牙关,到后来,因为心痛而声音喑哑,徐嘉乐把几张纸巾塞进了她手里,又用手心擦着她脸颊上的眼泪。

  “妈,咱们都需要冷静冷静,”徐嘉乐开口,缓缓说道,“再说了,我和我爸不一样,你不要把我俩相提并论,。”

  “你以前就是……”

  “是。”

  “嘉乐,我接受不了,我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谁都没疯,这就是事实,哪怕你接受不了,这也是事实。”

  徐嘉乐也低下了头,他没有信心说服韦舒霞,更想象不出徐鹏对这件事的态度,今天的意外,令他失去了做任何计划的余地。

  雨应该是小了一些,天色逐渐变亮,丁邱闻从卧室里走出来了,他穿着白色的T恤衫、牛仔裤,整理好了头发。

  他说:“阿姨,这个点儿过来还没吃吧?我去做午饭,你们先聊。”

  “邱闻,不用忙了,我准备走了,你叔叔一早上就去了店里,家里还有活要干。”

  丁邱闻还站在原地,徐嘉乐跟在韦舒霞的身后,他将她身上单肩包的带子捋顺,拿着她的伞,送她出了门。

  雨由疾转缓,然后,彻底地停了。

  丁邱闻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他在对上徐嘉乐的眼睛的一刻,说:“你应该送阿姨回去,她一个人——”

  “不用,晚上还要上班呢。”

  “我先去弄点儿吃的吧,吃了饭再说。”

  “我妈买了凉皮。”

  徐嘉乐摘掉了眼镜,他坐在沙发上翻动手机,实则心烦意乱,丁邱闻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问道:“怎么办?”

  “已经知道了,能怎么办。我是个大人,按理来说,这是我的自由,可我妈……这让她想起了那件事儿。”

  “我知道,”丁邱闻说,“我改天买好礼物,去家里看看阿姨吧。”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徐嘉乐叹了一口气,他说,“你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她一辈子都软弱,所有的苦都是她自己吃,她在十几年前原谅了所有人,就是不能原谅她自己。”

  “嘉乐 跟你说实话,我希望阿姨能够开心地生活,如果需要我替我妈正式地道歉,我可以去做。”

  丁邱闻抱住了徐嘉乐的肩膀,将脸贴在了他的身上。

  “先不说了,你休息吧,”徐嘉乐站了起来,说,“我去随便弄点吃的。”

  /

  韦舒霞又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回到家。

  徐鹏还没有回来,韦舒霞坐在了沙发末端的一角上,她埋下头去,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她开始哭泣了,声音算不上高亢,情绪算不上激烈,她的头还是晕的,快到一种分不清回忆与现实的程度。

  她把身上的包取了下去,放在茶几上,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韦舒霞握着玻璃杯,站在餐桌旁边流泪,她需要发泄,也需要劝慰,然而现实的情况是——此时此刻没有人站在她的身边、与她统一立场。

  她痛恨起丁娇,于是,连丁邱闻也一起痛恨了。

  这种痛恨是无力的,像是坚硬的拳头打在棉花上,韦舒霞因为自己的恨而自责,她在想,丁邱闻是个成长在痛苦中的孩子,而丁娇,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徐嘉乐打来了电话。

  他问:“妈,你到家了没?”

  “到了,到了好一会儿。”

  “你中午什么都没吃,先吃点东西吧。”

  “现在还没有什么胃口,车坐得我头晕,”韦舒霞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说,“你记得吃凉皮,天气热,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已经吃了,还是好吃,”徐嘉乐说,“我有夜班,又睡了会儿。”

  “那你去睡吧,我在家,没什么事儿。”

  “我睡醒了,妈,咱们聊聊。”

  /

  一开始,丁邱闻在卫生间里摆弄着洗衣机,后来,他抱着脏衣篮走了出来,问徐嘉乐:“你晚上想吃什么?”

  徐嘉乐捂住手机的话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说:“等会儿再说,我跟我妈打电话。”

  于是,丁邱闻点头,然后抱着脏衣篮去了卧室。

  韦舒霞的语气是不锋利的,她一句话一句话地慢慢讲,说:“我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们真的吓了我一跳,前段时间见了他好几次,我从来没想过他跟你……我什么都没看出来,真没用。”

  “妈,我想先求你件事儿,你能不能……不告诉我爸?”

  这个问题,令韦舒霞的态度一下子强硬了起来,她说:“我告诉他干什么,他会站在我这边?”

  言外之意是,徐鹏是什么样的人她见识过、很清楚,所以,在这件和丁娇以及丁邱闻有关的事上,他不一定会成为她的后盾。

  不等徐嘉乐开口回应,韦舒霞又说:“你是大人了,都做爸爸了,不论做什么决定也要想一想后果。还有,要是你们继续这样下去,我觉得是丁娇在打我的脸,她走了,解脱了,可是不愿意让我好过。”

  “妈,我得再说一次,我和哥的事不等于我爸和他妈的事,可以说是毫无关系的,你也不要总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嘉乐,你不是我。”

  徐嘉乐还有一些话要说的,可是,韦舒霞忽然就挂掉了电话。

  徐嘉乐去了卧室,他看到丁邱闻躺在床上,于是他也上去,他说:“哥,咱们出去吃吧。”

  “打完电话了?”

  “打完了。”

  “你想吃什么?”

  六月份,室内算不上太热,两个人的肌肤泛凉,没有章法地贴在一起,丁邱闻把头往徐嘉乐的怀里靠,听到了徐嘉乐的叹气声。

  “慢慢来吧,你别着急,你还有工作呢,”丁邱闻把手臂搁在了徐嘉乐的身上,再次问,“想好了吗?吃什么?”

  “烤羊肉什么的,觉得挺好的。”

  “那就去楼下那家呗。”

  “可以。”

  “起来换衣服吧。”

  两个人都爬起来了,丁邱闻整理着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子,一转身,徐嘉乐就托着他的脸颊,亲吻他,然后说:“你放心吧,我妈不会跟我爸说的,你该上班就上班。”

  丁邱闻有些诧异,他问:“你知道我担心这个?”

  “我知道。”

  丁邱闻却说:“我可以离开,如果叔叔阿姨不愿意让我继续干,我就去找别的工作,我怎么都可以。”

  徐嘉乐再吻他。

  说:“不用担心那么多,我妈她再怎么为难我,都不会为难你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