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邱闻觉得,以现在的角色,他没有理由过问起程俊安的身份。
他看着程俊安从徐嘉乐的房间里走出来,再仔细地瞧,更发觉对方是个长相和气质都很出众的人。程俊安的眼睛还泛着可怜的红,他转过身去,与徐嘉乐讲话,徐嘉乐只是不住地点头,其余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了几天之后的晚上,丁邱闻才有勇气主动地聊起程俊安,他说:“嘉乐,你那个朋友……小安,我觉得他长得很可爱。”
“他……是长得比较可爱,所以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八岁。”
“他那天是不是哭了?”
“对。”
“他为什么会哭?”
“因为我们聊了以前的事,他有点儿触动了,就哭了。”
徐嘉乐感觉到舌头和喉咙都发干,他从背后环抱着丁邱闻的身体,与他继续着事后的温存,他不敢说出真相,也觉得不必要说出真相。
丁邱闻将手心放在了徐嘉乐的手背上,他动了一下腰,说:“你松松胳膊,我转过去。”
“嗯。”
丁邱闻转过来了,两个人的皮肤正在毫无保留地触碰着,徐嘉乐捧起丁邱闻的脸,在他嘴上吻了两下,问:“哥,怎么了?”
“觉得好奇。”
“什么意思?”
“但我没理由知道小安到底有什么故事,我总觉得他很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错了。”
“能有什么故事,我跟他很多年都不联系了,可能以后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是嘛?”
徐嘉乐的眼睛里,慌乱和平静都是有的,丁邱闻和他对视过后,深吁了一口气,将耳朵和脸颊贴在他的锁骨上,徐嘉乐紧紧抱住了丁邱闻,说:“哥,他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聊聊别的。”
“你说。”
感知到的温度来自空气也来自身体,丁邱闻闭上了眼睛,他很需要徐嘉乐,需要到无法冒任何风险——哪怕是试探性的告白,他也不再询问程俊安和徐嘉乐的关系,他害怕那是令他无法接受的关系。
徐嘉乐说:“看到你治疗有效果,我终于放心了,过年那段时间愁死我了。”
“你就这么关心我?”
“肯定啊,”徐嘉乐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我肯定关心你,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
他说出的这句话,是真心也是粉饰,他继续在丁邱闻面前积极地表现,以此弥补他说完谎话之后的愧疚。
不由自主地,丁邱闻因为徐嘉乐的话而触动了。
他睁开了眼睛,说:“嘉乐。”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徐嘉乐又重复地说了一次,他接纳着丁邱闻主动的亲吻,将拇指放在他的鬓角,摩挲着他的发根。
现在,他们过得很好,又似乎很狼狈、很虚伪;他们的爱情没有容器,由赤裸的双手捧着,不做长远的打算,很怕思考今后。
“嘉乐,是我太无能了,”丁邱闻开始了反思,因为他陷入甜蜜的沼泽之中,每一秒钟都只想为爱情祭献,他舔着徐嘉乐的唇角,说,“要是我自己过得好、有能力,要是我什么都好的话,我们也不会——”
“哥,不说那些。”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徐嘉乐愈发愧疚,他说,“我才太无能,活到了三十岁,也没办法直面自己的人生,总是走一步看一步,很害怕别人的眼光,很害怕没有父母的扶持。”
丁邱闻的指节触上了徐嘉乐忽然变成红色的眼角,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做圣人也是需要资本的,对吧?”
“哥,我——”
“现在快乐就好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和我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但你不是,”丁邱闻说出了令他痛苦的、有关徐嘉乐的一切,“你有儿子,还有前妻,有父母,有你的朋友。”
“我痛恨自己,”徐嘉乐握着丁邱闻的手,一点点亲吻他的手心,说,“要是我的事业很成功,我也不必要永远在这个狭窄的环境里过一辈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丁邱闻已然没有了苛责徐嘉乐的理由,在他的心里,他是个真诚的人,他有他的许多无奈,即使他做不到无私也是能够谅解的。
“我懂,我懂,”丁邱闻抱住了徐嘉乐的身体,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在努力地克服很多困难,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做不到多么高尚。”
这已经是北京春季的深夜了,当丁邱闻在药物作用下迅速地入睡,徐嘉乐却失眠了,他抱着丁邱闻,觉得对不起丁邱闻,而他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给不了丁邱闻更快乐的、更没有忧虑的生活,他们如果在一起,接下去要面对的不是满溢的幸福,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挑战。
/
丁邱闻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的时候,卧室的床上只剩他一个人了,外边是阴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他颤抖着站在窗边,希望徐嘉乐此时此刻就能走进来,在这里紧紧地抱他。
一分钟以后,他喊:“嘉乐,嘉乐!”
“哥,怎么了?”
徐嘉乐一开始是站在卧室门口的,后来,他走了过来,将精神不佳的丁邱闻一下子抱进了怀里,丁邱闻正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徐嘉乐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做噩梦了。”
徐嘉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说:“没事,没事的,我在。”
丁邱闻能听得见自己的牙齿打架的声音,他看着徐嘉乐的眼睛,徐嘉乐对他微笑,说:“没事儿,不害怕,我最喜欢哥了,最爱你。”
“你不是说……”吸了一下鼻子,丁邱闻说,“你说我们现在还没办法在一起。”
“怎么会?不是那样的,我很想和你在一起。”
徐嘉乐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柔和,他似乎变得不像他了;丁邱闻深吸了一口气,他弯下腰去,打开水龙头,将水泼在脸上,水很凉,把头发也弄得又冷又湿。
丁邱闻抬起了头,他捋着头发看向镜子,与此同时,镜子里的程俊安也捋着头发看向了他。
他被吓了一跳,这一次,是真正地醒来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