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清许跟柳谦白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爬山。

  隔壁,陆谨言听着门口隐约传来的开门声和交谈声,拉了冲锋衣拉链,出门。

  刚走至玄关处,兜里手机响起来。

  脚步一顿,陆谨言接通:“喂。”

  电话那端传来蒋明泽控诉的声音:“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打高尔夫?你人呢?”

  “哦,忘了跟你们说。”陆谨言抬手落在门把手上:“我这边临时有件挺重要的事,就不过去了,你俩好好玩。”

  “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是跟谢清许有关吧?阿言你居然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

  听到“老婆”二字,陆谨言扯了下唇角,挂断电话,往外走去。

  树荫掩印的林间,谢清许刚踩上几层台阶,就发现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陆谨言。

  柳谦白显然也发现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谢清许收回视线:“不知道,可能是顺路。”

  “……”

  看着谢清许似乎不怎么想说的样子,柳谦白也没再提这事,两人继续往上爬。

  这个季节,刚入秋,天气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恰是爬山的好时候,又赶上国庆,前后陆陆续续的人很多。

  两人爬一截,歇一截,中间还找了个小摊吃了点东西。

  陆谨言跟两人步调几乎一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刚开始谢清许感受着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还有些在意,到后面被沿路风景吸引了目光,也就没再过分注意。

  一路走走停停,又是拍照,到下午一点左右,两人终于趋近于山顶,柳谦白却忽然不肯往上爬了。

  “我有恐高症,从山顶往下看会晕。”柳谦白攀着栏杆,脸上又期待又害怕:“清许你先上去帮我拍张照片,要是特别好看值得一看我再上去。”

  “……”谢清许看了看不远处确实有些陡峭的观景平台,无奈的顿了顿:“行,那你等会儿。”

  柳谦白点点头,在一处休息的平台上坐下,谢清许独自一人往前。

  夹杂在人群中又爬了数百米,便到了山顶观景台,是座古亭,虽然建在陡峭的位置,但却也挺广阔,大概能容纳近千人。

  谢清许走至亭边往下看,整个丛林的景色都尽收眼底,郁郁葱葱的绿,间或夹杂着秋意十足的黄,偶尔还有其他各种颜色斑斓的橘或是红又或是紫。

  而所有的一切都笼在一层若隐若现的雾中,像罩了一层神秘白纱,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丛林间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飞过,鸟叫声清脆婉转。

  深谷的风从不知道那个方向吹来,带来浩瀚自由的味道。

  只一个瞬间,就让人深陷其中。

  谢清许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如同天地间一只渺小的蜉蝣,那样的微不足道。

  正出神,身侧却笼下一道阴影,一道低沉的嗓音浸着风里的空旷传来:“好看吗?”

  是不知什么时候登顶的陆谨言。

  谢清许终于回神,被这三字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要务在身,拿出手机帮柳谦白拍照。

  山顶手机信号不是很好,发了好一会儿,几张照片才发出去。

  身侧人来来往往,谢清许收了手机,和陆谨言并肩而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安静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母亲的手术,是陆先生帮的忙?”

  陆谨言微微躬身,手臂随意撑在栏杆上,惬意的微微眯眼:“你母亲的手术?你母亲的手术怎么了?”

  “陆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陆谨言忽的笑了一声:“谢清许,如果我说是我做的,你会拒绝吗?”

  谢清许沉默,换成别的任何事,他可能都会拒绝,但现在事关叶淑音生死,他没法开口。

  陆谨言垂下眼皮,锋利的下颌收进墨绿色冲锋衣领口:“谢清许,别有压力。”

  不管是那顿午餐,还是手术帮忙,他用这样的方式,就是希望谢清许能没有任何顾虑的接受。

  可怎么会没有压力。

  谢清许神色复杂:“对方提出了什么条件?”

  “没什么,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陆谨言偏头看向谢清许,话音一顿:“当然,如果你实在是想报答我些什么。”

  “不如,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到这一刻,看着那双看似平静但实则无比认真的眼睛,谢清许才终于意识到,或许一切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陆谨言是真的动了几分真心。

  只是,到底有几分呢?

  “清许,救我,我的天,怎么这么高,我要晕过去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凄惨的声音,打断了全部思绪。

  谢清许回头,柳谦白趴着不远处的栏杆,面如土色。

  “……”

  几步走过去,他伸手拉住腿软到往下滑的柳谦白:“受不了上来干什么?”

  “都怪你发的那几张照片太美了,我就想看一眼,就一眼。”

  “现在还想看吗?”

  柳谦白远远欣赏了一下,顿时头晕目眩,心跳如擂鼓,他飞快摇头:“我们走吧,去寺庙那边,再待下去感觉我要旧病复发了。”

  谢清许点点头。

  转身时想跟陆谨言打声招呼来着,想到他刚刚的问话,最后还是作罢。

  陆谨言转了个身,后背靠在栏杆上,两臂屈起来闲散搭着,看着那两道贴在一起身影,几乎气笑。

  等走下观景台,又走出一截,柳谦白松开谢清许,脸色好看了不少。

  谢清许问他:“真没事了?”

  “没事了,走,我们去上香。”

  两人挤在人群里一路朝寺庙去,进了庙门,直奔大殿上香。

  柳谦白求了什么谢清许不知道,他所求只有一事,就是叶淑音能平安度过险关。

  但愿看在他如此虔诚的份上,一切能得偿所愿。

  从大殿出来,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柳谦白凑过去一问,才发现都是求平安符的。

  他扭头看谢清许:“清许,你要求这个吗?”

  谢清许看了看排了一条长龙的队伍,摇摇头。

  两人没再寺庙逗留很久,转了一圈就离开,谢清许没有看到,在他踏出庙门的时候,一道身影正挤在那条长龙里。

  柳谦白身体虚,一路爬上去费了不少劲儿,又受了那么一遭惊吓,下来的时候两人脚程很慢,几乎是晃晃悠悠往下走。

  走至一半,转过几层台阶,谢清许正停下来喝水,边上忽然蹿出来两个小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绕着台阶嬉戏打闹,后边紧跟着一个女人有些担忧的呼声:“你俩小心摔下去,别闹了!”

  这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小孩忽然不小心撞到谢清许。

  谢清许身形一晃,脚下打滑,从台阶上摔下去,手中的水也随着惯性甩出去,骨碌碌滚下台阶。

  台阶两边虽然做了防护,但并不严密,一旦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柳谦白顿时脸色一变,惊慌失措的伸手去拉谢清许。

  谢清许滚了两个台阶,被柳谦白拽住,脚腕磕在台阶。

  两个小孩傻了眼,不敢动了,他们身后的女人急匆匆的追上来,数落两人一顿,又蹲在谢清许身侧:“对不起,你没事吧?需要喊人过来吗?费用我这边可以全出。”

  谢清许撑着台阶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掌心手肘还有膝盖处有些轻微痛意,估计是擦破了,至于最疼的地方,是刚刚磕到的脚踝。

  除此之外没什么大事。

  他朝着女人摇摇头:“没事。”

  柳谦白看着他模样:“真没事?你别逞强,我……”

  谢清许打断他,手撑在他肩膀上:“脚扭了,借个力。”

  柳谦白扶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背你下去?”

  谢清许正要拒绝,忽然一道身影从柳谦白身后插过来,声音冷淡至极:“让开。”

  柳谦白一愣,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在谢清许面上蹲下,语气不容置喙:“上来。”

  是那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跟着他们的陆先生。

  跟他一样愣在原地的,还有谢清许。

  陆谨言不是应该已经下山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不等他回神,陆谨言忽然抬手扯了他手臂。

  谢清许只觉得身体一轻,再下一秒,人已经稳稳落在陆谨言背上,鼻尖抵着冲锋衣领口,他嗅到一股似乎总是让人格外安心的雪松味。

  心情似乎跌落至谷底,脸色也难看至极,陆谨言一句话没说,匆匆背着他下山,很快将身后的柳谦白和其他一众人甩在身后。

  山上总是难免发生什么意外,山下有个小型救助站,陆谨言硬生生将时间压缩至上去时的一半,在傍晚时分将他放在病床上。

  救助站里还有两个小孩受了伤,医生来不及帮谢清许上药,简单看过,将药膏递给陆谨言。

  陆谨言蹲下身去,蹙眉看过谢清许微微红肿的脚踝,挤出药膏,帮谢清许上药。

  谢清许往后缩了缩:“要不还是我自己……”

  “别动。”下一秒,陆谨言伸手避开伤处抓住他脚腕:“又不是没碰过。”

  药膏和指腹的触犯一起细细密密的落下,谢清许垂眸看着那头黑色的短发,一股热度从耳廓蔓延至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