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兰江水榭一样,也是开放式厨房。
陆谨言随手翻开本杂志,时不时看两眼,时不时朝厨房那边看两眼。
年少时夏家富裕,长到十七岁,夏锦驰尚且不知道炒菜需要先倒油,如今站在厨房,竟也算是动作熟稔。
只是回来数日,却从未在兰江水榭见过他下厨。
说不上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哪里隐约不对劲。
不过这股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盯着那道忙碌的身影,陆谨言的思绪就跑了偏,脑海里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夏锦驰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喊了一声“谨言哥哥,好了”,陆谨言才猛地回神。
将脑海里的身影驱赶出去,他走到餐桌前落座。
桌上四菜一汤,却没一道是他的口味。
年少时他总是跟夏锦驰混在一块儿,比宋晏蒋明泽不知道要亲近上多少倍,一起吃的饭更是数不胜数,没理由夏锦驰会忘了他的口味。
也许,只是不会做那些菜式罢了。
陆谨言不再多想,拿了筷子随意夹了一块儿鱼肉,看向夏锦驰:“厨艺,是出国后学的吗?”
“嗯。”夏锦驰低着头吃饭:“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都不会的,出了国之后,生活所迫,只能学着做饭。”
那年夏锦驰不过刚十七岁,被迫出国,人生地不熟,身边亦没有帮衬的人,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愧疚再次涌上心头,陆谨言夹了一块儿牛排放进夏锦驰碗里:“以后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一辈子别进厨房。”
“所以谨言哥哥。”夏锦驰不安的看过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居然有一个瞬间,陆谨言不敢同那双眼睛对视,沉默片刻,才低头应声:“会的。”
夏锦驰笑起来:“我刚刚看到酒柜里有酒,我们喝点酒庆祝一下?”
“好。”
夏锦驰起身拿了一瓶红酒,又拿了两个高脚杯。
一顿晚餐吃到尾声,一瓶酒也不知不觉见底。
眼见窗外夜色渐深,陆谨言起身告辞,夏锦驰却忽的跑过来扑进他怀里:“谨言哥哥,新房子我住不惯,今晚你再陪我一晚能行吗?”
那张脸仰着,眼尾被酒气浸的发红,说话的瞬间,酒气顺着下颌蔓延上来。
陆谨言浑身是热的,心底却骤然一惊,漫起格外冷静的凉意。
他伸手扯开夏锦驰,后撤,同他拉开距离:“小驰你醉了,我送你上去休息。”
上楼,进卧室,在床边松开夏锦驰的手臂,陆谨言进洗手间拿了个湿毛巾出来。
将湿毛巾放床头,他直起身来:“你擦擦脸清醒清醒,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话罢,便要转身出房间。
床头,眼底似含着一层雾气的夏锦驰忽的出声:“谨言哥哥,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陆谨言脚步一顿:“当然,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好。”说完,夏锦驰似困意上来,缓缓阖上眼。
陆谨言收回视线,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夏锦驰睁眼,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侧目看着床头柜的湿毛巾,顿了须臾,他伸手拿过,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眼底落入窗外晦暗的灯火。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啧。
正想着,随手扔床上的手机响起来。
夏锦驰放下毛巾,接通:“喂,亲爱的。”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很快露出一层浅浅笑意:“我也想你了。”
闲闲慢聊大概一刻,夏锦驰抬眸看向窗外:“你放心,到年底我这边肯定能结束,等我回去陪你过新年。”
-
又过几天,便是周末。
晚六点,陆谨言开车去临江公寓接夏锦驰,碰头后,车子一路驶向梵伽。
到包厢后宋晏和蒋明泽已经到了,见两人进来,先是跟陆谨言打了声招呼,又看向夏锦驰:“好久不见,小驰。”
“好久不见,阿宴哥,明泽哥。”
简单寒暄,四人落座。
几人幼时相识,一个大院里长大,哪怕十年没见,气氛也并不尴尬,聊彼此现状,聊幼时趣事,唯独略过夏锦驰在国外时种种经历。
聊至一半,小食水果送进来。
夏锦驰自然叉了一块儿送至陆谨言嘴边,陆谨言扫了一眼,却微微避开,从夏锦驰手里拿过牙签:“我自己来就好。”
这互动说来也正常,放在两人中间却不算正常。
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只觉得四人之中陆谨言夏锦驰似乎走的格外近,到上了高中,渐渐情窦初开,班里开始有人谈恋爱,宋晏跟蒋明泽才觉得这两人不对劲,走的近的过分,甚至不像是朋友。
到夏锦驰出国,陆谨言追到机场,发了好大一场疯,公开出了柜,他们才跟阮曼云陆延邵一样意识到,陆谨言可能是喜欢夏锦驰。
只是又过十年,夏锦驰出了一趟国再回来,眼下看两人互动,陆谨言却像是,不那么喜欢了。
也对,这中间好歹隔了一个谢清许。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席间气氛出现一瞬的尴尬,蒋明泽张了张嘴,跟尴尬到脑子短路了似的:“对了谨言,最近你跟那个谢——”
还未说完,胳膊传来一股痛意,蒋明泽没忍住表情略有些扭曲的看向始作俑者,就见宋晏在疯狂朝他使眼色。
蒋明泽清醒过来,扎了一块西瓜放进自己嘴里:“这西瓜还挺甜的哈……”
席间气氛尴尬到几乎让人窒息,陆谨言却心不在焉的站起身来:“我去趟洗手间。”
宋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跟着起了身:“我也去趟,喝酒喝的有点撑。”
走廊里,陆谨言脸色淡漠的朝洗手间走着,肩膀上忽的落下一股力度。
宋晏手臂揽在他脖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那么开心?”
陆谨言扯开他手臂:“有吗?”
“有啊。”宋晏沉思两秒,打量着他的脸色:“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小驰回来了,你是想跟小驰再续前缘?还是,心底更放不下谢清许一点?”
-
隔天,晚七点。
兰江水榭,书房里,陆谨言抱着电脑看项目部新发过来的策划案,再有两天,和丰的案子就要竞标了,目前盛蔚最大的对手就是蓝宁,他们只有比蓝宁拿出更优质的策划案,才有可能一举拿下这个案子。
所以,眼下容不得一点松懈,他盯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句的看着策划案,连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都没发现。
直至有人推开书房的门走过来,陆谨言能方才抬眸。
夏锦驰手里拎着什么东西走过来:“谨言哥哥,我拿了你喜欢吃的东西过来。”
有什么香味儿顺着包装溢出来,陆谨言嗅到一股栗子的香味儿。
“刚烤出来的栗子,还热着呢。”夏锦驰剥了一颗递过来:“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我特意去以前那家老字号买的。”
陆谨言接过吃下,果不其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眉眼间的疏离散掉几分,从工作中的紧绷状态缓和下来:“排队的人应该挺多?干什么费这功夫。”
“排了一个小时,不过……”夏锦驰眉眼弯弯:“看到你我就觉得值了。”
对上那双眼睛里毫不遮掩的直白心绪,陆谨言动了动嘴唇,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甚至看都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姜明成的声音却有些急切:“陆总,谢清许去松靖嘉住处了。”
扣在手机的手霎时收紧,陆谨言站起身来,变了脸色。
又说两句,简单了解过情况,拿到松靖嘉住址,他匆匆擦着夏锦驰朝外走去,甚至没来得及跟夏锦驰说一声。
等夏锦驰回过神,眼前早已没了人影。
眉眼沉下去,他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想起刚刚手机里隐约闪过的那个名字。
又是因为,谢清许吗?
好一个谢清许。
夏锦驰折回身来,绕着书桌踱步,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沉木桌上。
闷闷的声音响了将近八下,再即将响第九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夏锦驰微微俯身,目光定格在陆谨言尚未合上的电脑屏幕上。
这条路走不通,或许,该换下条路了。
-
与此同时,某条街的另一边。
天色刚刚擦黑,街边街灯陆续亮起,谢清许正要去兼职,手机忽然响起来。
摸出来一看,是自打上次不欢而散后就再未打电话过来的松靖嘉。
他还打来干什么?
是终于想通,要认真跟他谈这笔合作了吗?
尽管知道不大可能,抱着要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态,谢清许还是接通了这通电话。
几秒后,那边传来松靖嘉的声音:“我给你个地址,你一会儿过来。”
“那钱呢?”
“过来就是给你钱的。”松靖嘉在那端冷笑一声:“如果你还想谈这笔合作的话,就马上过来。”
“否则,过时不候。”
挂断电话,看着眼前穿梭的车流,想了片刻,谢清许还是抬手拦下一辆车,报了松靖嘉发过来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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