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塔岛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当年的塔岛才是真正的等级森林，无序斗兽场。”张德安将手心的模拟器放回口袋，双十合十，看着格雷低声道：“一个死亡牢笼。”
为了掌控哨兵，向导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782座矗立浅海区的白塔将一座巨型岛屿封锁在世界之外。
为了瓦解哨兵内部的团结力量，他们又对这座监狱实行了“无管制政策”——没有南岛，没有各种课程训练，也没有每日登岛的管理人员，哨兵们在塔岛范围内是完全自由的。
但岛上每周被投放物资是定量的。
而这个“定量的物资”，又恰好刚刚可以维持全岛哨兵的最低生命需求。
这不算是个新颖的问题：当生存物资的总量无法改变时，是大家一起饿着肚子活下去？还是适者生存？
战斗与厮杀就是哨兵们提交的最终答卷。
哨兵数量的减少让物资终于不再紧张。哨兵内部也演化出了多个不同的组织派系。
这些派系间相互合作、碾压、吞噬。
能力最强的S级哨兵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King”，他们为低级的哨兵们提供物资、保护，却也驱使、奴役着低级的哨兵。
最低级的哨兵就是奴隶，他们用人权和尊严换取着活下去的希望。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向导的小把戏造成的。”张德安感叹：“但这样的把戏对命门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哨兵而言，暂时是无解的。”
二百二十六，二百二十七……
暂时。
格雷看着老人。
“直到他们发现了那个在哨兵都是秘密的——秘密。”见格雷抓到了重点，张德安欣慰地笑了笑，特地重读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
二百三十。
格雷：“所以他们汇集资源，展开了曙光计划。”
张德安点头。
二百三十四，二百三十五。
格雷：“他们想制造出不受五感影响的黑暗哨兵。”
“不，一个哨兵又有什么用呢？”张德安却摇头道：“他们是想找到让所有哨兵逃离超强五感带来的副作用的方法。”
二百三十九。
“他们想要所有哨兵都获得操控精神力的方法，变成‘Black’。”
“我猜是这样的。”张德安再次点头，满脸痛惜地看着格雷，说：“所以，只有你一个实验体，是不够的啊，我可怜的孩子。”
二百四十三。
格雷没有陪老人演亲情戏的想法：“实验被向导发现后被取缔。你是当年负责接手实验资料的研究员。你发现了秘密，得知哨兵是‘更高级’的生命体，于是，你动用了被收缴的研究资料，将自己改造成了哨兵。”
“对。”
得到张德安的肯定，格雷忽然话锋一转：“那么，变成了哨兵的你，也获得了操控精神力的能力？可以吞噬别人的精神力？”
在得知了历史真相后，格雷可以肯定：张德安的体型并不符合哨兵标准，他甚至比格雷还要矮小，就像是一个因年龄而正常萎缩的普通老人。
但在哨兵的身上，这样的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没有。”张德安笑着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那两人的存留基因早在研究你的时候就被用光了。我只进化成了最普通的C级哨兵。”
张德安说着锤了锤坐得僵硬的大腿，佝偻着身子，从座椅上站起。
老人抬头看着虚空的斜上方，举起苍老的手臂比划了一下：“那时候，我的体型健壮得要有现在的三倍了吧？身高的话，大概这么高，2米2，还是2米3来着？……”
二百五十七。
“你找到了让哨兵基因与人类基因完美融合的方法？”
张德安点头，却道：“这是个意外。”
“我最初只是想获得更强的能力而已。不是说过嘛，原始的外星种族间，哨兵是需要吞噬向导的精神力的。只有吞噬了向导精神力的哨兵，才会成为完全体。”
二百六十。
“你吞噬了谁？”格雷冷着脸问。
“我的妻子。她是一位A级向导。”张德安说着指了指自己：“是我所顶替的、这个叫‘周强’的哨兵的向导。”
“你……”格雷皱眉，没有将后面的话问下去。他已经有了猜测。
“我是怎么做到的吗？”干瘦的老人满头白发，忽然神经质地桀桀怪笑起来：“我杀了她和那个哨兵。通过仪器截取了她的部分精神力，植入了大脑。当然，这还不够保险。人类的精神力其实就是灵魂，它们只肯追随原主的肉身，所以，我吃了她。那个味道……”
二百六十九，二百七十。没有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让我加入超新星，到底是想做什么？”格雷不想，也不需要再继续听下去了。他厉声打断了张德安。
“我终生难忘。”老人却没有住口，固执地坚持着将剩下的话说完。彻底撕去了曾经披在身上的那层人皮。
格雷无话可说。
林辞的虚伪面具下是一张有些自私，毒舌傲娇，却仍怀揣善良的面孔。
而张德安，这个曾经帮助救治了不知多少哨兵的慈祥老人的面具下，只剩一片残破不堪的扭曲黑暗。
无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与玛德琳、索菲亚之流其实是完全一样的。
一个疯子。
不，或许都不能称其为疯子。
疯子是用来形容人的。
“哨兵是强者，强者不该被囿于囚笼。人类不该是现在这样，龟缩在一颗千疮百孔的破烂星球上，被一群没有智慧的外星生物肆意践踏、屠杀。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我们应该以全新的姿态走出地球，重建文明！”
“而你，Gray！作为最强哨兵的你，则应该是引领未来的王者！你将为人类文明重建辉煌！这就是你诞生的意义啊，Gary！”
格雷推开转椅，重新站立在监测室中央：“我这样的哨兵也可以引领人类的未来？”
“是的，Gray，就是你！你可是001，是唯一被曙光计划赋予了‘Gray’这个名字的哨兵！”老人阴惨惨地笑着，向年轻的哨兵张开了双手，像是一个友好的拥抱：“只要你吞噬了那个向导的精神力。你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格雷后退一步，在曾经听到过的各种词汇信息中进行了快速的筛选，最后选定了三个字，骂道：“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周叔（张德安）：格雷，你以前从来不骂人！
格雷：和我对象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