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Gray【完结】>第22章 夜

  老旧的向导宿舍楼被熊熊烈火包裹。

  人群最前方,梅薇丝被自己的哨兵和向导朋友按住,歇斯底里地哭嚎:“放我过去,让我去!我妈妈的钢笔还在里面!”

  “不行!这么大的火,里面的爆炸物还不知道炸完没,你要去送死吗?!”梅薇丝的朋友冲她大叫。

  然而女人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见自己挣脱不开,便指挥自己的哨兵:“你去,去帮我把笔找回来!它一定还在屋子的哪个角落!上次丢了也找回来了的!这次一定也可以!”

  向导的命令让哨兵为难,这种程度的火焰并不能重伤他,但疼肯定还是疼的。

  况且,保护向导的生命安全可比一件死物重要得多。就女人现在的状态,他怕自己出来得慢了一丁点,她就会自己冲进火灾现场。

  要是向导出了事,别说离岛不要再想,他还可能会被处罚!

  哨兵短暂地犹豫,梅薇丝哭闹得更厉害了。

  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梅薇丝吸引,林辞从格雷怀中跳下,两人悄悄混入人群。

  梅薇丝的哨兵最终还是听从向导的要求,冲入了火场。

  火光和浓烟点亮了天穹。人群中,只有格雷和林辞知道,那个哨兵是找不到梅薇丝的钢笔的。

  “林辞!你看到张莹莹了吗?”女向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辞看过去,是一脸焦急地莉莉。向导的身后跟着她远远高大强壮于其他人的哨兵,还有同样带着自己哨兵的安琪尔。

  格雷一愣,跟在金色长卷发向导身后的哨兵正是那个在卡车旁询问自己找范四原因的C级。

  “没有。张莹莹失踪了,没有参加结合测试。”林辞摇头。工作人员向驻地管理层汇报情况的时候,他和格雷就在杰拉德身边,所以听到了杰拉德通讯器外放的声音。

  莉莉是结合测试中第一个离开的,自然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看来为了防止恐惧蔓延,驻地将这件事捂得很好。

  不过,实际上林辞和格雷早已亲眼看见了张莹莹的尸体,他们知道向导生并不是失踪而是死亡。

  只是不能说。

  “最先着火的地方就是张莹莹的房间。”

  林辞忽然想通了菲尔丁纵火的原因。

  “怎么可能?我早上还……”莉莉忽然想起自己今早并没有和张莹莹一同前往考场。

  因为梅薇丝早上起来嚷嚷着丢了东西要找,珍妮丝便让莉莉暂时接过了梅薇丝的工作,将向导生们前一天填好的表格提前送去测试楼。

  莉莉猛地看向安琪尔:“你没和张莹莹说不用等我了?”因为要提前离开,她便让缠着自己的安琪尔同张莹莹说一声。又因为完成结合的时间不同,两人没有一起回宿舍。

  “我在她门口等到考试快开始,没人应我。我以为她早就走了……”安琪尔委屈道。

  在莉莉继续责怪安琪尔之前,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几个人应声看去。

  是梅薇丝的哨兵出来了。

  出乎林辞的意料,哨兵并没有空手而归,但显然他身上扛着的“东西”也不可能是梅薇丝的钢笔。

  “扑通”,灰头土脸的哨兵将肩上扛着的黑色物体放到地上。有向导生上前围观。接着林辞耳边就响起了贯彻云霄的尖叫。

  那是一个表皮被烧焦碳化的尸体。那是张莹莹。

  哨兵自然没有找回梅薇丝母亲的遗物,但此时,除了梅薇丝再也没人顾得上那支钢笔。

  生活区的工作人员将向导生与焦尸隔开,有人拿来白色的被单暂时盖住尸体。

  这是向导生们第一次直面死亡。

  几个胆小的女生被吓得又哭又吐。也有人还算镇定地给负责老师打起了通讯。当然,那些工作人员早在第一时间就将事情上报给了驻地。

  混乱中,林辞看到梅薇丝的哨兵正牢牢箍着发疯般想要冲进火场的女人。

  林辞向格雷靠近了一点,低声问:“他在说什么?”

  格雷顺着林辞的示意看过去,然后他同样的低声复述:“‘那楼层被烧脆了,我进厕所找的时候天花板直接裂开,尸体就掉下来了……我真的仔细翻遍了房间,没有你说的钢笔’。”

  确实,305的正下方就是205,梅薇丝的房间。

  ……

  一夜的慌乱过去,向导生们被暂时安排在食堂与测试楼间的小广场上,除了宿舍楼,生活区没有多余的建筑能够同时容纳这么多向导哨兵。

  众人搭建起帐篷休息。

  虽然驻地对尸体没有给出任何说明,但不少人都知道了,那是向导生,是失踪的张莹莹。

  向导生的营区外围,不仅多了一倍的Mute工作人员,还多了几对高级向哨。

  闹了一整晚,现在大部分向导生已经睡去。

  有向导不放心,要求哨兵进入帐篷看守。也有计较的,不愿与哨兵靠的太近,只允许他们睡在帐篷外。

  单人帐篷里静悄悄的,林辞躺在睡袋上,格雷弯着腰坐在一旁。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乍看上去,亲密得过分。

  格雷感受着掌心触感的移动轨迹。

  ——那是张莹莹。

  格雷点头。

  林辞又写到:F,Z,死,305,纵火,暂时性。

  心有灵犀,格雷将林辞想表达的意思串联起来:菲尔丁是为了隐藏张莹莹的死亡和305的痕迹才纵火的。而所谓的“完全消失的痕迹与信息”,大概并不是永久的。否则张莹莹完全可以被永久性“失踪”。

  哨兵再次点头。

  现在菲尔丁死了,张莹莹的尸体被发现,宿舍楼烧得只剩下钢筋骨架。向导的死亡最终只能被扔到菲尔丁头上。

  ——RA,范四,“X”

  林辞又在格雷手心写到。

  因为“消失的痕迹信息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一猜测,格雷自然想要再次探查未被毁坏的事件发生地,RA的西图澜娅餐厅和范四的宿舍。

  但林辞不建议他这么做。

  事情发生了太久,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即使消除痕迹不是永久性的,那些线索大概率也早就被清理干净。不如先去探查最有可能存在线索的地下城,之后再去西图澜娅餐厅和宿舍。

  格雷冷静下来。

  林辞的手指再次移动。

  ——1

  ——2

  ——3 ?

  林辞写得极为简略:菲尔丁所说的前两点,即“他不是杀范四的凶手”和“线索在生活区外”,可以相信。而第三点:“King不是King”,林辞大概是没有确信的把握,所以只打了个问号。

  最后划下一个“L”,林辞在那个虚空的“L”上圈了个圈。

  果然,向导也是这么想的:从第二点入手,先去调查L区。

  格雷轻轻握住林辞的手,他们想法一致。

  ……

  入夜。

  一个黑色的身影穿梭在护卫人员的视线死角中,飞快地离开了小广场,隐匿进建筑阴影。

  这次格雷并没有使用精神力。在有A级向导的情况下,贸然使用精神力太容易被发现,而且今晚并没有人特别关注他,林辞还会帮他打掩护。

  塔岛其实从未公布过地下城的具体位置,哨兵们只知道它建在地下。离开地下城时他们会被塞进特殊的隔离服,彻底剥夺五感。

  当然,那种隔离服对格雷来说并不能完全起作用。

  北岛是一座巨型死火山岛,地下城就建在火山口底下。

  前往地下城一共有两种路线,一是从哨兵生活区直穿而过,这是距离最近,用时最短的路。但在发生了这么多事,特别是有向导生死亡后,这条路上的守备人员想必增加了一倍不止。

  而第二条路,则是从向导生活区直接进入北部作训大区,近乎是横穿过整个作战训练区,绕一个大圈,再进入火山口。

  北部作训区主要模拟的是沙漠戈壁和雅丹地貌。在驻地的有意控制下,那里的湿度较低,昼夜温差也比其他地方大很多。

  这条路长且辛苦,但不会遇见驻地的人。

  格雷毫不犹豫地翻过围墙,踏入了沙漠。

  即便可能性低,他也不想冒任何被抓住的风险。他不能给林辞带来麻烦和危险。

  起伏不平的地面总是想要拦下奔跑者矫捷的步伐。凉风和细沙不停抽打在哨兵身上,却无法对其形成任何阻力。

  60多公里的距离,格雷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不远处,高耸于地面的黑色火山口已经从哨兵视线中拔地而起。

  地下城的入口在火山口内部。

  那里具是些发挥不出哨兵潜能的老弱病残,所以驻地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驻守,只在进出口设计使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全自动智能防卫系统。

  除非有上级下达的放行指令,其他任何想要进出的人都会被系统判定为违规者,继而触发警报和系统攻击程序。

  在火山口的环壁上,格雷借着微弱的月光探看地下城的入口。

  倾斜向下挖掘的通道足有五米多高,地面铺设着两条金属轨道,像是废弃的矿井。

  路只有一条。

  乌云遮蔽了惨淡的月光。

  格雷走进通道。

  ——————

  林辞没有拉起睡袋的拉链,就那样敞着袋口,将它当做垫子,仰躺在上面。

  帐篷里没有开灯,他大睁着双眼,枕着手臂一动不动,假装在睡觉,实际上在游思妄想。

  格雷应该已经离开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是林辞估算的,他其实并不太肯定。为了防止帐篷被光照射映出投影,他不能使用通讯器查看时间。

  说着“两人只是合作”,“不会帮忙”的是自己,没忍住给对方一通分析的也是自己。结果那家伙就像是不会质疑、不会猜忌一般,全盘接受了自己所说的一切。

  明明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猜测的正确性。然而,那家伙,就这么信了……

  可就算凶手和线索真的与L区有关又有什么用?

  他要怎么调查?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人……他却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能查出什么?

  线索真的在L区吗?……

  再次将整个推测的依据在心中过了一遍,林辞默默告诉自己:你的推论是最有可能的,不会错。

  向导将这个行为反复了几次,像是自我催眠一样。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是有些怕的,怕给出了错误建议,怕这个不爱说话,却满口喜欢自己的哨兵出现意外。

  在菲尔丁按下起爆器的瞬间,这个被自己排除于世界之外的哨兵下意识地用身体,将他保护起来。

  因为事发突然,哨兵甚至没来得及使用潜能强化全身——男人的四肢坚硬如铁,胸口却柔软温暖。林辞能够清晰地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来自同类皮肤的触碰。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相互并不了解,甚至见都没见过几次的人会愿意这么做,会愿意喜欢他。

  但他承认,在被保护的那个瞬间,他是感动的。

  他的心有了一丝悸动。难以察觉,却不可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