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背阴面【完结番外】>第46章 抉择

  整整一个寒假,梁鹤洲都没能和燕惊秋取得联系。

  他设想过,可能燕惊秋会转学或是出国读书,有时他会梦见燕惊秋,睁着一双无辜的美丽眼睛,天真地问:“你是谁?”

  一个寒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担心燕惊秋真如梦境中一样将他忘记。

  开学后,他每天都会去一趟公寓,只是一直没见到燕惊秋。

  他去找过程庭南,程庭南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总是摆出“无可奉告”的态度。

  不管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他开始把大部分精力投入进足球队的训练,最早去也最晚离开球场,除此之外便是打工兼职。

  上下班时,他会习惯性地经过公寓的那条路,每一次在红绿灯前都满怀希望,想着或许能看见燕惊秋走出大楼或是从车上下来,但每一次拐弯后得到的只有失望。

  生活重新回归平静,燕惊秋像投入水中的石子,现在湖面的涟漪已经彻底淡去了,尽管湖面下方暗流涌动。

  三月下旬的一个周五,足球队照例要在中午十二点半开个短会。

  梁鹤洲第一个到队里的更衣室,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门“哐”地砸在墙上,声音还未消,一句带着哭腔的“鹤洲”飞来,箭矢似的,仿佛还有破空声,猛地扎进他胸膛。

  他抬头去看,视线被翻飞的几缕细软头发遮挡,燕惊秋已经先一步跑过来抱住了他。

  扑鼻一阵莫名的香气,燕惊秋好像换了洗发水的牌子,他有些愣神,拈着他的碎发,去看他的脸。

  他比之前看起来更白,可是不是珍珠般光滑宝气的白,很干滞,嘴唇没什么血色,脸颊瘦削,衬得他的眼睛更加狭长,有种邪狞的凶相。

  梁鹤洲抚摸他的脸颊,说:“怎么不好好吃饭?”

  他抿着唇,双眼潮润,一言不发,凑近讨吻。

  梁鹤洲吻住他,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两人的牙齿撞在一起,仿佛摩擦出火星,顷刻将梁鹤洲从头到脚点燃。

  他尝到燕惊秋唇舌间淡淡的苦味,脑海里一片空白,把这儿是什么地方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门大敞着,随时会有人经过,看见他在和燕惊秋接吻。

  所以当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说笑声,有人敲门的时候,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还捧着燕惊秋的脸。

  “队、队长?”队员喊他。

  他怔了一下,慢慢退开,拇指摁在燕惊秋嘴角,抹掉了几丝唾液。

  燕惊秋原本半弯着腰,此刻也直起身来。

  他又侧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队员,背着包站起来,握住燕惊秋的手腕,拉着他走出去。

  擦肩而过时,众人纷纷让开了路,人人都看见了半垂着头眼眶红红的燕惊秋。

  等他们二人走出去好几米远,才有队员反应过来,冲着梁鹤洲喊:“欸队长,你不开会了?你去哪儿啊?”

  梁鹤洲头也不回,稍显粗鲁地拽了一下燕惊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众队员大眼瞪小眼,进了更衣室也都不说话。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问:“他们……在干嘛?”

  “……看着像吵架了,不会是队长要揍他,被我们撞见了吧?”

  谁都没有接话。

  *

  再度坐上梁鹤洲的自行车,燕惊秋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搂着梁鹤洲的腰,要他再骑快一些。

  拂面的风又暖又软,桃湾已经是春天了,英国的这时候还是有些冷,伦敦的雨下个不停,雾也天天来。

  他把这些讲给梁鹤洲听,说从舒琼发现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被迫和爸爸燕鸿待在英国一起进修,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一切能和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每天的日常就是看医学书,听课,读论文,参加研讨会。

  舒琼不在英国,她到处飞,还回国待了一段时间,开学前几天燕惊秋见到她,被告知从今往后必须待在国英国读书。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边说边跳下车,等梁鹤洲上完锁,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跑进大楼,坐上电梯。

  梁鹤洲握住他的手腕,轻轻蹭了蹭刚才留下的指印,问:“疼不疼?”

  “不疼。”他顿了一下,又说:“疼的,你亲亲我,亲亲就不疼了。”

  “小秋,你——”

  “有什么晚点说。”

  燕惊秋搂着他和他亲吻,等电梯到了也没分开,掀了掀眼皮瞄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一边吻他,一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拿钥匙开门时几次没对准锁眼。

  梁鹤洲也有段时间没来公寓了,一进去便被薄尘呛了一下,燕惊秋打了两个喷嚏,直咳嗽。

  他去开窗通风,瞧见那盆文竹,蔫蔫儿的,顺手浇完水,被燕惊秋带去了卧室。

  久违的身体触碰让两人都很兴奋,但燕惊秋反而没了刚才急不可耐的架势,慢悠悠地脱衣服。他比梁鹤洲想象的还要痩一些,胯骨凸出来,摸上去都硌手,细细一截手臂撑在床上,时不时就颤一下。

  插入的过程不是很顺利,燕惊秋急得出汗,仰着头喘气,一双眼睛欲眠似醉,又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

  梁鹤洲倾身舔他脖颈上浮现的青筋和喉结,他忽然笑起来,浑身脱力倒在梁鹤洲怀里,抱着他说:“鹤洲,我好想你。”

  房间里的尘土气息散了,有热风吹进来,掀动着窗帘,燕惊秋侧头看了看窗外,这么几个月,终于瞧见晴天是什么样的了。

  他掐着梁鹤洲臀尖往前顶撞,险些把人推下床,低下头咬住他的肩膀,听着他浅浅的哼了两声,忽然之间,一阵黑暗压下来,笼罩攥紧,像灭尽灯火的夜。

  他想着,不行,不能闭眼,他还没做够呢,要把分开的这个把月都弥补回来,要面对面,要看着鹤洲的脸,看他因为自己给予的欢愉皱眉眨眼,看他因为汹涌的情欲而双眼混沌,看他无意识地仰头着索吻。

  可是他真的太累了,上午一下飞机就赶到学校,从宿舍找到教室,从食堂找到操场,一口水都没喝,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他闭上了眼睛。起初睡得浅,听到梁鹤洲喊他“小秋”,然后是浴室的水声,有毛巾擦过身体,清清爽爽的,他又重新躺回被褥中。

  很快外面飘来饭菜的香味,饥饿像镊子要镊破脆薄的睡眠,他想睁眼但没成功,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午夜,梁鹤洲坐在他身边,手里拿一本书,见他醒了,立刻下床,说给他热些吃的。

  他跟着出去,打着哈欠坐在餐桌上,懒洋洋的,连筷子都不想举,虽然饿,但没什么胃口。梁鹤洲便洗了一盘水果,一块一块喂他吃。

  “鹤洲,你不知道,国外不是土豆泥就是培根三明治,唐人街的中餐馆都不正宗,馄饨都一股怪味儿,水果也不好吃。”

  “明天包馄饨吃。”

  燕惊秋“嘿嘿”笑了笑,又说口渴,梁鹤洲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握住他细瘦的手腕,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走吗?”

  燕惊秋呛得咳了咳,移开视线盯着桌面,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额……走的,不过是下学期。我这段时间都在跟妈妈商量,所以没能及时回来,妈妈答应我还能在这里待半年。”

  半年。其实只有三四个月了。六月底放暑假,到时燕惊秋就走了,去几万公里外的地球的另一端。

  “那……”

  “不要紧的鹤洲,”燕惊秋握住他的手,急急地说:“你和我一起去国外读书,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梁鹤洲愣了愣,一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一瞬间连两人的未来都尽数畅想过一遍。他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每天一起上下学,中午步行回家,燕惊秋想吃什么他都能做,晚上在街头散步时,牵手和拥抱都可以大大方方,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夏天去海边度假游泳,冬天在温暖的家里赏雪,躺在壁炉燃烧的火光前一起读书……

  “鹤洲?你说话。”

  燕惊秋晃了晃他的手,他回过神,垂下眼帘,轻轻把手抽出来。

  可是,不像燕惊秋,他的人生没有这么单纯,他不可能只考虑自己,还有很多需要顾虑的事情,且不论钱不论其他琐事,裴素丽和足球,这两样他绝对放不下的该怎么办?要母亲和自己一起出国吗?到了国外就是全新的开始,怎么样才能继续踢球?会有俱乐部和组织承认他在国内踢球时取得的成绩吗?

  他如鲠在喉,踌躇片刻,一个字也没有提,只说:“你妈妈她……”

  “我们悄悄地,不要让她知道就行了。”

  “我……我考虑一下。”

  燕惊秋不满地皱眉,股着上嘴唇赌气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想和我一起?去了国外你什么都不要做,上上课做做饭,假期我们出去玩,这样不好吗?毕业后你都不用工作,我有很多钱。”

  蓦地,梁鹤洲心头掠过一丝恐慌,他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被囿困于一间小小的厨房,可另一方面,他又想生活里有燕惊秋,爱护他陪伴他,但绝不是依附于他。

  被燕惊秋在无意间损伤了自尊而产生的委屈不悦,幻想中和燕惊秋美好生活带来的快乐,几个念头来回摇摆着,像不倒翁,压下去又竖起来,又像黏糊糊拉丝的口香糖,黏在墙上桌上,怎么都铲除不干净。

  母亲总是告诫他,既要又要是最危险的想法。是他太贪心了吗?

  “小秋,我们改天再聊,好吗?先吃点东西。”

  燕惊秋等了半晌,得了他这么一句话,火气上涌,站起来踢开椅子,“不吃了。”

  “小秋——”

  “不想听!别和我说话!”

  燕惊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高,时不时瞥一眼梁鹤洲,但他一直在餐桌旁,过了很久才有动作,收拾桌子把碗筷拿进了厨房。

  燕惊秋咬了咬牙,踹了一脚茶几,瞥见放在上面的梁鹤洲的手机,顺手拿了过来。

  打开微信,他发现自己被置顶在页面最上方,尽管舒琼早早没收他的手机,将梁鹤洲拉入了黑名单,但点开聊天记录,每一天梁鹤洲都给他发消息,早中晚雷打不动的问好,时不时碎碎念地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夜半时分发来的“想你”的卡通表情包。

  只是每一条消息都没有发送成功,每一条前面都有个红色的感叹号。

  燕惊秋把所有消息都看过一遍,放下手机去到厨房,抱住了站在水池边洗碗的梁鹤洲。

  “鹤洲,你说考虑,那要考虑多久?下周五这时候总能决定了吧?”

  梁鹤洲擦干手上的水,转身亲了亲他,轻轻应了一声。

  “那说好了,别忘了啊。”燕惊秋拿了一粒果盘里的草莓,咬了一半凑到他跟前,含糊着撒娇,又说:“答应我嘛,鹤洲鹤洲……”

  梁鹤洲低头咬住草莓的另一半,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