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 万柏青眉心蹙了好一会儿。
再次打电话来的并不是简夏的叔叔简渊,而是他的婶婶赵雯。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从电话中就能听出来, 这女人十分精明势利。
几句话间就将那种市井小人物的算计与小家子气尽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家庭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万柏青冷笑一声。
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感受。
他想不明白, 他哥怎么会看上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
是有难言之隐还是鬼迷心窍?
又或者只是图个新鲜?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简夏那张脸来,即便以他的立场也没法否认, 对方长得确实好看。
只是以色侍人, 又有几个长久的?
早晚那层滤镜褪去,傅寒筠会发现他的本性。
“简夏……”
万柏青紧紧握着手机, 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所以,那天在墓园中相遇的时候, 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对吧?
所以才故意把自己那束花放在了别人墓前?
可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差一点就将他骗过去了。
万柏青思绪万千,重新点进微博时,发现妖师剧组和简夏的经纪人已经发布了新的声明。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眼:
“轻伤”, “已经就医”, “几天后即可返组”“抱歉发生这样的意外……”
每一个字眼都和他希望的截然相反。
声明一出,满网狂欢。
除了庆祝简夏平安无事的, 更多的则是之前被压着小心翼翼嗑CP的CP粉们。
这会儿他们终于扬眉吐气,将傅寒筠抱着简夏的那张动图刷得全网都是。
简直像是比自己恋爱还要高兴了千万倍一样。
明明一点都不搭的两个人, 万柏青不明白, 他们为什么可以嗑得这么疯。
从没有哪一次,他对CP粉们这么厌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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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蒋芳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担心夏夏?”简巍将灯打开了。
“你说, 他会不会怕我们太担心,所以故意把伤往轻里说?”蒋芳容满眼担忧, 微微撑起身体,“我看小筠抱着他,衣服上都是血。”
虽然剧组的声明都出来了,简巍也问了朱茜和傅寒筠……
可作为父母,哪有不担心孩子的?
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他和蒋芳容一样无法放心。
可考虑到蒋芳容的身体状况,他只得安慰道:“剧组人家都发声明了,再说了,小筠还能骗我们不成?要是夏夏的伤真的很重的话,朱茜也不可能丢下他回家呀。”
“也是。”蒋芳容点点头,重新躺了下来。
今晚窗外的月色很好,蒋芳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坐起身来。
“简巍,我睡不着。”
简巍早看出来了,只得也坐起身来:“我给夏夏发个信息。”
“这都几点了?”蒋芳容阻止他,犹豫片刻后说,“我想现在就去医院。”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住院部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值班护士坐在护士台后一点一点地瞌睡着。
放轻脚步到了简夏的病房门口,简巍抬手敲了敲门。
病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傅寒筠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二人不由地一惊。
“爸,妈……”他习惯性地低头去看腕表,才意识到腕表已经摘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是过来了?”
他惊讶,简巍夫妇更惊讶。
倒不是惊讶于开门的人是傅寒筠,而是惊讶于他的仪态。
其实认真说起来,傅寒筠的仪态并没什么问题,即便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是潇洒自然的,有着不自知的雍容和优雅。
可也正是因此,他雪白衬衣衣领间,那颗带着细碎齿痕若隐若现的红色吻痕,才更让人有种违和感。
不仅如此,他喉结处也红得十分可疑……
简巍轻咳一声,与蒋芳容对视一眼,又是好笑又有点尴尬。
这会儿两人就算不进去,也大约可以知道,简夏确实没事儿了。
似乎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傅寒筠垂眸笑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笼了笼自己的衣领。
“夏夏睡了吗?”怕看到更不合适的画面,夫妻俩在外面小厅里坐下,没好意思直接进去。
简夏住的是VIP病房,和之前蒋芳容手术时住的病房类似,自带一个小客厅。
“睡得正香,”傅寒筠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二人,也在对面坐了下来,含笑道,“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
简夏确实睡得正香。
最近连轴转着拍戏,工作强度本就极大,外加晚上出事儿时又受了惊吓,后来在病床上又扒拉着傅寒筠腻歪了好一阵子……
这会儿应该是真的折腾累了。
他安静地陷在枕头里,呼吸清浅绵长,脸颊红润,连嘴唇都红得有些可疑。
夫妻二人不舍得叫醒他,只安静地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蒋芳容实在忍不住,也只敢轻轻伸手碰了碰他的额角。
从里面出来时,傅寒筠已经穿好了衣服。
“爸,妈,”他说,“我在附近酒店定了间房,先送你们过去休息。”
“我们自己过去就行。”简巍说,“你在这里陪夏夏。”
“你们放心,”傅寒筠说:“他刚睡下一个小时,睡前带他去过卫生间,不到天亮他应该不会醒。”
说着又笑,“如果让他知道我让你们自己过去,明天肯定会跟我生气。”
小两口感情这么好,简巍和蒋芳容彼此都感到欣慰。
而且他们来的时候有经过酒店,一来一回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推迟。
傅寒筠刚从国外回来,手上压着许多公务,外加自己父母在,简夏第二天就将他赶回公司去了。
当天上午,傅氏就爆出了重大利好消息,开盘没多久就一条大阳线直接拉到了涨停。
傅寒筠这次出去,带回了新的核心班子不说,还带回来了一个新的项目。
项目规模巨大,比东郊那个项目影响力还要显著。
这也是新的核心班底向他,向傅氏献上的投名状。
张老下台,李老王老周老等人纷纷被架空了权利外调,文老则直接锒铛入狱……
这些人虽然隶属于傅氏,但放眼整个经济圈子也都能称得上一声大佬,影响力巨大。
别说一下折了这么多位,只随便其中一人,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疼。
连他们尚且都保不住自己的位置,就更不用说下面那些小虾小蟹了。
傅寒筠是在对傅氏进行根本性的清洗,可随着大量人才和中流砥柱的流失,在外人眼中,他的举动也同时将傅氏拉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所以从最初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下一步举动,看他最终会如何收场。
直到靳华率领新的团队回国,并带来了这么大一个项目,大家才不得不暗叹这步棋的精妙。
靳华早已是行业内的巨佬,这么多年打拼下来,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他的影响力都极大。
也是因此,才让许多人忘记了,其实他也曾是傅寒筠父亲手下的一员小将而已。
他的回归是意外之喜,但想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而当年,将羽翼尚且未丰的靳华几人挤走的,正是入狱的那位文老。
这也是傅寒筠对其他人多少留了几分情面,却唯独对这位文老痛下杀手的原因。
不仅仅关联到文老本人,连他的儿子和孙子也纷纷受到了牵连。
靳华率团回国,人还没露面,热度就已经登了顶。
这也是傅氏股票瞬间暴涨的原因。
【天哪,上次哪个哥说让持续低吸的,给哥下跪了。】
【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上次没听话,结果低位全抛了,现在想上车已经上不去了。】
【前阵子吸了一些,最近已经盈利十几个点了,不知道是该卖该留,小散怕怕。】
【留着啊哥们儿,现在利好刚来,后面肯定还会有一大波行情……】
【之前抛了,现在心在滴血。】
【大冤种就是我了,之前股价稳,一直盈利都不舍得卖,后来跌绿了,不敢赌全抛了,结果刚抛掉就又涨了……】
【……】
和股吧以及网络上热烈的氛围不同,傅庭卿家里此刻安静得过份。
傅寒筠这毫无预兆的一手,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将来翻盘的希望都变得渺茫了起来。
“唉。”万乐山长吁短叹,“东郊那个项目,之前老爷子点了,咱们就按人家说的做,正儿八经提交了正规资料过去,有用吗你们说?”
他把手拍的啪啪的:“没有!和后面几个项目一起都给打回来了。”
“他凭什么不声不响就搞这么大动作?”林静雅看着新闻气急败坏,“傅家还有我们的一份儿呢。”
“有也没什么用,现在傅寒筠大权在握,中心班子也全换了他自己的人,以后万家设计是真的难了。”林静娴也叹气。
“都怪你。”林静雅把火发到傅庭卿身上,“没用的东西。”
傅庭卿:“……”
“他这个病……”万乐山眉心微蹙,“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前阵子去公司看老爷子远远看到,怎么他气色比之前还好了些?”
正是因为这个病,才让很多人一心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也让很多人打心底里大意了起来。
如若不然,大家拼个鱼死网破奋力一搏的话,未必这么快就到了这步光景。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对于之前在陈金那里偷拍的那份病历,几个人第一次生出疑惑来。
“明天我和小青一起去见那家人,”林静雅说,连简渊夫妇的名字都不愿意提,“看看那边有没有有用的信息吧。”
万柏青昨天打电话给她,她还只觉得他执迷不悟。
虽然懒得再在这件事儿上耗费精力,但她还是让人深入地查了查简家的资料。
不查不要紧,一查才查出来,简家两兄弟关系也已经近乎决裂。
这反而又让她改变了主意。
虽然这家人几乎可以忽略,但万一呢,万一能打探到什么连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呢?
翌日傍晚,林静雅和万柏青准时到达莱安。
到的时候,简家一家三口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林静雅本来是不想在莱安和他们会面的,但是无奈简家这一家子蠢货,指定了要到这里用餐。
万柏青没经验,提前答应了下来,她又因为公司的变动烦着,根本没来得及及时处理。
直到到了顶楼专用包厢,她的眉心都没舒展过。
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毕竟遇到了亲家,一起吃个饭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傅寒筠找她,她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
但作为补救,她还是让餐厅经理将包厢的摄像头关了。
二人进去时,简渊一家三口正站在窗边前往外看。
莱安消费高,定位难,简渊夫妇虽然来过一两次,但也只是楼下堂食。
此刻站在顶层巨大豪华的包厢内,面前整面的玻璃墙面一尘不染,整个城市璀璨如星的灯火尽收眼底,让人生出一种,此刻正踏在云端,飘飘然的错觉来。
原来这就是站在高位的人的感受吗?
简渊和赵雯二人,心底不约而同生出了浓烈的失重和失衡感来。
“哥哥平时来吃饭都是在这里吗?”简麟毕竟年龄小,问题也十分直白。
“是啊。”赵雯说,语气里又羡又妒,“要不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坐在这里的该是你才对。”
背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三人忙转过身来,正对上万柏青厌恶鄙夷的眼神。
“咳。”简渊最先回过神来,忙上前对林静雅伸出手来,“傅太太,您好。”
不是万柏青电话中“林女士”的称呼,而是适时地改成了“傅太太。”
毕竟莱安是傅家的产业。
林静雅心底对简家人的鄙夷丝毫不比万柏青少,但她毕竟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此刻还要从简家人嘴里掏东西,态度便温和的多。
她伸出手来和简渊握了握:“都是亲家,不用这么客气。”
又招呼赵雯和简麟:“坐,坐下聊。”
“阿姨,”简麟刚刚坐下就忍不住问,“以后我和爸爸妈妈一起过来吃饭的话,可以用这个包厢吗?”
话音刚落,他就迎来了万柏青冷冰冰的眼刀。
简麟撅了噘嘴,往他母亲那边靠了靠。
林静雅觉得自己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但脸上依然带着笑。
“如果包厢空着的话,你们报我的名字,他们自然就带你们上来了。”
“真的?”简麟高兴极了,不由得意地扬了扬脸。
自己姨妈那么努力,万柏青也不好一直拆台,他低头喝茶,挡住眼底的厌恶。
“刚进来那会儿听见你们说,要不是当时那种情况,坐在这里的该是……”林静雅也喝了口水,视线笑着移向简麟,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简麟,简麟对吧,为什么这样说?”
“难道你们不知道?”赵雯不为所动。
她又不傻,如果不是他们有用,傅家这个二房的太太怎么可能会主动约他们见面?
他们手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筹码,如果一股脑什么都说出去,后面还能拿什么来谈?
而且,上午的新闻他们也看到了,自然也知道傅寒筠现在已经彻底掌控了傅氏,形势突变的情况下,说话做事也得更小心些才行。
既能得了好处,又可以不得罪傅寒筠才是最好的选择。
“知道什么?”对着这癞□□想吃天鹅肉的一家人,万柏青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见他这样,赵雯这次倒沉住气了。
她笑了笑,低头喝水:“我当然可以向你们透露内幕,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林静雅不甚在意:“你觉得什么样的好处合适?”
“三个要求,”赵雯狮子大开口,“第一,我家麟麟马上要艺考了,需要一个签约身份为他镀镀金,我们的要求也不算难,只要他签入夏日娱乐就可以了。”
她顿了顿,用上了激将法,“夏日娱乐虽然是傅寒筠创办的,怎么也是姓傅吧,对你们傅家人来说不难吧?”
菜品是早已定好的,陆陆续续上了上来,简麟正专心吃饭,闻言手里的动作也顿了顿,满眼期待地看向了林静雅。
林静雅笑了笑。
连万柏青都签不进去,她哪能给他们办啊?
“如果你们不想耽误孩子,”她换套说辞,“我建议还是不要签夏日娱乐为好。”
“为什么?”简麟问。
“你想想哪,你们和简夏关系不好,傅寒筠脾气又古怪不近人情,一旦他哪天兴起,将你们冷藏了,那不就全耽误了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要不然我们家青青为什么不签夏日娱乐去签红果呢?”
果然,简家夫妇对视一眼,犹豫了起来。
“你们如果确实想要签约,”林静雅趁热打铁,“我倒是可以在你们和红果娱乐之间牵个线,以麟麟这条件,肯定没有问题。”
她是知道红果娱乐的。
之前万柏青签约也是她和她姐姐一起操作的。
而且以简麟和简夏的关系,噱头也是有的,那边应该不会拒绝。
见对面没说话,她继续道:“如果拿不定主意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第二个要求呢,可以先说出来听听。”
第二个要求就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我们现在住的那套宅子,相信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现在还抵押在银行里,”赵雯说,“我希望你们可以立刻帮我们解押。”
虽然不是市中心的位置,但简家那套宅子面积却不小,而且中间还经历了房价暴涨的阶段,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要真想拿下来,没有个五六千万肯定是不够的。
这也是当时为什么简巍可以从银行贷出那么巨大金额的款项来的原因。
闻言,林静雅笑了笑,就算再装眼睛里也露出了嘲讽之意。
“我不缺钱,但也不该当这样的冤大头。”她说,“如果你确实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她偏头看向万柏青:“青青,我们走。”
这个条件本来提得就心虚,此刻见他们要走,赵雯一下就慌了。
“那你觉得什么条件合适?”她问。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不看有用没用了,二百万一口价,也够你一家人生活一阵子了吧?再不济,就算房子被银行收了,你们还可以去郊区买套小房子,不至于流离失所。”
“那不行。”赵雯也冷了脸,“你打发叫花子呢?当我没见过钱?”
以前家里生意好的时候,简巍每个月给他们的也少则十几万多则四五十万了,两百万还不够他们一年的零花钱。
不过,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多钱了。
一家人都没有赚钱的能力,现在日子过的也是抠抠搜搜的。
二百万虽然不多,但在简渊耳中也已经不少了,他很满足了。
可赵雯却不同意。
这也是他们来之前把话语权全部交给赵雯的原因。
“那你说个合理的,我听听。”林静雅说。
赵雯犹豫片刻,怕多了把人给说走了,少了又不甘心。
桌下简渊不停地踢她,她低了低头,看到简渊伸出一只手掌来。
五百万?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赵雯缓慢地开口:“六百万,外加第一个条件的红果娱乐签约。”
林静雅笑了一声,倒没再跟他们讨价还价:“可以。”
多赚了一百万,简渊夫妇都悄悄松了口气。
即便对面万柏青眼神里的嘲讽与轻视都快淌出来了,他们也丝毫不在意。
“第三个条件很简单,”赵雯也不再犹豫了,“这件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从我们这里得到的消息。”
“那当然。”林静雅说,“喝水不忘打井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
“夏夏和小傅总结婚,其实不是因为感情,”赵雯和盘托出,“是因为小傅总当时重病,需要一门亲事冲喜。”
啪地一声,万柏青手里的餐叉掉落下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确认之后的短短两天里,他度日如年,辗转反侧,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可能。
不仅是他,就连林静雅都愣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恍然大悟。
怪不得傅寒筠身边那么多人,他一个都看不上眼,却忽然间就和一个小艺人搞到了一起……
原来同样是为了他身上的那个病?
昨天他们本已对之前那份偷拍病历产生了怀疑,可现在,林静雅再次慢慢放下心来。
只要傅寒筠真有病,她就不怕。
毕竟那病是去不了根的。
就算傅寒筠暂时掌握大权又怎样,没有健康的身体,万一将来有一天病发,那么傅家就将只剩下他们这一支,傅氏自然还是他们的。
她捧着汤慢条斯理地喝,听万柏青问:“为什么偏偏选了他?”
“其实我们也不太确定,”虽然一直都在说简麟没去傅家,自己家吃了大亏,但事实上,当时简麟还未成年,就算想去也没有办法,而且后来仔细想一想,当时傅家提出的联姻要求,确实更像是目的明确冲着简夏来的。
只是他们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而已。
这也是他们可以持续站在道德高点上指责简夏一家欠他们的原因。
但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简巍夫妇,也不是简夏,而是林静雅和万柏青,赵雯没必要再惺惺作态。
“不太清楚。”她说,“或者找人算过,也可能那时候家里刚破产……”
她想了想说,“毕竟你们也知道,如果不是病到一定程度,你们这样的家世怎么可能会走冲喜这样的路呢?”
万柏青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他愿意的啊,他愿意。
不是为了傅家的财产,只要是傅寒筠,他都愿意的啊。
为什么傅寒筠还要往外求?
难道真的因为是简夏的八字?
“你们也看到了,”赵雯说,“简夏过去后,小傅总很明显好多了,抱着一个人走起来能都脚下生风,门道虽然偏,但也不是不管用。”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林静雅无心再呆,率先带万柏青离场。
倒是简家一家三口用过餐后又在包厢里逗留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林静雅一出包厢,就唤了餐厅经理过来,交代以后决不允许这三人再到顶楼包厢里来。
回去的路上,林静雅和万柏青都是心事重重。
对于林静雅来说,事情忽然变得简单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相信所谓的冲喜,但仍觉得,如果简夏能给傅寒筠带来正向的能量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还是先破坏他们的感情。
可想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好破坏的。
毕竟两人没什么真感情在里面,一个求平安一个求财罢了。
难道就只能先等着了?
先等着也没关系,他这个病正常来说,只是早晚的事儿。
林静雅悄悄松了口气,深感此行不虚,至少她确定了傅寒筠的病情。
无论傅寒筠的手腕多么强硬,但没有健康就是朝不保夕,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利好。
相对而言,万柏青此刻的情绪就复杂太多了。
这两天里他一直想着,只要真正确认了对方确实是简夏的话,不管明里还是暗里,他绝不退让。
是他先喜欢傅寒筠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
太早的时候他不记得了,但四五岁时候的记忆还是有的。
那时候每次去姨妈家里,他都忍不住偷偷去看那个长得好看又很冷漠的小哥哥。
一看就看了很多年。
凭什么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要这样被动地让给别人?
可是现在,真的知道对方确实是简夏了,他一瞬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心里有悲有喜,变得杂乱无章。
悲的是对方真的是简夏,喜的是他们并没有感情,只是为了所谓的冲喜。
万柏青不相信这些的,可是想到对方是傅寒筠,他也不由地谨慎起来。
难道真的就这么神吗?
难道就因为他们在一起,傅寒筠的身体才逐渐见好的吗?
如果他介入进去,对他的身体是否会有不好的影响?
是不是也该拿了傅寒筠的八字去和自己的合一合?
……
车子驶过不渡门前,万柏青跟林静雅打个招呼提前下车,想去喝上两杯。
站在不渡楼下的法桐树下,万柏青忍不住微微抬头往上看去。
事实上,就连不渡,也是因为傅寒筠偶尔会来他才过来的,而且一来就选了最贵的三楼。
即便从头到尾,他也只在这里遇到过傅寒筠两次,而每一次在他起身招呼时,对方也只是淡淡一点头,绝不会多看他一眼,可他还是喜欢这里。
他的人生里,傅寒筠的痕迹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没办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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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夏在病房里休息了两天,父母在身侧相伴,室友们更是抽空过来,宿舍四人难得齐聚,就连周凯阳刘璇江凝也来了。
他一离开,组里就开始紧着薛戎的戏份赶进度了。
薛戎虽然没能过来,但也和剧组其他同事一起视频慰问了他。
更不用说傅寒筠了。
即便那么忙,他也每天过来陪他一起用餐,每晚在病房陪他过夜。
简夏幸福得几乎冒泡。
“明天要出院了。”刚用过晚餐,简夏喜滋滋地坐在沙发上感叹,“真好。”
“回家再休息两天。”傅寒筠正帮简巍收拾桌上的餐盒,闻言笑了一下。
蒋芳容还有些不放心:“我一想到回去还要吊那么老高拍戏,心里就怕的慌。”
傅寒筠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简夏。
那天的恐惧如电影的重播镜头般,再次在他心底徐徐展开。
如果简夏只是喜欢看看书,打打球,到处去踩点美食,或者只是跳舞弹琴……
那该多好。
可简夏有自己的梦想。
他喜欢拍戏。
在很认真的考虑之后,选择了表演专业。
他应该有很辉煌的职业生涯才对。
“都说是意外了。”简夏撒娇地抱着蒋芳容的手臂摇了摇。
在父母面前时,他的动作和神情会格外幼态一些。
那是傅寒筠不能拥有的,而他身边,傅聪也从来没有过的。
让人格外羡慕,但也会感同身受地感到喜悦和幸福。
那天确实是个意外,但却又不能仅仅用意外两个字来形容,因为其中还关系到一部分人的职业素养和道德。
因为新旧设备交替,新设备还未全部到场的同时就拉走了大部分旧设备,导致简夏吊威亚时卡扣不够用,威亚师认为简夏清瘦,就随便找了两个扣了上去。
幸亏只有两个,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您放心,妈。”看蒋芳容仍是无法安心的样子,傅寒筠笑了一下,“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那就好。”在蒋芳容眼里,傅寒筠踏实稳重又能干,他一开口,她神色立刻就松了几分。
“你看你,妈,心眼儿偏到外太空去了,”简夏不愿意了,“就只听傅寒筠的话。”
“这孩子。”蒋芳容被她扯得头晕,忍不住笑着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两下,“我这是为了谁?”
“别晃了。”简巍也笑,“小心碰到伤口。”
电话响起来,傅寒筠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笑着去了窗边。
“对了,爸,妈,”简夏说,“今天江凝不是过来了吗,跟我说了说魏家的事情。”
“贷款那个事儿?”简巍问。
“嗯。”简夏点了点头,“说魏家状况不是很好。”
他没说很仔细,事实上,江凝的原话是:
“银行做资产考察的那边说,魏家现在不是很乐观,而且我听说,最近XCA SHIPPING又有新动作了,估计他们家想要顺利还上半年期那笔贷款的难度应该不小。”
魏家的那笔贷款金额不小,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半年期,一部分一年期。
现在已经四月中,他们一分钱都还没有还进来,更不用说XCA现在又忽然有了动作。
想一想也知道,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难关。
简巍有些感叹,正想说什么,傅寒筠那边已经讲完了电话。
“爸,妈,夏夏,”他抬手取了架上的风衣,“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一趟。”
傅寒筠最近特别忙,简夏闻言便交代他:“你忙你的去,忙完回家好好歇一晚,我这点伤根本用不着你天天过来陪床。”
傅寒筠个子高,医院的陪护床又窄又小,半夜醒来看到他,总是一截长腿悬在半空中。
简夏看着心疼。
闻言,傅寒筠笑了一声,弯腰在简夏发顶揉了一把:“说什么呢?”
又笑,“很快就回来。”
他的笑很好看,带着宠溺,可那么好看的笑容一出病房门就散尽了,傅寒筠深邃的眼眸变得冰冷。
他下楼,上车,直奔不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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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三楼依然安静,轻音乐像春天柔软的风拂过耳畔。
万柏青偏头往外看,能看到法桐树影沿着小道,在路灯下投下长长一弯阴影,有情侣陷在阴影中热烈地接吻。
而再往前,则是万家灯火拉出来璀璨夜景。
这是傅寒筠平时经常坐的位置。
以前他不敢坐,可是现在他知道,他不会来。
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不容许他走开。
该怎么办?
他脑海中一团浆糊。
如果傅寒筠的病情确实是因为简夏才好转,那么有些事情他只要做了必然会对傅寒筠造成损伤。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已经翻滚无数遍。
可是……
他没办法看着简夏那样安逸地呆在傅寒筠身边。
谁知道呢?他又想,说不定傅寒筠的身体好转和简夏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困在这么荒谬的说法里。
手里的酒杯被握得很紧,像是恨不能将其捏碎一样。
就在万柏青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下却忽然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来。
即便看不清长相,他也能一眼就认出那是傅寒筠。
他正向他走来。
万柏青的心跳不自觉加快,酒精让脸颊慢慢变得滚烫,头脑开始不那么清醒。
不知道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了看他的背影。
可现在,他正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