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的上午还有些凉, 呼吸间总吐出淡淡的白雾,一时间有些朦胧了秦懿安和席贝的面庞,让夏杨两人有些怔愣在原地, 忽然有些看不清他们似的。

  贝安集团。

  他们以前也不知道,真的会很疑惑,为什么这个集团会起这样一个有些“无厘头”的名字。

  然而现在, 他们想他们知道了。

  贝安集团, 他们想, 席贝的名字都放在前面。

  明明, 夏雨雪和杨帆也跟席贝相处了这么久了, 而且席贝人那么好, 他们毫不怀疑他们跟席贝算得上是好朋友、好舍友。

  然而此刻,他们看到闪闪发光般的秦懿安和席贝,忽然有些胆怯似的。

  直到席贝踮起脚来跟秦懿安说了两句话, 旋即冲着夏雨雪和杨帆的位置点了点头。

  两个万众瞩目的青年穿梭过了层层拥挤的人群,毫不介意地拉住了两人的手臂。

  四个人一同离开,找了一个人少一些的角落。

  “夏哥, 帆哥, ”席贝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发丝,仰起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秦懿安, “不是说要看那个创始人吗?”

  他跃跃欲试地开口:“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怔在原地的夏杨两人从巨大的震惊里回神,旋即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们刚刚那份局促和担忧如同雪花般消散, 看着面前跟从前并无二致的席贝,感觉自己真是太多虑了。

  席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跟你做朋友, 不会在意你是穷是富, 是不是同一个阶层里的。

  都说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事实上放到席贝身上,他反而是反过来的。

  而且无论有钱没钱,他都一样好。

  夏雨雪挠了挠头:“我今天早上还在宿舍八卦你们……嘿嘿,对不起哈,我真不知道。”

  席贝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而且你说的话全是夸安安的,我听了都感觉有一点不太好意思。”

  秦懿安收敛了自己浑身威慑般的气质,平静又温和地站在席贝的身后,伸手替席贝轻轻地理着毛茸茸的衣领,轻声说:“是。”

  夏雨雪和杨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想不到我贝哥居然是秦家小少爷,我听那老师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其实我也不全算,”席贝弯起唇笑了,“我是收养的。我跟安安没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

  席贝哪里能够不知道舍友们会在思考担忧什么,他很快就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困惑。

  他跟秦懿安不是亲兄弟。

  “哦!”

  杨帆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他眨了眨眼,问话竟然更加大胆了一些:“那……跟秦家决裂,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次席贝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就看到秦懿安先颔首:

  “嗯,算吧。”

  夏雨雪和杨帆实在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恕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到,竟然能够有人为了另外一个人,放弃那些别人追求一生得不到的东西。

  那可是秦家啊。

  就算秦懿安现在是真的很成功,但是他在成功之前,可是对未来茫然而又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天堂还是地狱。

  即使这样,他也愿意为了席贝放弃一切。

  似乎是猜到了两个舍友在想什么,秦懿安很快就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但最勇敢的不是我,”秦懿安平静说,“是团团。”

  “团团没有退路,他在明知道我有可能有‘退路’的情况之下,依然选择跟我站在一块。”

  夏雨雪和杨帆呆滞。

  他们的思绪万千,最终化成目光,落在两个人在袖子底下握紧的手。

  席贝什么都没有,但他什么都不怕。

  许多人都看到了秦懿安为了席贝放弃一切,然而秦懿安知道,其实席贝才是他心里最勇敢的。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两个人才会像依附而生的动物,离开谁都活不下去。

  “谢谢你们对席贝的照顾,”秦懿安像是终于回神,语气淡然又平和,“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他说到做到,从不含糊。

  从前那个有些毒舌孤僻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长成了这般说一不二的男人。

  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心安。

  “哎,我们没有什么需要。”

  夏雨雪和杨帆最后对视一眼,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

  将两个舍友送到了车站,秦懿安很快就就带着席贝驶上了回家的路。

  席贝系着安全带,软乎乎的羽绒服被勒出了条印子,他倚在门上,望着外面的时候,眼里带着些笑意。

  “安安,”他捧着脸,有些雀跃,“我遇到很多很好的朋友。”

  “湘北五虎”剩下的三人知道席贝放假了,立刻就打电话来,秦思宇和谢晔更是几个小时前就跟他们说到机场了,等着京北见。

  秦懿安打了方向盘,微微挑了些唇角:“嗯。”

  “诶,”席贝看着窗外的风景略微顿了一下,将脑袋转了回去,有些困惑地望着秦懿安,“安安,是不是开错了呀,这个好像不是去我们家的路。”

  秦懿安的回答颇有些“驴头不对马嘴”的味道。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偏偏让席贝听出来了几分笑意:

  “遇到那么多很好的朋友,没遇到很好的老公吗?”

  什、什么。

  “老公”的。

  席贝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他忍不住掩面,毛茸茸的小领子随着微抖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红彤彤的耳朵尖尖在黑发里若隐若现,可爱得有些过分。

  “安安……你……”

  他刚刚还偷偷在心里想,秦懿安现在可算是厉害并且“成熟”了,像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企业家一样。

  然而这个企业家说话,还是这么犀利。

  “哥哥说了,”秦懿安含笑,“赚钱给你花。”

  这钱要怎么花?

  席贝平常对穿的用的没有什么牌子的要求,他有的时候还偷偷地拉住秦懿安吐槽,跟他说那普通的东西带上一个可有可无的logo就那么贵。

  哎。

  小乖实在是太听话,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苦恼。

  秦懿安知道他不太喜欢那些“牌子货”,于是就派人去定制了一大批适合席贝身材尺寸的衣服,决定让这笔钱花的物有所值。

  然而,秦懿安实在是压抑太久。

  他就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席贝的面前,光给他买点定制的衣服和用的东西,远远不够。

  他有些焦躁,又有些疯魔。

  所以他略一思索,就给席贝买了两套九位数的别墅。

  卡里依然一个零也没少,他又略一思索,给席贝下单了几辆车。

  ——虽然还是没少,但是他知道再花的话席贝就要生气了,所以只能勉强收敛心思,见好就收。

  他们即将要去的“新家”就是秦懿安刚买的两套新别墅之一,位置靠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特意打造了小桥流水的布景,跟邻居之间恐怕一年见不上一面。

  秦懿安让人去车库停车,带着席贝打开雕花朱红的大门,走过一条蜿蜿蜒蜒的小桥,一进窗明几净的客厅,就看到顾秦正与江婉娇相谈甚欢。

  “安安!”席贝惊喜道,“顾叔叔和婉娇姐已经到啦。”

  他上一秒还紧紧捏着秦懿安的手,气哼哼地跟他讲让他不要乱花钱,整张软乎乎、漂漂亮亮的小脸上生动活泼,黑亮亮的眼可乖可乖。

  “嗯,都来了。秦思宇和谢晔在路上。”

  秦懿安捏了捏他的手,淡然的语气里带了些故作的委屈:“不跟他们生气,跟我生气?”

  他带着席贝在门口停了下来,身材高挑、比例极好,将席贝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席贝没有忍住,轻轻地弯了下眼睛:“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跟你生气。”

  秦懿安慢条斯理似的整理了一下席贝的发丝,一言不发。

  “我没生气啦……”

  席贝被他看得越来越有点不太好意思,片刻之后他屏住呼吸踮起了脚,轻轻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五分钟之后,席贝的呼吸有些急促,整理好的衣领和发丝都乱了。

  他红着唇、水光淋漓着眸,在秦懿安坏心眼的笑里匆匆地挤进了家里,很快就被起哄的江婉娇和顾秦给围在了中间。

  秦懿安定定地望着席贝的背影,看着他的黑发被江婉娇揉搓了一顿,翘成了一只炸毛的小兔子。

  他忍不住胸膛里的酸软和微颤,感觉自己在此刻幸福到了巅峰。

  他一直都在看,直到谢晔给他打电话说在小区里迷路了,他才纡尊降贵地出门,把这迷路的呆子给带了回来。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整个人身上都带着睥睨天下般的气质,俊逸的脸上淡然平静。

  明明还是学生的年纪,但他已经成为了贝安集团的创始人,董事长。

  意识到他这个身份的瞬间,谢晔有些恍惚。

  他许久没看到秦懿安了,看到兄弟竟然变成了这般成熟又英俊的模样,猜也能猜到他吃了多少苦。

  谢晔的胸膛上下起伏两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眼眶都有点红了,他忍不住道:“你他妈的,这么牛逼!”

  秦懿安没理他,眸微眯,淡声:“那当然。”

  三个字就将那煽情的气氛给搞没了。

  谢晔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他曾经也在脑海之中构想过许多次秦懿安跟秦越源签订对赌协议之后的事情。

  他设想过秦懿安失败的可能性,却始终想不到他跟席贝分开来的可能性。

  他也设想过秦懿安成功的可能性,却也没想过他会这样成功。

  ——成功到几乎嚣张。

  “必音”这个名字还是很正常的,要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而“贝安”这个名字,谢晔知道,肯定是秦懿安“夹带私货”了。

  谢晔跟着秦懿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最终往家走,一边跟他走,一边忍不住开口,将自己心中的感叹说了出来:

  “贝安,贝安。你啊你,开个公司都这样,不得给我秦叔叔气死啊。”

  两人走到了雕栏玉砌的小桥旁。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落地窗内三个相谈甚欢的人影,谢晔本来想往前继续走的,但是被秦懿安拉住了。

  “为什么?”

  秦懿安略微蹙眉,似有不解。

  “啊?你还问我为什么,”谢晔有些纳罕,他茫然抬头望向秦懿安,“贝安这个名字,难道不是你跟席贝的名字组合成的?秦叔叔本来就不想要让你们两个在一起,听到这名字不得气死……”

  “不是。”

  秦懿安打断了他。

  然后摇了摇头。

  高挑俊美的男人抬起眸,目光远远地落在窗内被阳光照射着、整个人都金黄仿佛发着光的青年身上。

  他的眸光微闪,唇畔带上了点温柔。

  “不是取我们两个的名字。”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说过,所以恐怕所有人——甚至包括席贝,都觉得贝安是两人在一块的意思。

  但其实不是的。

  秦懿安一生当中最难熬的瞬间,并不是跟席贝一同离开家门的一天,也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更不是为了高考抑或者是必音上架而焦虑的晚上……

  是看到席贝受伤却无能为力。

  从很早之前,秦懿安的愿望就只剩下来了一个。

  一个他无法自己完全保证、需要向上天寻求帮助的愿望。

  “贝安。”

  秦懿安轻声说,

  “是我希望席贝一生平安。”

  “此生无忧无灾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