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沐隔日回了一次家里, 没让方逾拾跟着。

  之后梁青就完全消失在了方逾拾眼前。

  他问过梁寄沐怎么办的,那人只说谈了谈经济问题,其他什么也没有。

  方逾拾以为他是限制了梁青的经济, 也没刨根问底, 反正梁老师那么冷静一个人,处理事情肯定很稳妥。

  渡盛的展会办得很成功, 不出意外, 下半年就可以进军西方市场,产业规模扩大, 来钱的快活更是数不胜数。

  枫御借了渡盛的光,转型过程虽然艰难,至少资金方面不用发愁,还算顺利。

  “老板你这个婚结的啊, 我操,真值!”老安汇报完工作,发自内心地夸奖,“梁总真是比财神爷都灵光!”

  “家门有幸,家门有幸。”方逾拾谦虚应下他的奉承, “这个季度忙完,让财务那边拨款团建资金, 你们几个领班带大家出去放松一下。”

  老安惊呼出声, 就差上手抱人了:“方总, 我爱您!”

  方逾拾警告道:“少贫, 还有一个月, 这期间要出岔子了,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保证完成任务!”老安像模像样敬了个礼,又贼眉鼠眼地问, “说起来,过段时间就是梁总生日了,你要不要翘班啊?

  提到这个,方逾拾就很郁闷:“他不跟我一起过。”

  他回国之前就把梁寄沐查得一清二楚,当然清楚生日这些时间。

  梁寄沐说自己每年生日都必须回家,跟梁青那一大家子走流程节日,感谢这个感谢那个,非常枯燥无聊。

  那家人也不待见方逾拾,他没必要上赶着找不自在,便没要求跟着一起。

  但理智上理解归理解,感情上还是很难完全不在意,幸好梁寄沐保证晚上会早点回来跟他一起分蛋糕。

  方逾拾安慰了一下自己,很快就释然地去挑礼物了。

  梁寄沐家里不缺奢侈品,手表背包腰带之类的几十万到几百几千万放了一整个衣帽间,送这些确实太没意思。

  方逾拾在商场逛了一圈,最终只买了一个高奢品牌的限量款领带夹,配了三百多万的货,还去裁缝店定制了两套衣服。

  一切搞定后,他闲了下来,上网打游戏的次数日益增多。

  六月五日是周六,梁寄沐早早就去了郊区,方逾拾一个人闲着无聊,果断选择游戏度日。

  今天爱老婆不在线,金主哥在线。

  他熟练地邀请人,好奇地在对话框里发消息。

  【海城第一喷子:哥们,你最近工作很轻松啊?每次上线都能看到你,另一个人呢?】

  【有金主别拉我:他忙,不用管他。】

  【有金主别拉我:今天想玩什么?我给你打辅助。】

  方逾拾看着聊天框,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跟这人“争论”之后,对方的态度软和不少。

  难道是认同他的爱情了?

  算了,不重要,反正这是好事。

  【海城第一喷子:我今天打法可能比较凶残。】

  【海城第一喷子:要是不小心坑到你,提前给你道个歉。】

  【有金主别拉我:没关系。】

  【有金主别拉我:心情不好?】

  【海城第一喷子:说不上不好吧,但确实是很不爽。】

  金主哥没再多问,开局直接选了个最能奶的奶妈,勤勤恳恳跟在他身后。

  方逾拾自认杀红了眼,但两次围剿下来愣是一次没死,只有他的辅助被坑死了几次。

  队友实在是看不下去,在聊天框发话。

  【有1吗:喷哥我承认你技术不错,但你才前期啊,能不能考虑一下你家小辅助的感觉?!】

  方逾拾抿了下唇,难得愧疚。

  【海城第一喷子:哥我下局给你打辅助吧。】

  【有金主别拉我:不用,你今天玩得开心就好。】

  【有金主别拉我:还有,在游戏里不用随便喊哥,你对象知道可能会不开心。】

  方逾拾撇撇嘴。

  【海城第一喷子:我今天不想care他的感受。】

  【有1吗:哎哟,你是不是跟对象分手了所以打得那么凶?发泄怒火?】

  【海城第一喷子:没分手。就是遇到点事,不是我们的错,你懂吗?那种没地方说理的感觉。】

  【有1吗:我懂我懂,我女朋友因为工作鸽我的时候我就这个心情!让我想想怎么描述啊……】

  【海城第一喷子:把人四肢砍断绑在小黑屋里用铁链子锁一个月的感觉,对吧?】

  【有1吗:……倒是还不至于,哥们你赢了。】

  【有金主别拉我:。】

  聊天屏沉寂之时,迟迟未发言的打野忽然冒了出来。

  【野哥不喜欢刺激:kun绑?这个我熟,需要道具推荐吗?】

  方逾拾:“?”

  他看着这人id,喉结滚了一下,颤抖着手指敲键盘。

  【海城第一喷子:这把结束加我,多谢!】

  【有金主别拉我:?】

  这局队友间气氛不错,很快配合默契推了塔。

  金主哥后面一句话都没说,方逾拾猜测可能是被他们的聊天内容震惊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隔着网络,谁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就算在网络上给人留下变态的印象也无所谓。

  在这个游戏里遇到配合默契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方逾拾刚想拉着人再玩几把,金主忽然下了线。

  临走前留下一句:【有点事,下次约。玩开心点,别生气了。】

  语气听着亲昵,怪怪的。

  方逾拾拧了下眉,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不等细想,野哥和1就加入队伍,开了下局游戏。

  方逾拾只好暂时放下金主哥,火力十足地陪他们上分。

  男人玩起游戏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赢赢输输上了三颗星,再抬头时,外面天都黑了。

  方逾拾迅速跟游戏搭子们告别。

  这个点某人再不回来,他脾气再好也会不开心的!

  方逾拾躺在沙发上,中途还拿到了裁缝定制店送来的衣服,但不管是手机短信还是门铃声,都安静如鸡,甚至发出去的信息都没收到回复。

  就在他忍不住要打电话的时候,翟楠的名字忽然亮在屏幕上。

  方逾拾猛地坐起,脸色微沉:“……楠哥?”

  “小拾你在家里吗?”翟楠语速很快,“梁寄沐在医院,你现在要不要过来?”

  ……

  海城换季多雨水,方逾拾一天没出门,这会儿下楼才发现阴雨绵绵,地上积了不少水洼,公路变得泥泞不平。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梁寄沐那么谨慎的人,会在骑摩托车的时候出车祸。

  按那人的作风,雨天骑摩托纯属自虐,应该开车才对,怎么会骑摩托车回来呢?

  方逾拾心里着急得快要冒火,绕小路走还差点闯了个红灯,只用一半时间就赶到了市中心医院。

  他直奔手术楼层,一把抓住翟楠的胳膊:“到底什么情况?要紧吗?还做手术了?车祸怎么回事?”

  翟楠被他问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水雾,以及单薄的衣服,眼睫了然地眨了两下。

  “别急别急,头盔护具都戴着呢,没出大事,就是回来路上被一个不带头盔的傻逼骑手违规超车,不小心侧翻到旁边绿化带了。现在好胳膊好腿,腰上划了个大口子,正在里面止血做清创。”

  方逾拾听得骂了句脏话,差点把嘴唇咬破:“那傻逼人呢?”

  “警察带走了。”翟楠把手上的大衣披他身上,方逾拾刚要拒绝,就听他说,“梁寄沐的。”

  方逾拾“哦”了声,老老实实套上外套:“他今天怎么会骑摩托车回来?走的时候不是开的车吗?”

  “你说那辆奔驰?”翟楠叹了口气,“被他一个亲戚给砸了。”

  方逾拾愣了下:“你说什么?!”

  翟楠压低声音:“梁寄沐今天跟他妈那边闹掰了。”

  今天的梁家不可谓不热闹。

  梁青那边一大堆人在家有说有笑,等了半天,梁寄沐一进门,就拿出了两份协议。

  “今天开始,渡盛不会再给周家的艺术馆任何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支持。”

  在一众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梁寄沐异常淡定,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咬字清晰地给他们下发通知:“艺术馆占有的土地租金渡盛目前只支付了十年,合同上还有二十年,需要你们自己家负责,如果支付不起,违约金也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这些说完,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梁青不可置信地推他:“梁寄沐!你在说什么?”

  梁寄沐抓住她手腕,眼神冷得和看陌生人无二:“我之前警告过您,不要招惹方逾拾。”

  梁青质问道:“那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所有亲人决裂吗?”

  “对你们来说他是外人,对我来说不是。”梁寄沐视线散漫地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再也没有之前的尊敬和本分,“不能提供亲情的亲人,我不认为有存在的必要。”

  “你翻天了!”梁青说着就抬起手,朝梁寄沐挥过去。

  梁寄沐轻而易举避开,眼尾垂了下去,漠然看着她的美甲:“原来他眼角的伤口是这么划的。”

  梁青呆滞片刻,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对上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灰色曈孔时,一阵莫大的恐慌忽然卷上她的心头。

  前几天梁寄沐说要重新规定她的开销额度,她还没当回事,直到这一刻,梁青才意识到,梁寄沐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显然,意识到这点的不止她。

  整个周家都因为梁寄沐这一份合同乱成一团,吵得不可开交。

  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叔叔和小辈有眼力见地去二楼避险,把战场留给了当事人。

  梁寄沐淡定地看它们把文件撕成碎片,无所谓道:“这是复印件,还有很多份,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让助手送来。”

  “梁寄沐,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年长一点的还端着架子,试图跟他讲道理。

  梁寄沐这些年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合,已经厌倦了。

  梁青身体已经很健康,他没必要再委屈自己迎合这些人。

  “大逆不道,然后呢?”他拧了下眉,朝指着自己的那个人轻瞥过去,“手,放下。”

  那人面色一僵,下意识收回了指头。

  梁寄沐这才看向保持沉默的周家家主:“不用在道德方面谴责我,如果我真想做的绝,你们家之前以亲人名义找我要的钱,我完全可以走法律程序向你们索要。现在的情况只是因为你家有人惹我的人不开心,我不乐意伺候了,可以明白吗?”

  周家自恃清高,混迹艺术圈,从来不屑于和企业家来往。

  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地位和话语权都是因为他们后面有渡盛,有梁寄沐。

  尤其近些年梁寄沐势头大盛,就算是外面的人,也得顾及渡盛给他们面子。

  现在梁寄沐说要划清关系界限,且不说那些钱和支出该怎么解决,单说他们以后在圈内的名声地位,都岌岌可危。

  家主能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谴责地瞪了眼脸色惨白的梁青,吐出口浊气,好声好气跟梁寄沐打商量:“我会管教好家里人,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不用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梁寄沐声音很淡,“您当然要管好家里人,但这份文件也不是假的,马后炮的道歉我不需要,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您年纪这么大了,道理不会不懂吧?不管是违约金还是租金,我知道周家能承担得起,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梁青不是注重家庭规矩和尊卑吗?

  那他就给周家人一个必须管制她的理由。

  话说得不客气,周家家主的脸色也难看起来:“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梁寄沐手指点了点桌面,毫不避讳道,“如果您以后再管不好您家里人,就不只是这样了。您知道的,一个周家而已,渡盛说没也就没了。”

  此言一出,剩下一点谴责和辱骂声也消失了。

  始终保持沉默的梁父看不过去,咳了两声试图打圆场:“梁寄沐,你……”

  “爸,”梁寄沐抬起眸子,“我不希望下次开董事会,没有您的位置。”

  梁父哽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连自己都威胁。

  但威胁有用。

  他老实闭嘴,不再吭声。

  “我话就说到这儿,以后怎么办,诸位应该心里有数。”梁寄沐说完就朝二楼走,路过梁青的时候,步伐稍一停顿,轻声道,“您有两百万的购物清单我还没还,截止下周,我希望我家小拾能收到一个道歉。”

  说完,对一旁悄悄看热闹的周奕歌招手,去二楼帮忙收拾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地方他不会再回来了。

  梁寄沐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那些奖状他这些年看腻了,以后也不会缺这点,干脆一个都没带。

  整理下来,真正要带走的,也不过几本相册。

  周奕歌自告奋勇帮他拿东西,顺便借口开溜,梁寄沐便随他去了。

  等自己去车库开车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谁把他的车窗后视镜还有车前盖全砸了。

  他“啧”了声,一边联系保安调监控,一边回屋拿摩托车钥匙。

  之前接方逾拾的川崎回来停这儿就没开走,这会儿正好骑回去,省得下次再来。

  临走前,梁青劝了他一句:“能不能别骑车?”

  梁寄沐平静地问道:“您到底是希望我好,还是在满足您自己的成就感?”

  梁青不说话了,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地看着他离开。

  桌子上保姆阿姨做的大餐一口没动,至于蛋糕……

  梁寄沐过生日从来没有生日蛋糕。

  毕竟那种幼稚甜腻的东西,大家都默认他“不需要”。

  梁寄沐再是神仙,经历完这一出戏也难免心情复杂。

  有种解脱怅然的茫然。

  从有记忆开始,梁寄沐很少有被实现的愿望。

  他爸爸一心扑在事业上,对家里不管不顾,他所有一切都是梁青操办。

  家里的电视机从来没有打开过卡通和电影频道,房间里从来没出现过积木和乐高,如果不是同学,梁寄沐曾经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娱乐方式就只有毛笔、绘画、写作……

  可他偏偏不是那种静如止水的性格。

  上了幼儿园的梁寄沐第一次接触到拼插玩具和滑滑梯等有意思的玩具,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刚到学期末,就拿着全幼儿园唯一的三朵小红花奖状回到家,怯生生问梁青能不能买一套拼图。

  梁青当时震怒的眼神,他到初中还经常梦见。

  梁青抖着声音问:“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幼年的梁寄沐乖巧回答:“老师说,可以拿着小红花回去和家长兑换奖励。”

  梁青摸摸他的头:“那买字帖,好不好?”

  梁寄沐立即摇头:“我有很多字帖了,妈妈,我真的很想要拼图。”

  梁青安静片刻,忽然起身,狂躁地把贴着三颗小红花的奖状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不顾梁寄沐通红的眼眶,把人罚在门口楼梯跪着:“下学期开始,你就不用去幼儿园了,那个地方教的东西完全没有意义,是妈妈的错,妈妈一开始就错了,明天开始,妈妈给你请私教。”

  那是梁寄沐第一次认识到,他的母亲,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他被关在家里两年,被迫学了小学两年的课本内容,然后就被扔去了三年级上课。

  其实刚开始,他还不太能理解小学知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理解力有限。

  但家教老师得到过梁青的授意,每次学不会,都会用橡皮胶棍抽他掌心,为了不被打,就算当天没学会的,他也会在晚上努力学,反复理解,直到彻底搞明白。

  这样的日子直到小学毕业,他以全市第一的毕业考试成绩被市一中下发了特招邀请。

  但梁青拒绝了。

  他被送去了伦亚。

  那时候的伦亚并不像后来这么在意品学兼优,学校教学楼有铁栏杆,封得死死的,不允许任何不学习的行为出现在校园内,活像一座监狱。

  整座学校几乎听不到一丝笑声和打闹声,早上五点半早读,晚上十点放学,大多数学生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有些甚至顾不上洗澡。

  梁寄沐当时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能逃离梁青。

  但他没想到,一个月还没过,校长就亲自找到他,告诉他他需要走读。

  梁青站在校长身边,慈爱又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回家了。”

  上下学一小时车程,梁青甚至想不起来给他在附近租个房子。

  去掉车程一共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梁青还要看着他练一小时书法,听半小时时政新闻。

  梁寄沐睡眠严重缺少,饭也吃得少,没多久就进了医院,从此落了个胃病。

  可能是洗胃的感觉太不美好,睁开眼看到医院天花板的那一刻,梁寄沐实在是忍无可忍,次日放学出了校门一路狂奔,第一次没跟着梁青回家。

  他没有联系任何同学,因为很清楚,大家还都小,如果梁青问对方家长,八成会败露踪迹。

  路边坐一个晚上,感觉比家要好。

  后来梁青找到过他,母子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梁寄沐已经长大了,梁青拦不住他,碍于面子不敢联系老师,只能对他发生的一切干着急。

  梁寄沐没再回家。

  住宿需要家长提交书面文件和签名,他没有这个东西,只好变卖十几万的手表,未成年也不能租房,就到网吧长期租包间。

  除此之外,初中过得还算衣食无忧。

  人被压抑久了,就喜欢报复性讨好自己。

  尤其梁寄沐本身就是爱玩的性格。

  他拿稳了梁青觉得丢人不敢大肆举措的心理,跟一堆朋友天天翻墙翘课打游戏。

  初三认识翟楠的那年更甚,人几乎没出现在学校过。

  当时他们小团体六个人,天天早上在门口罚站,晚上也在门口罚站,运气不好翻墙被抓,就站一晚上。

  那会儿伦亚还有体罚,梁寄沐不少挨鞭子。

  但他无所谓,小时候被揍得更狠都熬过来了,这有什么不能受?

  梁青对这些有所耳闻,嫌他丢脸,不敢靠近学校半步,也算省了麻烦。

  中途有次差点被伦亚退学,梁寄沐伙同翟楠联系上了一个已经成年的学长,借对方成年的身份,用身上所有现钱买了个门面房。

  当时翟楠还犹豫,是梁寄沐保证下个月会有惊喜,才交出自己身上的二十多万。

  果然,两个月不到,那片区域的地皮价格开始疯狂上涨,梁寄沐没有卖出去,和那位学长打商量,用这套门面房兑现,对方爽快给他们两百万,在退学声明下来前,成功保住学位。

  直到初中毕业,他听从刘德岩主任的建议报了直通首都大的预备班,从海城逃离。

  京城是有钱人的娱乐场所,后知后觉的梁父给了他一笔赞助费,梁寄沐日子过得愈发潇洒,人刚成年,就混遍了京城的所有夜店和极限运动俱乐部,靠着创业小挣一笔,在圈内名声大臊。

  可意外就喜欢发生在人一帆风顺的时候。

  梁寄沐刚想出去自立门户,还没站稳脚跟的小公司就打压卡政府文书,最后破产被收购了。

  收购的还是他亲爹。

  梁寄沐不得已回家,左脚还没迈进门,就被一巴掌打得满口鲜血。

  梁父说:“你妈被你气进医院了。”

  梁青身体里发现了肿瘤。

  至于具体病因,没人告诉梁寄沐。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妈,梁寄沐在医院门口抽了一整晚的烟,终于选择了妥协。

  反正他已经成年了,梁青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管着他,就算是回报小时候培养的钱和给了他生命,装一装也就算了。

  十八岁的梁寄沐第一次跟家里做出妥协,他们约好各退一步。

  但事实就是,这些年都是梁寄沐在退,梁青的我行我素在看到他的好脾气后更加肆无忌惮。

  原本梁寄沐觉得,这样其实也可以,渡盛能满足他的野心,他也需要承担责任,世界上的一切都有明码标价,忍一忍不算什么,总不能事事如意。

  而且谈判场上假面具那么多,多一张在梁青面前,能省去很多麻烦,何乐不为?

  人都在朝着成熟的方向长大,梁寄沐也不例外,骨子里的血液逐渐冷却,不切实际的梦幻因子全都藏在了肌肤深处。

  他向来目标明确,那几年的目标只有钱和权。

  直到毕业那年飞Y国,梁寄沐迟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怎样都可以”。

  他比他以为的更贪婪,要鱼,也要熊掌。

  至于第三个,那是可遇不可求。

  耳边某人的声音浮现时,梁寄沐心里那点躁郁终于烟消云散。

  然后就有个骑不知名摩托车的傻逼要跟他抢车道。

  ……

  梁寄沐躺在病房里,见翟楠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手机呢?”

  翟楠翻着白眼:“彻底报废,扔了,你要吗?我现在去垃圾桶里给你翻。”

  梁寄沐伸出手:“那你的给我用用。”

  翟楠握着手机没给他:“干什么?”

  “给我老婆报平安。”有求于人,梁寄沐当然要心平气和解释,“给他说我有点事儿,晚点回去。”

  翟楠惊呼:“哟,就你这样还回去呢?”

  梁寄沐远没有他说的伤口那么轻。

  是只有腰受伤了不错,但那铁栏杆擦着边几乎把他身体贯穿,手术打麻药的时候差点给他痛出幻觉,需要留下观察以防感染。

  翟楠看着他不悦的眼神,举起双手道:“迟了,我已经给你老婆打电话并且交代前因后果了。”

  梁寄沐忍不住蹙眉:“翟楠你脑子怎么想的?我给你打电话不就是为了瞒着方逾拾吗?你还给他打电话?还交代前因后果?你都说什么了?”

  “说你装b被车撞了。”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方逾拾低沉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我去交医药费,梁寄沐,你他妈等我回来再算账。”

  梁寄沐:“……”

  翟楠挑起眉毛:“你家小朋友那么凶啊?你们在家都这个相处模式吗?”

  “平时不这样。”梁寄沐无奈道,“这回是原则性问题。”

  解决这件事没有提前报备,还出了这种意外,他家小朋友生气是意料之中。

  不过……

  翟楠:“你助理发我的监控我看过了。”

  梁寄沐掀起眼皮:“梁青?”

  翟楠叹了口气:“早在过年你离开家后,她就对你的刹车动了手脚。估计是看不惯你总玩摩托,想给你点教训。”

  梁寄沐疲惫地按着太阳穴,长而密的睫毛垂落下,挡着眼中情绪。

  今天要不是刹车失灵,他其实没必要进医院遭一次罪。

  翟楠看了他会儿,不可置信道:“你早就知道?!”

  梁寄沐漫不经心道:“临走前,她看起来很害怕,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翟楠怒不可遏抓住他衣领:“你他妈疯了?!就算要把她送进去,也犯不着用自己的性命算计吧?!”

  “我算计什么了?”梁寄沐抬起眼,眼底宛若一潭死水,静得骇人,“我只是那天没有把钥匙放进保险柜,只是今天车被砸了,无奈的次选。”

  翟楠张了张口,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梁寄沐说的没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把钥匙锁起来。

  如果周家或者梁青有一个对他的恶意小那么一点点,事情都不会那么凑巧。

  现在证据齐全,监控完备,事情追究下去,砸车的赔偿判刑是必然,梁青说不定还得算个故意杀人未遂。

  至于具体如何,要看梁寄沐的想法。

  “梁青虽然管我管的多,但轮到自己身上,未必就会听他们家长辈的话。”梁寄沐觑了眼窗外,确定没有人偷听,才接着说下去,“我没有要她命的意思,我可以赡养她后半辈子。但前提是,她不能对方逾拾的生活造成任何困扰。”

  今天这件事是巧合,也是他早有预料的结果。

  断绝关系无法阻拦梁青,反而会更刺激她发疯,诚然发疯后会承担法律,但要是在那之前伤害到方逾拾了怎么办?

  只有现在这样,他才是完全占据主动权的那个。

  翟楠愕然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男人:“你他妈过年就开始打算了吧?”

  “当时有想过要解决,但我也不是神,没猜到下场这么……”梁寄沐看着身上的病号服,一阵头疼,“……惨烈。”

  翟楠骂道:“活他妈的该!”

  梁寄沐答非所问:“不许告诉他。”

  “放心,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翟楠没好气道,“你这恋爱谈的,也就这一次了,再来一次真遭不住。”

  “我也就打算谈这一个。”梁寄沐余光瞥见某道身影窜过窗户,刚坐起来没多久的身子立马躺回被窝。

  病房门被一脚踹开,浑身低气压的方逾拾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望着他,扯了扯嘴角,高冷道:“疼吗?”

  “嗯。”梁寄沐小声应了一下,伸出手,拽拽他衣角,“冷吗?”

  “您还有功夫担心我呢?”方逾拾拉了个椅子坐下,因为后怕而泛白的嘴唇现在还没缓过来,手指微微发麻,“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梁寄沐暗戳戳给翟楠使了个眼神。

  翟楠心领神会,无声骂了几句国粹,悄然离开关门。

  方逾拾满心满眼都在他身上,自然没有在意翟楠的行踪。

  “墨迹什么呢?伤口多大,快点给我看一下。”

  “不着急。”梁寄沐握着他的手,笑得温和,“我过生日,你都不对我笑笑吗?”

  “你现在如果没在医院,我会在床上对你笑得很灿烂。”

  方逾拾嘴上那么说,表情还是忍不住放缓。

  失去了凶神恶煞buff,眼里的心疼就一览无遗:“你知道翟楠说你躺医院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梁寄沐正要感动。

  方逾拾说:“我在想,你要是没了,我年纪轻轻继承的亿万家产,得包养多少小鲜肉啊。”

  梁寄沐:“……”

  梁寄沐气得太阳穴突突,额角泛起了青筋:“你等会儿再说话,我缓缓。”

  “缓个屁。”方逾拾低下头,在握着自己那只手的脉搏处吻了一下,“生日快乐梁老师,蛋糕你今晚是吃不上了,但是可以许个愿。”

  “比如让我以后都包不到小鲜肉,我可以答应你的。”

  都是成年人,梁寄沐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方逾拾能想出来最曲折婉转的承诺了。

  可梁寄沐不愿意趁人之危。

  示弱偷香是很好的招数,但他在商场和人际关系里的心机手段,从来不会用在方逾拾身上。

  所以梁寄沐安静片刻,只说了句:“那我就许愿,你有我的未来年年无忧,岁岁安乐。”

  如果我有幸陪你走完后半生,那么希望以后的每天,皆如所愿。

  梁寄沐给彼此都留了余地。

  他把选择和决定的权利,重新交还给方逾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