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沐行不行, 方逾拾很快就知道了。

  这人是真的坏,隔着布料到处留火,就是不主动帮他。

  问他就回:“手被锁着, 有心无力。”

  放狗屁的有心无力。

  某人的手那么灵活, 草编都能编,解不开几个扣子拉链?

  偏偏方逾拾没法说, 自己造的因, 咬碎银牙也得承担果。

  幸而梁老师良心尚存,不至于开工都让他自己来。

  梁寄沐的手指很长这件事, 方逾拾早就知道。

  那双手比动漫画的还要精致修长,光手指的长度就十几厘米,虽然纤细,但骨节分明, 指关节卡着,也不是那么舒服。

  三根手指的时候,方逾拾怕了。

  然后梁寄沐轻飘飘问他一句:“现在疼,还是打眉钉的时候疼?”

  方逾拾不明所以,认真想了想:“打眉钉疼。”

  “这样。”梁寄沐平静道, “原来我还不如一颗眉钉。”

  方逾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为了证明梁老师比眉钉重要, 拾总这辈子没那么努力过。

  等到真的木已成舟, 他直接骂了出来, 一口把梁寄沐锁骨咬破皮。

  别说三根手指了。

  四根都没那么夸张吧?!

  梁老师这种时候话不多, 但似乎又不是真的话少, 更像极力隐忍压抑着什么, 生怕开口说话会暴露。

  方逾拾脑子昏昏沉沉搭在他肩膀上,没空多想, 也根本看不到梁寄沐眼底汹涌翻腾着几乎快要迸裂的复杂情绪。

  除了开始那会儿,梁老师一直很温柔。

  温柔得方逾拾都不舍得再骂他,只有最后快结束神志不清说了句:“两小时二十七分钟,赔给你了,够不够?”

  梁寄沐沉默几息。

  又讨了快一小时的利息。

  方逾拾后来是真累了,由着他结束,想直接睡过去算了,反正梁寄沐也没喊醒他。

  还是没几分钟他自己想起来的,披着毯子下床找钥匙,不然挂床上一晚上,估计得把梁寄沐胳膊累伤。

  脚刚踩地上,就猛地一软,差点跌倒。

  梁寄沐用仅剩的一只手扶住他,蹙眉道:“休息吧,不要紧。”

  “还不要紧呢?”方逾拾没好气地看他那只手,腕部已经磨红一圈了。

  梁寄沐失笑:“真没事儿,上来吧,先睡会儿,明早再说。”

  “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方逾拾摇摇头,咬牙扶着墙去角落找钥匙。

  妈的。

  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就非得装那个B随手一扔?

  他忍不住抱怨:“这次腿软不是缺钙了吧?你要再给我买钙片维生素我跟你没完!”

  梁寄沐哽了下,看着他偶尔弯腰找东西时毯子勾勒出的轮廓线,头疼地闭上眼。

  这是折磨谁呢?

  好在两人最后还是收敛了。

  开锁方师傅完成任务后,倒在床上就睡。

  梁寄沐也没吵醒他,帮他擦完身子,又揉了半宿关节四肢,直到外面天蒙蒙亮,才克制地补上一个晚安吻,在他身边睡去。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方逾拾醒来,惊奇地发现身上没什么不舒服,顶多像负重五千米跑完酸点。

  于是他特别得意地下楼跟梁寄沐炫耀:“我天赋异禀!”

  梁寄沐当时正在对照食谱煮粥,闻言悄悄放下袖子,挡住手腕上的膏药,夸赞道:“真棒。”

  没有人不喜欢鼓励式教学,方逾拾也一样。

  所以梁老师在他心里的评分唰的上升几倍,直冲满分。

  事前中后表现都不错,是合格的床上好朋友。

  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时间不限于短暂的旅途,所以没必要浪费旅游时间去干这档子事儿。

  方逾拾在别墅休息一天,隔日就生龙活虎去看当地演出。

  梁寄沐充当一个称职的摄影师,方逾拾也是临走前一天看到摄像机才知道,这人拍照水平有多好。

  “你到底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发展兴趣爱好?”

  热气球飞得很高,梁总财大气粗不乐意跟别人挤,直接买了个新的。

  空间那么大,还搁置了两张沙发椅。

  梁寄沐靠在椅子里,一边调整照片色调一边回:“把睡觉和休息时间挤出来就好了。”

  方逾拾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怕把身体累坏啊?”

  “所以你别学我。”梁寄沐笑着捏捏他鼻子,“我至今都不想去市中心医院,那里有我进ICU的黑历史。”

  第一次听他学进医院,方逾拾还抱着吃瓜的心态,现在听着,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到底怎么回事?你身体那么差吗?”

  “不是大问题。”梁寄沐轻描淡写道,“胃出血罢了。”

  方逾拾:“?”

  胃出血还不算大问题?!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点点他胃部,道:“这是什么总裁标配病吗?怪不得你吃得都比较清淡。”

  “这病标配也不是没道理的。”梁寄沐调侃一句,放下调好的相机,“好了。好不容易来飞一次,去看景吧。”

  梁寄沐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方逾拾也不再多问,脑袋趴在热气球篮上,静静吹风:“好不想回去。”

  明天早上一睁眼,他们就要回海城了。

  敬业如梁总说:“要再玩几天吗?”

  方逾拾撇嘴:“不行,我要好好工作了,再翘下去我家产就没了。”

  梁寄沐拍拍他脑袋:“那我们下次再来。”

  方逾拾看他一眼,稍稍抬起下颚。

  热气球上的日落比地上更美,落日金辉,爬过萧瑟的初冬山坡,经过他们之后,才落上树梢。

  他们用一个吻自然而然的约了下次。

  私人飞机飞的时间不用卡太死,方逾拾想一觉睡到自然醒,梁寄沐已经收拾好东西,这会儿正在一楼跟别人聊天,看来是个当地的。

  他穿戴好凑过去:“这是?”

  “方先生,您好。”女人对他笑笑,“恭喜您喜提新房!”

  方逾拾目瞪口呆:“什么?”

  “我把这儿买下来了,送你。”梁寄沐签名时下笔如有神,“这个度假村去年年底才开业,我们是第一个住过的,正好,以后也不用给别人住了。”

  方逾拾恍惚地看着他,最终死心塌地抱住他脖子:“papa,求包养。”

  “房子是你的,该你包养我。”梁寄沐顺势单手把人抱起,一手拎行李箱,“走吧,回家。”

  梁寄沐没问,直接把行李拎回自己家。

  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用矫情,方逾拾自然而然住下来了。

  说起来,他也确实很久没回过自己那边了。

  方逾拾打算等这阵子忙完就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谁知道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月底。

  翘班不代表没工作,这两周堆积的工作全压下来,他给头发补色的时候,差点脑袋一点睡过去。

  “哎哟,拾爷,最近那么忙啊?”Tony撑着他脑袋,“瞧瞧这黑眼圈,不知道的以为您纵欲过度了。”

  “纵欲过度?”方逾拾冷笑一声,“我已经半个月没有x生活了。”

  他天天过着早八晚十的生活,回家倒头就睡,有时候还得劳烦梁总给他抱去卧室,哪儿还有精力搞涩涩?

  听听这哀怨的语气。”Tony乐道,“可把您委屈坏了。”

  方逾拾理了理眼睫:“林北谦还没来?”

  他今天约了林北谦谈事儿,才有空来理发店做头发的。

  反正跟林医生不用装,就算去夜店聊事儿也正常。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大门就被人推开来。

  “海城今天什么日子?车那么多。”

  林北谦蹙着眉:“机场外面那段路堵了半小时。”

  “最近到处都堵,快过年了嘛。”方逾拾示意Tony去找个包间,给两人定下护理项目,“京城那边怎么样?”

  “反正没什么年味。”林北谦坐在他旁边,“至于林家那边,就更没什么年味了。”

  方逾拾无语:“我又不是问你这个。”

  林北谦笑笑,用手机给他传输了一份文件:“老爷子让我给你的。”

  方逾拾低头一看,正是他费尽心思想拿到手的对赌协议。

  “老爷子说,这几个人已经愿意谈和了,只要袁莉那边配合,协议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至于股份,爷爷可以直接买下来送给你当新年礼物。”

  这是好事,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方逾拾清楚。

  “他想要什么?”

  “他让你过年回家一趟。”林北谦淡淡道,“认祖归宗。”

  方逾拾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浮现一抹嘲弄:“年纪大的都喜欢搞亲情这一套吗?”

  林北谦耸肩:“也不一定。”

  方逾拾笑道:“当然不一定。”

  林老爷子哪里是为了亲情让他认祖归宗,无非是看中了他和梁寄沐之间的关系。

  老头从来都看不上枫御这种在国内一家独大的建筑量产企业,他一直对在全球科技领域前端的渡盛感兴趣。

  虽然两家现在还能放在一起比较,但那是因为渡盛转型往外攻是从梁寄沐掌权才开始,假以时日,必然会甩原地踏步的枫御一大截。

  除非枫御把重心也放在设计和质量,而不是跟没见过钱似的,有一个项目捞一个项目。

  这个转型方廉是不可能同意的,因为他舍不得放过那些钱,花大时间去拼进步,在他看来,怎么挣钱不算挣?

  方逾拾看不惯很久了,一开始还劝劝,现在索性闭嘴,反正老东西不多久也得下台。

  “不过也好,”他耷下眼皮,“反正以后枫御转型也得靠林家,就当提前投资。”

  “你不给他一点好处,不怕被反噬?”林北谦说,“老爷子可不是慈善家。”

  “那也得等他活过五年。”方逾拾勾了勾唇角,“林医生,年轻就是资本。”

  林北谦看了他一会儿,颔首:“去吃饭前记得填饱肚子。”

  省得在林家被恶心得下不去饭。

  “知道了。”方逾拾懒洋洋道,“你过年在哪儿?”

  “在海城吧,有个朋友要回来。我会帮你看着袁莉,如果可以,还能帮你争取一下说服她放弃家产。”林北谦笑道,“方逾拾,你就是太刚了,半句软话不愿意多说,其实袁莉这人很好骗,你装模作样哄两句,拿下不是轻轻松松?”

  “那还是你上吧。”方逾拾没劲儿道,“我对着那张脸是真装不下去。”

  林北谦:“钱够吗?”

  “够你下辈子的。”

  “那包在我身上。”

  方逾拾一言难尽地翻白眼:“你到底是多缺钱?”

  “我不像你和梁寄沐,会自己赚大钱,我这里的钱仅仅只是钱,只出不进,那就只能从你们身上捞了。”林北谦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方逾拾敏锐捕捉字眼:“我们?”

  林北谦:“你们不是两口子吗?那不算共同财产?”

  方逾拾勉强认可这个解释:“行吧。”

  林北谦见他没否认这个说法,好奇道:“在一起了?”

  “想多了,我们关系很单纯。”方逾拾恹恹打个哈欠,“没到那地步。”

  林北谦问:“有进一步的打算吗?”

  方逾拾有点不想回答,随口开了句玩笑:“都一步到胃了还往哪儿进?”

  林北谦从容道:“你果然是下面那个。”

  方逾拾:“……”

  林北谦没给他骂人的机会:“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等到你腻了,结束关系,他跟别人好?你能受得了?”

  “我屏蔽他不就好了?”

  “你觉得你能屏蔽?你俩商业联姻世纪婚礼都弄得全网皆知,你凭什么觉得他娶真爱的消息不会传到你耳朵里?”

  方逾拾没吭声,揉了揉耳朵,含糊道:“再说吧。”

  “哎哟。”一直装透明人的Tony出声了,“拾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另一个Tony很没眼力见道:“那种自欺欺人后错过女主的男二。”

  “放狗屁!”方逾拾震怒,“老子是男主!”

  “红色小说软件男主还是绿色小说软件男主?”Tony上下打量他一圈,“不太像红点点,红点点大男主文开头不搞商业联姻。”

  “也不像小绿啊。”另一个Tony继续补充,“小绿耽美be文是没有市场的。”

  方逾拾:“……”

  方逾拾:“二位能好好做头发吗?”

  Tony受雇于人,弱弱闭上嘴。

  林北谦没顾虑,大胆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在他跟别人发生关系后,是想把人锁起来,而不是彻底远离,那我建议你试试吧。”

  “你不觉得把梁总拿下很有成就感吗?”

  ……

  方逾拾因为林北谦这句话,失眠了。

  男人虚荣心真该死。

  但是真的很有成就感。

  他本就是想什么做什么的性格,当年看上谁直接出手约,现在明知道对梁寄沐有意思,还不能下手,早就痛苦好多天了。

  林北谦那人好烦。

  老撺掇什么?哪像个心理医生,明明是乐子人。

  他在床上辗转反复,终于吵醒了一旁睡着的当事人。

  “怎么了?”梁寄沐掀起眼皮,把他按进怀里,“睡不着?”

  方逾拾看了他会儿,忽然问:“梁老师,你是不是坚持一辈子就谈一次恋爱?”

  梁寄沐瞬间醒困。

  他慢吞吞道:“当然不是,这种事讲究缘分,如果一方要分手,那强求不来。”

  “恋爱时间有要求吗?”

  “时间更要看缘分,因人而异,多久都正常。”

  “如果分手了,你会不会意难平一辈子?”

  梁寄沐的答案似是而非:“我不喜欢意难平。”

  真意难平躲一辈子干什么?直接追回来就好。

  方逾拾没听出他的话中意,仅凭浮于表面的理解眼睛一亮,嘿嘿乐了出来。

  梁寄沐:“?”

  梁寄沐担心地试了试他额头温度:“你被魇住了?”

  “没有没有。”

  方逾拾心情大好,控制不住想到睡前搜的词条。

  《追人怎么追?》

  【热评:首先要保持绅士风度。】

  【追问:还没追上人就跟人滚一起还睡一张床绅士吗?】

  【答:相当流氓。】

  谈恋爱哪能跟当床/伴一样呢?

  他猛地坐起来:“我今天睡客卧。”

  梁寄沐:“??”

  梁寄沐一脸严肃:“你真的被魇住了。”

  “我说真的,分床睡,必须分床睡。”方逾拾一骨碌下了床,弯腰想亲他一口,又觉得太冒犯,“咳!晚安,梁老师,明天早上见。”

  亲了个空的梁寄沐:“???”

  失眠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想开了的方逾拾在客卧睡得香,想不开的梁寄沐睡不着了。

  他回忆着这人的行程,沉着脸给林北谦打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好久才接通。

  “梁总,我夜间咨询费翻一倍。”

  “攒着回来一起结。”梁寄沐的声音暗藏杀意,“你今天跟方逾拾谈工作,谈什么别的了吗?”

  林北谦说:“我有职业素养,不会——”

  “三倍。”

  “是这样的,您听我细细道来。”

  林北谦本来就没把他俩的情况当诊断案例,自然不存在职业素养。

  肯陪聊纯粹是因为钱好挣,加上这俩人要是没人从旁边推一把,不知道要墨迹到啥时候,他实在看不下去。

  林北谦把他们今天的对话掐头去尾叙述了一遍。

  暴露了他诱导方逾拾追人的话,隐藏了方逾拾现在对梁寄沐的喜欢,前因后果都归咎于方逾拾那不着边的脑袋上。

  他玩味道:“小拾总一时兴趣想谈恋爱,我让他去追你,梁总觉得这个忙我帮的好不好?”

  梁寄沐闭上眼,尽量保持平静:“他追人的方法也是你想出来的?”

  林北谦还以为方逾拾用了什么不得了的追人方法,贪婪地擅自邀功:“当然。”

  梁寄沐笑容尽散,淡声道:“林医生没谈过恋爱吧。”

  林北谦隐隐意识到不妙:“确实。”

  梁寄沐冷笑一声:“难怪。追人追到分床睡,建议您下次别踏出诊疗舒适区了。”

  被挂断电话的林北谦:“……”

  半晌,斯文优雅的林医生终于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方逾拾,你他妈的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