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最后一天, 大部分人都会格外兴奋。

  但华国工作上学可没有跨年放假的说法,轮到工作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得照常挣钱糊口。

  方逾拾往年没遇见过这种12月31日还要早上八点起床的情况, 睁开眼看日历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他是事业批,不是自虐狂, 如果摆烂能蒸蒸日上, 他出门甚至可以坐轮椅。

  都是枫御的资本阶级了,不然……给自己放个假吧?

  就像学生临近春游不想上课, 小拾总今天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上班。

  他看了看枫御的全勤奖,又看了看自己卡里的余额,果断选择了翘班。

  笑死。

  区区两千块钱, 还不够他去酒吧给小费的。

  想明白这点,洗漱穿戴完毕的方逾拾果断重新换回睡衣,躺进卧室睡回笼觉。

  既然无法出去旅游满足精神,那总要在新年来临之际对身体好些。

  方逾拾脑袋埋进枕头里,安详地闭上眼, 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宛若神佛。

  两秒后。

  门铃响起。

  方逾拾睁开眼, 幸福笑容消失, 神佛变罗刹。

  12月31日早上八点半, 哪个混账没事儿找事儿来敲家门?

  他挺尸一般坐起, 步履沉重地走到玄关, 一把拉开门:“谁——哈?”

  门口竟然是本该下月中旬才能回来的梁寄沐?!

  超出理解范围的情景题让他迅速揉了揉眼睛, 还以为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结果眼睛揉红了, 面前的某人还是没消失。

  梁寄沐没拿行李箱,手上只有袋热乎乎的包子油条和两袋豆浆,外面温度很低,以至于说话间还带着凉意:“早上好,亲一下。”

  方逾拾:“?”

  梁寄沐没等到投怀送抱,主动上前一步,克制地跟他唇对唇吻了一口,没持续太久,一触即分:“乖。让我进去。”

  方逾拾胸口发胀,愣愣侧过身,看他开始脱衣服,才反应过来道:“梁老师你出差一趟迷糊了?你进你家还敲门做什么?”

  “怕你不方便。”梁寄沐把两人份的早餐放在茶几上,说,“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在我家,如果五分钟后没人开门,我就直接下楼去对面了。”

  说着,还意味深长上下扫了他几眼:“原来真的有在家好好等我。”

  方逾拾没顾得上他话中深意,把上扬的嘴角抿下去:“那当然,您提前结束出差啦?”

  是真的开心,都不自知用上敬语装起乖了。

  但这反应落在另外一人眼中,就成了心虚讨好。

  “翘班回来的。”梁寄沐笑笑,端着一股火在沙发上坐下,“前天晚上睡得好吗?”

  问前天不问昨天?

  哦,可能是因为时差吧。

  “除了被您吵醒的一通电话,还算可以。”方逾拾脸不红心不跳答完,忍不住问,“梁老师回来跟我一起跨年的吗?”

  “猜对一半吧。”梁寄沐似笑非笑冲他招招手,“前天晚上真被我吵醒了?”

  怎么还一直抓着不放呢?

  方逾拾感觉怪怪的,走过去被他气势压到,迟疑两秒,没坐一起,而是坐在单人沙发的大玩具里:“是啊。”

  梁寄沐笑意更盛,温声细语道:“你知道昨晚唐倾在哪儿吗?”

  早上八点醒的脑子还没彻底归位,方逾拾怔忡摇头。

  梁寄沐轻柔地揉他脑袋:“在摄魂。”

  方逾拾:“……”

  梁寄沐夸赞道:“白T挺好看的。”

  方逾拾喉咙发紧。

  梁寄沐继续夸赞:“台球打得挺好。”

  方逾拾额头爬上一滴冷汗。

  梁寄沐的夸夸根本刹不住闸:“德语也说得很好听。”

  方逾拾差点哭出来。

  梁老师的温柔刀,刀刀催命。

  怎么问罪还带凌迟逼供的?

  两人对视的三秒,方逾拾顺理成章低下头。

  “对不起梁老师我那天晚上确实在摄魂但是我只是喝了酒抽了烟没有沾花惹草跟别的男人撩骚暧昧。”

  一句话顺下来停顿都没有,看得出真急了。

  方逾拾换了口气,才给自己的解释做总结:“我没有违约!”

  那天在渡盛顶楼,梁寄沐隔着几千公里,用低哑的声音诱哄他答应在两人亲密关系结束之前,不许跟别的男人有任何暧昧关系。

  方逾拾当时忍的难受,梁寄沐不喘给他听他出不来,别说只是洁身自好,就算是让他再也不去夜店,肯定也二话不说点头。

  约定就是约定,哪怕意乱情迷神志不清,同意后也没有毁约的道理。

  方逾拾向来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梁寄沐说:“别急,我信你。先吃早饭,刚好不烫了。”

  方逾拾心道狗屁。

  都他妈的不远万里飞回来质问了,要是解释不清,脑壳估计就要跟当年那个飞机模型一样四分五裂。

  包子荤素都有,是楼下那家排队王,豆浆一份甜一份咸,倒是和他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的餐品一样。

  豆浆用袋子装的,这会儿被放在了送的塑料碗里。

  方逾拾在甜咸豆浆之间瞥了几眼,来回纠结。

  平时喝惯了甜的,有点想试试咸的。

  梁寄沐看在眼里,把咸的那碗推到他面前:“想试就试。”

  “那万一我不喜欢喝怎么办?”

  “那就给我。”

  方逾拾愣了一下。

  梁寄沐说得自然无比,好像这就是件很平常的事。

  不过他们嘴都亲了好几次,一起喝个豆浆也确实不算大事。

  方逾拾从沙发上滑到地毯上坐着,用小勺舀了口咸的。

  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甜咸党在网上打了那么多年,还是双担最幸福。

  梁寄沐也跟着坐在地上:“味道怎么样?”

  方逾拾连连点头:“好喝!”

  说完,咬包子的动作一顿。

  嗯……

  说了喜欢喝咸的,是不是就不能再喝甜的?

  方逾拾舔了舔下唇。

  真说起来,也不是非喝甜的不可。

  就是不能跟梁老师喝一碗了。

  梁寄沐刚拿起勺子,就看到某人吃着碗里盯锅里,眼睛时不时瞥距离他近的那晚甜豆浆。

  他心里好笑,把甜的也推过去:“盯得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方逾拾咕哝道:“我喝不完。”

  “喝不完给我。”

  梁寄沐夹起包子,吃相赏心悦目。

  方逾拾眨眨眼,左边的喝两口,右边的喝两口。

  等刚好剩一半,推到了梁寄沐面前。

  梁寄沐回来得匆忙,那边有些事还没交代完,正在用手机发信息。

  余光瞥到推过来的豆浆也没多说什么,神情自若拿起他用过的勺子就喝了两口。

  方逾拾握着新勺子的手走半截拐弯,直接丢进垃圾桶。

  “梁老师你真是,兴师问罪打电话都不够,还非得面对面。”

  他这句话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不开心。

  还以为梁寄沐是专门飞回来陪他跨年的。

  没想到……

  硢——晳——

  “总归是要回来的。”梁寄沐优雅擦嘴,“就是把机场那边的员工折腾惨了。”

  方逾拾懵道:“你改签的?”

  梁寄沐说:“多亏了你,让他们有机会练就一小时安排出闲置国际航班和飞行轨道的能力。”

  方逾拾猛地起身:“你又包机了?”

  “才反应过来?”梁寄沐笑着推眼镜,“你算算时间。”

  从接电话到现在,满打满算,刚好够机程。

  “不是不让你出去玩,你倒好,骗我不说,做戏还做全套,挺用心。”

  方逾拾既心疼钱又心疼人,心虚和愧疚包裹住心脏,蹲回去把脑袋抵在梁寄沐肩膀上:“梁老师,我错了。”

  其实他也搞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脑抽撒谎了,但梁寄沐那个消息发来瞬间,方逾拾脑子里就只剩下俩大字——

  查岗。

  方逾拾都做好软磨硬泡调情讨好人的打算了。

  结果梁寄沐捏住他后颈,大度道:“行,下不为例。”

  方逾拾面色一僵。

  是了,梁老师宰相肚里能撑船,当然不会跟他计较。

  又不是嫉妒心,男人的占有欲其实很好满足,同为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何况他也坦言自己没跟别人有亲密接触,梁寄沐没道理继续抓着不放。

  他没了调情兴致,拍拍屁股起身:“那我回去补觉了。”

  梁寄沐站起来问:“今天不用上班?”

  “翘了。”方逾拾敷衍地打了个哈欠。

  梁寄沐说:“我有份数据没算完,要去学校那边跑一趟。你先补个觉,晚上带你出去跨年。”

  大白天的时间不浪费?

  放在往常,方逾拾肯定要无理取闹跟着他一起去学校,但现在他有点不开心,便说:“好吧。你晚上穿什么?我跟你配一下。”

  那晚宋井溪和孟渭凡穿的也是情侣装,可见不正当肉/体关系也能亲亲蜜蜜。

  梁寄沐翘起唇角:“你穿白T恤吧。”

  方逾拾没多想,干脆答应:“裤子呢?”

  “牛仔裤就挺好。”梁寄沐淡淡道,“再配个深棕色机车靴就更好了。”

  方逾拾越听越熟悉。

  ……等等。

  这不是去摄魂当晚穿的吗?

  方逾拾猛地瞪向梁寄沐,心里无名火竟然灭了。

  好奇怪。

  他明明最讨厌无理取闹缠着一件事不放的人。

  梁寄沐见他不答,忍住叫嚣的酸涩,心里叹了声:“算了。穿什么都可以,晚上我接你去买新衣服。”

  说完,拿起手机和桌上的电脑包。

  方逾拾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拉住他手:“你又要走?”

  “和那边约了九点半。”梁寄沐捏捏他腕部,“再不走要迟到了。”

  方逾拾不情不愿松开手:“那你……”

  早点回来。

  四个字没来及说出口,梁寄沐的手机就响了。

  是研究所那边的人在催。

  方逾拾垂眸,松开了五指:“天冷,记得戴围巾。”

  “好。”梁寄沐临走前,忽然转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吻,“去睡吧,做个好梦。”

  方逾拾掀起眼皮,想到这人谴责他对小男生说德语,鬼使神差道:“Küssen Sie meine Lippen, Professor.(亲吻我的唇,教授)”

  梁寄沐动作滞在空气中。

  下一息,狠狠吻上了那张不老实的唇。

  他们似乎总在玄关接吻,或许因为这里大概率意味着分离。

  下次跟梁寄沐的告别可以改了。

  不要抱抱,就要接吻。

  方逾拾如愿讨了个哄睡的深吻,回笼觉睡得格外踏实。

  没有电话,没有闹铃,他甚至把方廉袁莉都屏蔽了,如愿睡到自然醒。

  “你还要多久?”

  方逾拾醒来的时候,刚巧接到梁寄沐的电话。

  “下午吗?行,下午我再去找你,等会儿我先去买衣服。”他磨磨唧唧起身,“中午不跟你吃,我前天约了客户今天谈合同。”

  电话另一头,梁寄沐笑了声:“不是说翘班了吗?客户没翘?”

  “翘班不是离职,我疯了才会放这只五千万的鸽子。”方逾拾抱怨道,“好烦,这人喜欢吃淡出鸟的日料。”

  梁寄沐哄道:“下午我给你点炸鸡。”

  方逾拾顺势爬杆:“那我要魔鬼辣。”

  “好。”梁寄沐笑道,“工作加油,晚上等你。”

  方逾拾要工作的不满平白因为这句“晚上等你”消散了。

  可能梁总的加油buff显灵,中午合同谈得出奇顺利。

  方逾拾走出日料店神清气爽的,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梁老师四点才能结束工作,时间足够他去市中心购物。

  购物,有钱人的爽点之一。

  买东西是最好的发泄。

  方逾拾今年累死累活跟狗一样工作,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

  “先生,您穿这个真的很好看。”

  火眼金睛的Sales一眼就能断定他是个有钱人。

  方逾拾对这些吹捧免疫,任由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也无动于衷。

  直到走到镜子前孤芳自赏,啧啧几声,大手一挥:“全包下。”

  没有人可以拒绝穿着fashion的小拾总。

  小拾总本人也不能拒绝。

  他是个自恋的,照不得镜子,可偏偏每家店都有镜子。

  购物中心逛一圈下来,直接刷爆一张信用卡。

  方逾拾看着几乎合不上的后备箱,迟来心痛。

  他随手截图800块钱的信用卡余额发朋友圈。

  【两小时的战斗力,荒谬。】

  朋友圈不常发不代表没列表好友,这条刚发出去,下面就有一堆人嘲笑他。

  【笑得想死,传下去,拾爷连机票都买不起了!】

  【两小时就刷爆一张卡?拾爷,你战斗力下降了。】

  【哥你也太可怜了了,不然你喊我一声姐,我转你一百万吧。】

  方逾拾:“。”

  都是群什么人?他就没有一个富得流油的散财朋友吗?

  方逾拾愤愤打字一个个回怼。

  怼到方逾栖的时候,银行卡忽然跳出一条转账信息。

  【您尾号为xxxx卡12月31日15:27转账汇款收入2,000,000.00元,余额……】

  方逾拾张大了嘴巴,还没反应过来,相同的四条收款信息接二连三蹦出,余额从八百直接跳到八百多万,竟然还都是同一个汇款账号!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的瞬间,梁寄沐微信也随之而来。

  【梁老师:限额了。】

  【梁老师:来研究所,给你卡。】

  金主!!

  方逾拾瞬间泪流满面,字都不打,直接发语音:“papa!等我!”

  他立马招呼司机:“快!去F大!”

  上车还不忘把余额和梁寄沐那条消息截图,本月第二次发朋友圈。

  【笑死,根本不缺钱。】

  这次评论刷的跟快了。

  方逾栖第一条没来及被怼,直接私信戳他。

  【妹:哥你真堕落。】

  【妹:见钱眼开!!】

  方逾拾满不在乎地回复。

  【F>10:收起你嫉妒的表情。】

  【妹:好痛心,高岭之花忽然变成霸总,梁老师就这么被你拉下神坛了。】

  【妹:/图片/】

  【妹:】

  方逾拾本来还不在意,点开他图片的瞬间,笑容凝固在嘴角。

  梁寄沐穿着早上离开的那套衣服,一看就是刚才拍的照片。

  F大偷拍梁教授的多了,一张图片本不稀奇,可偏偏,这张图里的梁寄沐,戴的是有链条的银丝眼镜,禁欲和清冷的气息跃出屏幕,取向对上的人,光看照片就会腿软。

  好看得惊心动魄。

  他都没见过。

  【F>10:哪儿来的图?】

  【妹:论坛呀!】

  【妹:中午那会儿有人发的,我靠,帅爆了好吗?据目击者说,梁老师从校门口去研究所一条路,至少有5个帅哥美女要微信!】

  【F>10:他给了吗?】

  【妹:不知道哎,不过按照梁教授的绅士风度,应该不会当众拒绝吧。】

  方逾拾死死抓着手机,心里烧起一股怒火。

  梁寄沐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说要戴给他看吗?为什么别人比他还先看到?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进前面储物盒:“叔,能开快点吗?”

  ……

  梁寄沐结束文件传输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旁边助手歉疚道:“对不起老师,您那副眼镜我问了,修不好,我赔您一副新的可以吗?”

  他早上太困,不小心压坏了放在桌子上的眼镜,得知是梁教授瞬间,差点吓到心脏骤缩。

  幸好对方不计较,去店里买了副新的。

  “没关系,一副眼镜而已。”梁寄沐庆幸今天戴的不是方逾拾上次给他买的,不然真会心痛死。

  助手还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是赔您一副吧!”

  “真的不用。”梁寄沐叹气,“除了自己买的,我只戴我爱人送的。”

  助手愣了愣,后知后觉他们教授是个已婚人士,对象还长得特别好看。

  “梁教授,”门外有个老教授冲屋里喊,“楼下有人找你。”

  助手还没回过神,上一秒还懒洋洋的教授就起身大步冲出门,隐约还能听到“他等很久了吗”“他看起来冷不冷”之类字眼。

  办公室众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齐齐低下头,心照不宣装视而不见。

  真是开了眼啊!

  沉稳含蓄梁教授谈起恋爱竟然那么火热?

  顶级恋爱脑梁老师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

  他现在只挂念方逾拾钱够不够花。

  在大厅看到浑身焕然一新的方逾拾瞬间,心稍稍放下。

  看起来佷贵。

  不错,他养的好。

  梁寄沐满意地上前,揉他头发:“购物顺利吗?”

  方逾拾把手上那局塔推掉,才慢悠悠抬头:“你不问我工作?”

  “不用问,一定很顺利。”梁寄沐笑笑,“小拾总一直稳定发挥。”

  方逾拾:“……”

  方逾拾:“你别说话,我还在生气。”

  梁寄沐:“?”

  梁总CPU烧了:“为什么生气?”

  方逾拾腮帮子微微鼓起,一把摘掉他的眼镜,起身往外走,高贵冷艳地留下一声:“呵。”

  梁寄沐:“???”

  他三两下跟上,蹙眉苦思冥想。

  望着他手里的眼镜,试探道:“你今天想要金丝的?”

  方逾拾抽了口气,不可思议道:“你还想戴金丝的出去招摇过市?”

  梁寄沐被一句话震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立马上前按住他打算开副驾驶门的手,反手拉开后座,揽着人腰一起坐了进去。

  方逾拾视线大旋转后,正对梁寄沐笑意盈盈的眼。

  他挣扎地要从对方腿上下去:“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校门口!梁老师你还想被人举报学术不端吗?”

  有过学术不端“前科”的梁教授无所畏惧,大手紧紧箍住他胯部:“不端就不端吧,亲一下。”

  方逾拾指责道:“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梁寄沐笑着俯身,“你不开心?不开心什么?”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方逾拾左躲右藏,就是不让他亲,“你一个为了当面质问我飞三十小时回国的人,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

  梁寄沐手有一下没一下拍他背,跟哄小朋友一样,把换眼镜的缘由解释清楚:“我下次不戴出门了……别躲,亲一下。”

  这场景和早上那幕诡异的相似,只是身份调换了。

  方逾拾拧起眉,确实没再躲,扶着这人肩膀接受索吻。

  但他说不出梁寄沐一样大度的“我原谅你”了。

  甚至内心的火半分没消,越烧越旺。

  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他才不是因为占有欲感到不爽。

  方逾拾在梁寄沐睁眼的瞬间,狼狈地合起眼皮,把眼镜还给对方。

  “戴上,重新亲。”

  梁寄沐很配合,就算戴上会硌着鼻梁也没有抗议,小心避开镜片压倒他的角度,温柔又亲昵地攫取他口中呼吸。

  方逾拾轻轻眯起一条缝,发现梁寄沐并没有闭眼。

  他们的司机早就识趣地下车抽烟了,车窗被窗帘堵上,静谧的停车角落甚至听不到脚步声。

  车内安静又昏暗,只有梁寄沐一双灰色的眸子反着镜片的光,笑意几乎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方逾拾忽然很想哭。

  他忍住酸涩的鼻头,轻声道:“梁老师。”

  他自以为和平时语气无二。

  梁寄沐却立即松开他,一下下捏着他后颈:“怎么了?还是不开心?”

  方逾拾摇摇头,把脸埋在他颈间,说不出实话。

  所以便找借口道:“我不想在这里跨年。”

  按理说,梁寄沐应该哄他。

  但梁寄沐居然说:“那我们就走吧。”

  方逾拾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们走吧。”梁寄沐笑道,“不想在这儿,就去别的地方。你不是每年年底都要去旅行吗?今年介意多一个人吗?”

  他问得太突然,方逾拾竟然没第一时间注意对方怎么会知道他每年都去旅行。

  半晌,生硬道:“去哪里?”

  “去坐热气球吗?”梁寄沐把玩着他的手指,“飞过去十二个小时,我们现在就走,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日落和星空。”

  方逾拾哽住:“现在有飞机吗?”

  梁寄沐勾起唇角:“我有私人飞机,经常保养检修,加点钱,最迟两小时后出发。”

  方逾拾:“。”

  某人这几个月是不是给航空公司贡献太多了?

  有钱人也不是都买私人飞机的,经常保修加油的更少。

  看来梁总确实富得流油,还很爱飞。

  客观困阻都被绞杀,方逾拾却犹豫起来。

  “我下个月还要工作。”

  渡盛老板带头翘班:“翘两周,就说跟我出去考察了。”

  方逾拾说:“方逾栖怎么办?”

  “我们年前可以回来,她玩她的,我会让人看着方廉和袁莉。”

  “那你岂不是刚回来就要走了?”

  “没关系,回来陪你跨年的,只要你在,去哪里都一样。”

  早晨的猜想得到证实,方逾拾迟疑着还想说什么。

  梁寄沐却不客气地用食指抵住他唇:“你只说想不想去。”

  方逾拾静默半天:“想。”

  梁寄沐笑了:“那我们就去。”

  梁寄沐没让司机回来,亲自开车回家拿了U盘和笔记本等必备办公用品,直奔机场。

  那边说一小时后就能飞,他们没时间耽误。

  方逾拾很久没有过这样说走就走的体验了,手脚兴奋得发麻。

  “行李不用带吗?”

  “银行卡带了就好,其他都可以到地方买。”梁寄沐回去的时候顺便换了衣服,是方逾拾新给他买的棕红色短款皮质外套,还有贴身墨绿工装裤和靴子。

  这身非常适合越野风,梁寄沐放弃了用来勾引人的眼镜,随手把头发抓上去,只留几撮散着,架了个浅色近视墨镜在鼻梁上。

  方逾拾跟他穿的同款不同色,灰色的外套更显皮肤白。

  他没忍住,抖着肩膀笑出声:“梁寄沐,你比我当年不遑多让。”

  两年前去沙漠的时候,他也是在31日当天睁开眼忽然有了这个想法,然后订了两小时后的机票,什么都没带,翘掉一周的课,只身一人出发。

  谁想年纪越大越拉胯,还得别人怂恿才敢翘班。

  梁寄沐弯起眼睛:“要不是怕你坐摩托冻着,我就让他们定半小时后飞了。”

  听到摩托车,方逾拾跃跃欲试舔了舔下唇:“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跑赛道?”

  “等天气好些,安全。”梁寄沐说,“我玩摩托,但不赌命。”

  想到那天这人的死亡压弯,方逾拾不置可否:“有待商榷。”

  “嗯……”梁寄沐思忖后,补充道,“有所图谋的话就另说了。”

  方逾拾来不及细想这句话的意思,梁寄沐便踩下刹车。

  “到了。”

  他下车动作很快,先一步去替方逾拾开车门,把车钥匙抛给赶来的泊车专员。

  “梁,好久不见。”

  机长是个华语流利的外国人,见到梁寄沐,热情地跟对方碰拳:“我还以为你今年不飞了。”

  看到一旁的方逾拾,他眼睛眨飞快,肘节戳戳梁寄沐:“这位就是……?”

  “嗯,我爱人。”梁寄沐笑着握住方逾拾的手,“叫他Lee就好。”

  方逾拾也跟对方碰了个拳:“方逾拾。”

  “拾,久仰大名。”Lee意味深长看了眼梁寄沐。

  方逾拾以为他在开玩笑,耸肩道:“看来我们家名声挺大。”

  “可不是嘛。”Lee打趣道,“今年多亏有你,可算给我改改口味,每年年底都飞Y国,我都快吐了。”

  方逾拾一愣:“每年都飞哪儿?”

  “没什么,随便飞飞。”梁寄沐截住话题,扣住他五指,往飞机上走。

  方逾拾亦步亦趋跟着,等舱门关闭,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忽然出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刻意瞒着我?”

  梁寄沐正在挑红酒,闻言挑了下眉,含笑道:“那你呢?你今天有什么瞒着我吗?”

  方逾拾没想到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情绪都能被发现。

  默然几秒,转过头,盯着外面裹挟残云的航道。

  和梁寄沐好多次机场分别,今天是第一次一起逃离。

  外面的风声他们听不见,滑行时耳边的轰鸣盖过阵阵心跳,梁寄沐坐在他身边,手指和他虚虚贴在一起。

  方逾拾平时坐飞机从不紧张。

  这次却闭上了眼。

  冬季白天短,海城已经是落日时分。

  飞机冲破云层的瞬间,暖黄色的余辉倾泻而下,争先恐后挤进狭小的窗口,贪婪地吞噬每一片黑暗。

  方逾拾坐在窗边,侧过头后,轮廓被它们侵染出一圈韫色。

  他逆光,梁寄沐就是迎光。

  深灰的瞳孔不如墨黑藏色,鎏金在那双眼里渡了数圈,依旧没盖过里面两只小小的方逾拾。

  方逾拾看着他,也看着自己,唤了声:“梁寄沐。”

  “嗯。”梁寄沐应道,“我在看你呢。”

  方逾拾笑不出来,有些难过地用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

  “梁寄沐,我有个秘密,还不能告诉你。”

  我有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梁寄沐看了他会儿,没有追问,抬起手,用两根手指点着他嘴角,轻轻上抬出一个开心的弧度。

  “那我等你,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