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合同翻到第一页,祁淮大致看了一遍,便觉得头晕目眩,好像有什么从一开始就错了,愤怒拉扯他的心,祁淮涨红了脸,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脑倏地响起微信的提示音,祁淮先放下手里的合同,点开了电脑。
祁廷韫是个自大的人,他自以为是地认为祁淮不敢进他的书房,就像小时候一样,所以连电脑都没有设置密码。
今早去出差,微信也没来得及退出,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摆在桌面上,祁淮一眼看到了刚才给祁廷韫发消息的人的头像。
[L:你儿子一直在找我,就这么躲下去是个事吗?为了协助你,我可是编了不少我姐的瞎话,你心这么狠,钱这方面不得再到位一点?]
有一股火要从胸腔里窜出来,四肢百骸都开始发麻了,血液涌过的身体每一寸都在奔腾。
祁淮想相信又抗拒,他手握着鼠标点进聊天记录网上翻了翻,消息并不全面,但是祁淮仍然看懂了。
耳边又响起嗡鸣声,和窗外飞机穿过云层的声音一个样,他短暂地失聪了。
‘祁哥,不、不是我……’
‘求你唔,放、放过我,我不、不知道的……’
‘祁哥,我疼……’
眼前浮现的是,白应榆期待着自己惊喜的生日里,从震惊到绝望的脸。哭诉夹杂着委屈,最后成为一场临时性的雨,每一个雨滴都砸在心坎上。
窗外骤起大风,这场雨来的太迟了。
想起自己说的话,侮辱了小结巴的妈妈,也用轻蔑刻薄的语言羞辱了他。
起初还反抗,最后认命地趴在床上,手指抓着床单只剩呜咽的哭声。
祁淮的心终于迟钝地感受到绞痛,他的心好似发生了地震,在颤抖中每一秒都在坍塌。
后悔、懊恼全都如剥落的墙皮,再也藏不住了。
闭上眼,是白应榆系着围裙毫无怨言的在为他做家务,是一起洗澡时他红苹果一样的脸。
可最想念的是白应榆在展会上对着他灿烂的笑,祁淮终于感觉到痛了,身体和心口,都如烈火灼烧般煎熬。
他总以为这段恋情并不深刻,以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会随着时间散去。
却没想到白应榆离开后,他只是午夜乍醒,看着空荡的床边,都会想起白应榆,如果他在一定会像一只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
现在他承认了,他的不在意是在逞强。
祁淮猛地起身,忘了自己还要拄拐,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
骨折的地方疼得发麻,汗珠从额前流下,祁淮又试了几次,才勉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他扶着墙忍着痛意下了楼,外面还下着雨,就要往门外走,好在周亦生在,他见状,惊呼一声,立马上前抓住了祁淮的手臂。
“祁哥,你拐呢?要去哪啊?”周亦生开口道。
祁淮没有说话,在周亦生面前尽量保持着冷静,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另一个腋下拐。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等雨停再走就行。”祁淮说话已经心不在焉了。
“啊?我是来看你的。你走了我自己在这有什么意思。”周亦生说着回沙发上把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我跟你一起吧。”
“你去不了。”祁淮耐心用尽,语气有些烦躁,转眸看到楼上的书房,“你留下,祁廷韫回来给我报个信。”
被安排了任务的周亦生勉强答应了留下来,“出什么事了,无间道吗?”
祁淮心思不在这里,他刚才在祁廷韫的微信里除了刘明杨的消息,还看到了和白应榆的对话。
时间是两天前,白应榆发来的一个入学的照片,是祁廷韫要求白应榆发的,照片里白应榆平和笑着,牵动着祁淮的心。
白应榆回复祁廷韫的最后那一句话,是谢谢照顾。从此就没有再回复过任何消息了。
打到车后,去机场的路还有一段,祁淮先是拨通了祁廷韫的电话。
对方先是挂断了几次,耐不住祁淮没完没了地打过去。
电话被接通,祁廷韫温和的语气藏着几分不耐:“我在开会,小淮你有什么急事等我晚点回去说。”
“我要去澳大利亚。”祁淮直奔主题。
手机对面的祁廷韫沉默片刻,开口道:“怎么突然想去澳大利亚,最近那边发生山火,想去旅游的话晚点再去。”
祁淮听出来祁廷韫在和他兜圈子,干脆直说了:“你书房的保密协议我看到了。”
“保密协议?啊那个啊……你想多了,保密协议和他出国没有关联,祁淮现在飞澳大利亚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都停了,你别胡闹!”祁廷韫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了。
“爸,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祁淮忽视了祁廷韫的话,他垂眸看着脚尖,睫毛颤抖下掩饰不住的是慌乱的心。
“你问。”
“白应榆他知不知道你和他爸妈认识这件事?”这句话祁淮问的相当隐晦了,他现在不在乎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
话音落下,祁廷韫陷入良久的沉默,祁淮也不挂断电话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听着手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唉……他不知道。”祁廷韫声音充满了疲惫,或许他也为自己的手段而寝食难安。
祁淮捏紧手机,感觉眼眶和鼻尖都在发酸。
“挂了。”
沉默中挂断电话,祁淮看向窗外,是漫天飞扬的雾雨,闷热的夏季要迎来潮湿的雨期,而此时的澳大利亚是响晴的夏日。
祁淮坐在出租车里,想起自己的护照还在公寓里,冲动后恢复冷静,便让司机先调转车头,往公寓走。
在出租车上,祁淮翻看了最近飞往澳大利亚悉尼的航班,是在三天后,这几天确实因为天气问题,所有飞悉尼的航班都停了。
无力感涌上来,祁淮下载了国外常用的社交软件,试图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找到白应榆的账户。
之前和白应榆在一起的时候,夜里常常无聊,白应榆就会将才找出来的手机游戏,两人一起玩。
现在回想起来,祁淮才意识到原来这些都该由他来做的事,全是白应榆在包容他。
而往往那些小游戏他玩几次就腻了,每次白应榆笑着找他一起玩,他大多时候都装看不见。
所以自己是凭什么说喜欢他呢。
现在的白应榆会不会也像以前一样,喜欢找一些新奇的软件下载来看,祁淮已经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想起了两人一起玩的游戏,祁淮想起他在一个农场经营游戏里还有白应榆的好友,在买新手机卡之前,先试试用那个游戏联系一下白应榆。
游戏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了,祁淮等待安装包下载更新的时候,收到了周亦生的消息。
[祁哥,李叔先回来了,我还要等着你爸吗?现在雨停了点,再不走我回不去家了,我明天还要和罗常打球去呢。]
祁淮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先走吧’几个字刚打出来,便又删掉了。
[Q:来我家住,给你打车。]
[亦生一世:我靠,真的?有这种好事,我来了!]
祁淮帮着周亦生叫了网约车,游戏的安装包终于下载好了,祁淮点进去,输入自己的手机号重新登录上了游戏。
‘你的另一半一口一个小洋芋已经15天没回家了,点击下面按钮一键邀请回家。’
祁淮刚要点旁边的取消,这时周亦生突然发来消息,祁淮手指滑动,无意中触碰到了确认键。
愣了有两秒,祁淮尴尬得红了耳尖,这个游戏和微信是绑定的,白应榆应该是会看到的。
手机游戏跳转页面,回到两人的农场小家。
里面的农作物都已经成熟了,却一直都没有收,耕地也占满了房子前面的位置,摆满了公告牌和一些装饰品。
一看就是有人在经营,祁淮心口发堵,将那些农作物收了,回到游戏里的卧室,发现也是他一个人。
和此刻一样。
心中纵有万千思绪,都郁结在胸口,祁淮点开房子面前的留言板,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便没有一点心情玩下去了。
关掉手机,听窗外淅沥的雨声,手机突兀的响起几次,都是祁廷韫的号码,祁淮懒得理会,干脆装死。
在周亦生来之前,手机又震动响起,这次不是祁廷韫,而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祁淮拿过来按下了接通键。
“您好,是祁先生吗?这里是盛海集团。”
祁淮略感疑惑,以为是什么新的诈骗手段,却听到对方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在海边新建的办公别墅,明天开始动工,想请你过来一起拍个照留个纪念放在大厅。”
“打错电话了,我没有参与你们的建筑设计。”祁淮说着就要挂断。
“是的,您没有参与,是您的朋友设计的,应该是您的名字命名了,他当时留了祁先生的电话,应该是想给您一个惊喜。”
祁淮的双手发起冷来,他抚了一把脸,眼眶泛红,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是白应榆吗?”祁淮问。
“对,我们的建筑是白应榆先生全权接手设计的,看来我没有打错电话,您明天方便过来吗?”对方语气轻快,根本料想不到祁淮此刻的心情有多沉重。
“建筑,榆榆起了什么名字?”祁淮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
“祈淮,是祈祷的祈,当时他设计名字的时候说过是想要祈盼平安的意思。”
耳边男人的声音变得不是特别清楚了,祁淮捂着脸,良久发出一声冗长又遗憾的叹息,指缝间有湿润的液体流淌过,窗外的风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