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楼已经渐渐步入正轨,虽然现在盈利并不多, 但好在勉强收支平衡, 能还得起百宝楼的债。原来欠百宝楼的那笔欠款仿佛天文数字,这会儿渐渐分开还,好像也没有那么大压力了。

  赵羡词这才有心思筹备客栈和为秦牧云筹建藏书楼。

  她从墙头翻下来, 拍拍身上的灰, 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欣羡目光中, 美滋滋地回了院子。

  秦牧云哭笑不得,“你趴墙头做什么?”说着给她整理弄皱的衣裳, “好好的大门不走, 还染上翻墙头的毛病!”

  赵羡词很不好意思, 讪讪道,“你没发现墙头上围了很多人吗?”

  知道是知道,原本只有一个路过的孩子, 为捡落在墙头的风筝爬了上去。那会儿秦牧云正在教小莲认字, 护卫们看到就要上前去赶, 被秦牧云拦住了。

  毕竟一个孩子, 有什么好计较的。

  谁知道那灰不溜秋的小家伙, 取走风筝也没离开,就趴墙头听她说话。

  秦牧云不以为意, 大白天的, 院里还有护卫,倒也无伤大雅。

  岂料,第二天下午, 那孩子又带了一个玩伴来……

  慢慢的,这临河院子的墙头就趴了不少半大不大的孩子。看他们穿着,一看就是附近村民的小孩,想来也是没机会上学堂,既然想听,秦牧云便由着他们去了。

  而且,因为院墙并不低,孩子们沿着墙根,堆了不少石块。秦牧云有次特地去看了看,石块搭的粗糙,很容易摔着人,她想了想,就让护卫在小石碓周围堆了归整的大石块,沿着孩子们堆的石碓围了一圈,确定不会让那些小孩因为踩滑摔倒。

  因动手的痕迹不是很明显,半大的孩子们还以为是别的小伙伴又堆了一圈,不知道那是秦牧云的手笔。

  再后来,秦牧云发现,在□□岁的孩童中间,竟然多了不少小姑娘,也都兴致勃勃地爬墙头听她教字,还让秦牧云有些吃惊。

  不过,再吃惊也比不上她一抬头,看见墙上趴的赵羡词。

  赵羡词听她说完,高兴道,“我看,你可以去学堂当个女先生!”

  “学堂里哪有女先生,”秦牧云打发小莲去练字,自己拉着赵羡词回了房间,“通常也只有你我这样的人家,才会给女子请个西席,寻常女子哪有轻易抛头露面的!”

  别说什么女先生,连女学生都很少见。平民百姓家是没钱供孩子进学堂的,男女都供不起。稍微富裕点的,便只会供儿子读书,女儿养到十来岁就嫁出去了。

  只有像赵家、秦家这样的门户,才会教女子认个字,不然配不上高门大户的门第。但教女子也是有别于男子的,比如赵羡词,看得最多的书就是烈女传。不过私下里,她偶尔也看看别的书,却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便是秦牧云,许多书不也是偷偷藏着看?

  听她说罢,赵羡词就长叹一声,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不过她心里暗暗定下主意,要建一座藏书楼给秦牧云一个惊喜,到时楼前弄个大院子,留给秦牧云教字或者做别的。

  “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忙完了?”

  “嘿,想你了,就回来了。”

  秦牧云闻言一顿,“那陪我出去走走吧。”她握住了赵羡词的手。

  这段日子以来,秦牧云依旧如过去许多年一样,在家中并没有什么事做。无非是练练武看看书,写写话本子,下午再教教小莲认字。

  不过家里人多,她练武的时候,罗瑶就在一旁逗孩子,不时看看她。等到下午教字时,除小莲外,莫小十也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跟着听。

  罗瑶也会在旁边。

  大家都知道秦牧云不喜吵闹,因此就算在旁边,也大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罗瑶那孩子哭闹,福莘就会即时把孩子抱到别处去哄,免得打扰到她。

  按理说,这般日子热热闹闹,本不该寂寞。

  但……秦牧云幽幽地看一眼赵羡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生意好像并不是那么好做,赵羡词常常白天出去,却要深夜才回。有时走的时候,秦牧云可能还没醒,回来没多久,又要入睡了。

  虽然同在屋檐下,却很少有相处的机会,秦牧云其实……早就想她了。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赵羡词就在身边,秦牧云却越来越有一种抓不住她的恐慌。

  赵羡词没时间想那么多,她每天都被各种事填满。尽管福隆楼里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雷守青和何福,但大多数事情,还是要她亲自决断。福隆楼虽然并没有多大,可也不算小,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状况。

  比如最近,赵麒年不知道被什么人指点,每天到福隆楼点卯,说是查看自己的店铺,但因他恶名在外,实际上很影响福隆楼生意。何福一次两次请他吃酒,但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赵麒年这次好像学聪明了,也不强说要见赵康,就是无事就带着人在楼里闲逛,指点这家,批评那家,但事情做得又不出格,让人也不好做什么。

  雷守青气的咬牙切齿,几次三番要动手打他,都被何福拦下来了。

  赵羡词听雷守青描述一番,很容易就猜出了他的意图,无非是想把铺子拿回去。但这个先例,赵羡词不会让他开。而且,不仅不会让他拿走铺子,赵羡词还打算彻底从他手里拿到福隆楼里几家铺子的所有权。

  她甚至专门为赵麒年量身定做了一出好戏,就等着春和船坞的梁春应下。

  福隆楼的琐事也不止赵麒年一件,各商铺的铺面进来了,营收要是不好,自然也会不满。好在福隆楼位置好,往来客人多,但客人一多,奇葩的人也多,比如耍赖的、偷东西的、故意搞破坏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事,雷守青一般都能解决,但有时遇到一些纨绔子弟,何福就不敢让雷守青出面,那些二世祖无论如何轻易不能得罪。

  何福也不敢轻易拿主意,这种时候就需要赵羡词定夺。

  赵羡词就发现,福隆楼生意越好,她就越忙的脚不沾地,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秦牧云。甚至因为太过疲倦,连欢爱之事都承受不来。

  秦牧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毕竟赵羡词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但是,赵羡词又岂会不心疼?所以,偶尔秦牧云夜里狠狠折腾她,她也都予取予求,极为配合。

  然而,这远远不够。赵羡词并不想为了挣钱,把自己全部献给福隆楼,她更在意秦牧云多一些。所以才想着要多找几个帮手,比如,培养雷守青和晚晴,看看她们是否能独当一面。

  又打算,再过段时间,福隆楼的账目清点完毕,好好找众人聚一聚,到时候先去请一请当年追随父亲的那些老掌柜来,若是请不来,也要聘些能干的人手来。

  只是想法虽好,事情却要一件一件的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和娘子散散步。

  时间还不算晚,夕阳西下,映得她们家不远处的淳河熠熠生辉。

  赵羡词就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和秦牧云手牵手沿着河边赏玩水景去了。

  “云儿,等忙过这阵子,我就不天天往外跑了。”赵羡词握着她的手,心里有些自责,“每天都很想你。”所以即使是在外忙活,也总是惦记着给秦牧云搜罗各式各样的书,甚至想着给秦牧云建个藏书楼。

  秦牧云忍不住叹气,声音里就带了些委屈,“你知道就好。”

  说罢又是一声叹,“不过,你也不必为了我耽误正事,左右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拖累你就好。”

  赵羡词听得心头一紧,急忙坐正了身子道,“你就是正事!你怎么是拖累呢,要是没有你,我累了一天,回来凄惨惨一个人,连床褥都是冷的,那得是什么日子!”

  “我这么想要挣钱,就是为了让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以后就算不依靠别人,也能安生度日,”她重重强调说,“是我们,我和你,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要紧的呀!”

  看她如此着急,秦牧云忍不住笑着拉过她的手吻了下,“我知道的,夫君!”

  赵羡词这才松口气,“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周家党争之事,早就要跟秦牧云说,然而一直忙着,竟给忘了。

  “云儿,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秦牧云一看她神情,就不由绷直了脊背,“你说。”

  赵羡词稍微捋顺思路,简单说了一遍,“……我们常在闺阁,不知朝堂风云变幻,但想来周府侯爵之家,功勋卓著,要是没站队是不可能的。可惜站错了队,后来事败,落得如此下场。”

  秦牧云听罢,震惊半晌,才心疼道,“原来你上辈子受过那么多苦。”

  “都过去了,”赵羡词安抚地摸摸她的手,“虽然记忆里秦家并未受多大牵连,但那是因为秦家与周家裙带断的早,如今事情大不一样,只怕此事还是要想想,怎么和岳父大人说一说。”

  “只怕很难。”秦牧云忧愁不已。在她父亲眼里,自己和母亲都是妇道人家,妇道人家哪懂朝堂大事?而赵康也不过是个底层商人,与朝堂隔着万水千山,她们就是说了,秦大人也不会信。不过,此事决不能轻视,秦牧云思量片刻,“让我好好想想。”

  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急不得,须得有个好的契机才行。

  秦牧云照旧每天教小莲认字读书,约莫过了十多天,赵羡词兴冲冲的过来找她,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到底要去哪儿?”秦牧云看赵羡词一脸神秘兮兮,却掩不住兴奋,也忍不住跟着期待。

  赵羡词哼哼两声,“快了,这就到。”

  距离临河院子约莫二里路,有一座废弃的塔式阁楼,背靠百亩良田,右侧可见远山,绿野遮蔽,风景极好。这阁楼原是前朝的瞭望台,后来被附近僧侣改建成阁楼,可惜香火不旺,便渐渐落败了,连原来仅有的几个守楼僧人都已经离开。

  赵羡词发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为秦牧云准备的藏书楼有着落了!

  于是当即在春和码头雇了不少短打工匠,就在原址的基础上翻修新建,短短半个多月,阁楼就焕然一新。因这块地原是无主之地,又废弃许久,手续并不难办,赵羡词就托付给梁春,花了不少银子,一举拿下了这块地。

  秦牧云下马车一看,只见眼前一座三层六角塔阁楼拔地而起,灰瓦白墙绕了一圈,却在背后出开了一个足有丈余的大门,进门就是一大片空地,奇特的是,这块空地周围用鲜绿的树桩篱笆围起来,只有半人高,与周围高耸的墙体交相呼应。

  严格说起来,这块篱笆院子应该是塔阁楼的后院,花花草草点缀期间,颇有野趣。

  看见秦牧云眼中的赞叹之色,赵羡词期待的问,“喜欢吗?”

  “喜欢。”秦牧云点点头,“这是?”

  “藏书楼!”赵羡词一脸骄傲,“以后就是你的专属藏书楼,后院这里,可以留给你教书,或者习武。这里少有人来,离我们家也不远,你若在家无聊,尽可以来此。”

  秦牧云有些震惊,“你哪来的钱?”

  顿了顿,又说,“亦或,你现在这么有钱?”

  毕竟这么大的院子和塔阁楼,说建就建起来,可得不少钱!

  赵羡词脸色微红,就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捡漏的,这原是块荒地,塔阁楼也是本来就有的,只是过于破旧,我找人翻修了一下,又临时种了些花花草草,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贵。”

  秦牧云仔细一看,果然那嫩绿之下,土色还新,是新栽种的。虽然如此,秦牧云也依然颇感震惊,似乎,不知不觉间,赵小姐已经腰缠万贯了?

  停顿片刻,秦小姐赞赏的点点头,开心的想,赵姐姐真的厉害!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落后。

  既然赵羡词地方都给她准备好了,秦牧云想,那何不顺手一做呢?

  就算做教书先生,挣钱没有赵老板多,至少也算一个进项,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她还算拿手。

  秦小姐决定要认真发展自己的事业。于是亲自布置了这处藏书楼,又给后院起了个趣称“可畏学馆”,取义“后生可畏”,正式去官府盖了印,准备招生。

  不过奇怪的是,可畏学馆正式招生后,反而没有人来了。就连当初围观小莲上课的那些孩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秦牧云很苦恼,好不容易想投身一项事业,怎么开头就受到如此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