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苦思不得解,实在不大愿意让母亲伤神, 唯有自己伤神。

  正忧愁时, 福莘悄悄递了信来。

  如同以往一样, 秦牧云不动声色接过来, 展信一阅,只见字迹潦草, 写着要查十七娘的事,却并未交待事由。

  秦牧云想,这个十七娘好耳熟,应该在扬城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不知怎的, 一时竟没想起来。也不知赵羡词那厢又出了什么事, 怎么如此匆忙要查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过想归想,她并不敢耽搁, 就着福莘安排下去,尽快查到十七娘的消息。

  秦府的人手脚麻利, 手段又多,第二日福莘就拿到了一些消息,这十七娘是花飞舍的当家。

  “花飞舍?”秦牧云锁眉道, “和赵公子有什么干系?”

  她一时想不通,就让下人暂且把这些信儿先给赵羡词送去。

  岂料中午时分,秦大人刚从府衙出来,就听到手下人说了秦小姐查十七娘的事儿。

  “你查她作甚?”秦知寒十分不解,“可是上次程四带你去花飞舍, 十七娘得罪了你?”

  秦牧云心道,这会儿可不敢说是给赵羡词查的,就含糊道,“也不算,只是好奇。”

  “你见到她了?”秦大人坐下来,问道,“云儿,按理说,你要查个什么人,为父应该帮你查清楚才是,可这个十七娘——”他顿了顿,“若真与你有什么过节,还是忍耐些好。”

  秦牧云惊奇的看了一眼她爹,似乎还没听过秦大人这么对一个人,“为什么?这个十七娘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秦知寒斟酌道,“这个十七娘是个混江湖的,扬城地界黑白两道,她都有交情。自来我们官家与十七娘井水不犯河水,也是省的麻烦。”

  “还有爹爹怕的人?”

  “倒也不是怕,我们是官家,官家有什么怕的?”秦知寒道,“就是麻烦。狡兔还有三窟,这个十七娘少不得要有三百窟。她在扬城的产业又多,轻易动不得,不然恐怕只有发兵剿灭。但,只要十七娘不死,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官府轻易不愿纠缠。”

  况且十七娘也不是个傻的,既然与江湖人都能交好,又岂能与官家不打好关系?她手里可有不少扬城府衙那些官老爷的把柄,轻易谁也不愿意动她。

  秦知寒认真地看着女儿,“若是小争,我们不妨暂退一步,但云儿,”秦知寒眼神一利,“倘若她当真欺辱了你,你只管跟爹说,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

  秦牧云心里大致有了底,就笑道,“爹,您放心,没什么纠缠。只是上次去花飞舍听戏,挺喜欢花飞舍的排场,这才对它老板有点好奇。”

  谁知这话一说,秦知寒就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看的秦牧云直心虚,却也要强装着无事。

  秦知寒也不逼她,只道,“那就好。”便去寻周乐清了。

  秦牧云暗自松口气,总觉得爹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也没办法,她还是要尽快通知赵羡词,不要得罪那个十七娘,免得惹祸上身。

  却不知,秦大人刚到夫人身边,手下人就已经把这几日秦小姐和赵羡词往来的事查得清清楚楚,更兼把昨晚十七娘与赵羡词的接触都搞明白了。

  秦知寒冷笑道,“我说呢,这个十七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云儿去听个曲儿,还遇到了。原来是因为赵康的缘故——”

  周乐清道,“我听说,那十七娘和赵大人有些纠葛?”

  “勉强算吧,”秦知寒道,“毕竟,当初赵自省的第一桶金,还是十七娘给的。”还听说,当初十七娘看上赵自省,本欲让人留在身边,谁料赵自省贼滑如鱼,竟在十七娘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后来赵大人发迹,自京城归来,才被十七娘逮住,据说是睡了一回,可惜不知是谁睡了谁,按十七娘的本事来看,八成是赵自省被睡了。

  想到这里,秦大人就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些话当然不能跟夫人说,也不能跟女儿说,更不能跟赵康说,扬城自来是赵自省的禁忌,赵大人闻名江南的南润粮庄,生意几乎覆盖了整个江南,却唯独不走扬城,如此便可见一斑。

  秦大人心里清楚,那十七娘,一定是瞧着赵康长得与赵自省相似,才会现身相见。毕竟,十七娘惯有爱好美男子的癖好,又开了许多青楼,那些俊俏的小倌儿,哪个不要先伺候了十七娘。

  十七娘在扬城名声之大,江湖地位之高,让秦牧云的调查变得异常轻松。除了没查到十七娘与赵自省的交集外,其他消息都一股脑给了赵羡词。

  赵羡词看罢,震惊半晌,心里却又莫名鼓噪起来。

  没想到十七娘一介女子,竟能让扬城官员如此忌惮!虽势力局限在扬城,但也因此扎根更深。

  这和赵自省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

  但对赵羡词来说,却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新天地!

  她想,自己之所以受官府掣肘,又受豪绅掣肘,还不是因为无权无势?但权势这个东西,赵羡词以女子之身,很难像赵自省一样光明正大的扩充了。

  倒不如像十七娘一般,明的走不了,就走暗路!

  赵羡词跃跃欲试,却又强行按捺住。

  十七娘的路子现在看起来是条通畅的暗路,但既然是暗路,就必然不好走。如果赵小姐想走,就一定要做好准备才是,不然,只怕还没上路,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倒也不必害怕,赵羡词捂着心口,琢磨道,倘若真想把生意做大,挣更多钱,豢养自己的势力是必经之路,不管是与官府争利,还是与豪绅争利,手里没点东西,又怎么可能走得远!

  现在是靠着秦大人的威名,福隆楼才没有受到刁难,不然的话,只怕开张都开不起来。这年头,做生意本就不容易。

  她认真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前去拜访十七娘。

  虽然不知道十七娘因何找上自己,但若是她与父亲有些交情——赵羡词想,那也总不至于要害自己吧?

  再者说,以十七娘的势力,要想对自己不利,似乎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赵羡词万万没想到,十七娘固然没有害她之心,却也并非全然是好意。

  实际上,十七娘看上她了。

  花飞舍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后院里还能隐隐听到唱曲的声音。

  赵羡词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只觉得十七娘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令人不适。但她也摸不准十七娘到底想做什么,只道,“敢问十七娘与我父亲,有何交情?”

  十七娘笑笑,“陈年旧事,提他作甚,你只需知道,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便可,难不成还要我细细回想,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赵羡词有点尴尬,她其实有求于人,但此刻又不好开口。本有心结交,至少向十七娘取取经,但此刻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

  “小公子可否赐教芳名?”十七娘长了一双桃花眼,左眼眼尾处还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泪痣,笑起来时便似整个眼都带了深情,和秦牧云是截然不同的风流。

  虽然十七娘并无失礼之举,但赵羡词就是觉得不自在,甚至连看一眼十七娘,都觉得她眼里带钩子似的,不知怎么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在下,赵康。”

  十七娘轻笑一声,“既然小公子不肯相告,那妾身也不勉强。”十七娘眉眼一扫,愈发媚气横生。她安静地没再说话,案上的香却渐渐要焚尽了。

  只需再过半个时辰,赵羡词就会倒下。

  就如沉睡一般,醒来也不会有半点不适。

  这是十七娘爱惜,才舍得用这迷香。

  实际上,打从赵羡词一进来,十七娘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毕竟,赵康的生意,只要想查,就能查的一清二楚。虽然是个好营生,但毕竟赵康太嫩,若非遇上秦牧云,她的生意想做起来,便有十万个难。旁的不说,没摆平赵麒年,也没给杨家送礼,这福隆楼开不起来也就罢了,若是真开起来,光是两家的税钱就能要了福隆楼的命。

  但,这些和十七娘有什么关系呢?南省的生意,她不想插手。她只要守着扬城这些金山银山,安乐度日便是。

  赵羡词其实还想请求十七娘,不要将自己身为女子之事告知别人,但不知是何缘故,她在十七娘这温暖的房间里,竟有些昏昏欲睡,身上却没有半点不适。

  又见十七娘安静的摆弄香灰,赵羡词还是开了口,“不知十七娘如何看出我是女子?”毕竟,赵小姐凭雷守青的手艺,加上年龄优势,将男装扮得惟妙惟肖。

  十七娘微微一笑,“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

  言罢,十七娘不再作声。她要等着赵小姐开口求她。

  果然,没过片刻,赵羡词忍不住道,“还望十七娘行个方便,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十七娘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哦?那么,赵小姐能给我什么好处呢?”没等赵羡词开口,十七娘又道,“金银财宝,我不缺,权势此类,莫说我不缺,便是缺了,你也给不起。那么,赵小姐,你打算拿什么给我当封口费呢?”

  瞧着那赵小姐脸色一白,十七娘心里十分愉快的吐出一口气来。

  似乎……赵自省这个女儿,比赵自省当年要好玩多了。

  而且,这个小姑娘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小小年纪做起福隆楼,着实不可小觑,但毕竟在做生意这方面,小姑娘还是太年轻。

  再加上,赵小姐好像比她爹自持得多,这让十七娘更觉兴味无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的忘记弄时间了。不过存稿也基本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