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秦牧云着凉,赵羡词就简单给她梳了下头发, 在后面挽了个发髻。

  两人到驿馆大堂时, 秦知寒阴沉着脸, 冷声冷语问赵羡词, “你来找我何事?”

  赵羡词刚要回话,秦牧云把她拉到了身后, 语气很是平淡,“我们是来问问,明天就要出发了,爹有没有收拾好行李。”

  秦知寒打眼一扫, 秦牧云虽然看起来仪态还算端庄, 但简单挽着的发髻, 再加上和赵羡词一起,就让秦知寒很不自在, “妥当,你们自己好好准备就是。”

  “是。”秦牧云恭敬地行礼,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赵羡词也只好跟着拱手告辞,但还没出门, 秦知寒又叫住了他们,欲言又止地为难道,“虽说你们亲事定下了,但到底没成亲,凡事还是要有点分寸。”

  秦、赵二人都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但也道,“爹爹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秦知寒就冷哼一声,“你有分寸,我看就是你最有主意!”他一看赵康在女儿面前言听计从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妻管严。不过这样也好,秦牧云性子犟,有个顺着她的夫婿未尝不是好事。索性就让他们去了。

  赵羡词又要了暖炉,给秦牧云抱着,两人才一起进了轿子。

  倒是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后,秦牧云又去重新洗了一番,免得冻着。

  赵羡词就准备了姜汤,让晚晴给秦牧云送过去。

  待快要就寝时,福莘为秦牧云更衣,就看到了秦牧云锁骨处的青紫淤痕,惊讶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秦牧云就瞥到那处伤,一时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赵羡词有什么魅力,只要靠近她,就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尤其想起赵羡词在别人面前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再想想在自己面前时或脸红或局促甚至略显笨拙的模样——秦牧云就情不自禁地想,赵羡词是喜欢自己的。

  那人对她的在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不过,大概赵羡词也没想过要藏。

  只是这份在意到底有多深呢?秦牧云就忍不住拿出了那份和离书,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能让赵羡词对她的在意,深到离不开自己呢?

  想着想着,就想到赵羡词的唇齿落在肩颈上的感觉。

  当时很疼,此刻却觉得伤口处很热。

  秦牧云不由伸手抚摸那伤口,心里一阵阵悸动。赵羡词那个乱七八糟的人,还一直抚摸这里。她都没有感觉吗?

  秦牧云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赵羡词充满了占有欲。

  不仅是赵羡词这个人,甚至赵羡词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触碰,都让秦牧云越发渴望。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渐渐有些,承受不来赵羡词有意无意的触碰,每次都会有奇怪的反应。

  但除此之外,秦牧云能明确的知道,自己对赵羡词渐渐有种渴望,在心底滋生出越发亲近的渴望。

  一点都不像赵小姐那么纯洁。

  于是秦小姐开始去翻春|宫图,试图找到身体变得奇怪的秘密。

  谁都不知道秦家大小姐的藏书有多丰富,她爹给她的有限,但秦小姐自己悄悄搜罗了许多书藏在房间里。只是,现在远离南省,这些藏书都碰不到,秦牧云就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家。

  南省距离扬城并不远,水路也就半个月左右。

  因船上有秦知寒在,赵羡词也不敢过于靠近秦牧云,只在上船当天早晨,给了秦牧云一小瓶跌打药酒,她特地去医馆买的,治秦牧云锁骨处的淤痕。

  船上第一晚时,秦牧云临睡前拿出了这瓶药酒,指尖挑出了一点,涂在锁骨伤痕处,清清凉凉的,也不痛,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不曾想,第二日醒来,就发现淤痕淡去了许多。

  秦牧云摸着那伤痕,也不知心里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竟然没有再用,就让淤痕留在了肩上。

  这一路水上行程,因为有长辈在,两人倒是很安生。

  赵羡词为了避免秦牧云吃醋,就没带雷守青,只让晚晴跟着。晚晴很开心,她从来没去过扬城,早就听说扬城景美水美,可惜无缘得见,所以一路都很开心。

  唯一令她担忧的,就是赵羡词的身份。

  晚晴都没发现,最应该感到担忧的是赵羡词娶秦牧云,而不是万一赵羡词身份暴露不能娶秦小姐怎么办。

  赵羡词哭笑不得,扶额道,“晚晴,你不觉得,我和云儿成婚,是很奇怪的事吗?”

  “有什么奇怪的,”晚晴不以为意,“我看秦小姐对您情深义重,您也那么在意秦小姐,两人你情我愿,不是天作之合吗?”

  看她说的这么理所当然,赵羡词有些奇异的舒畅之感,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不是男子才能和女子成亲吗?”

  晚晴撇撇嘴,“那大公子以前不也和男子厮混?有一次还说要娶那小倌儿呢。到现在也没成亲,不定日后娶进门的是男是女呢。”

  赵羡词哑口无言。赵麒年好鬼混是真,只要长得好看,不论男女都要染指,这也是有过的事。但总归不入正途——算了,赵羡词心想,什么正途不正途,难道自己女扮男装就是正途了?说出去别人还不是一样以为这事伤风败俗?

  过日子,还是自己高兴最好。

  所以也大可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如今不过是瞒了身份,就能与秦牧云成亲,说起来,也应当是美事一桩。

  晚晴给她收拾东西时说,“小姐,我在你床下发现了这本书,是不是你上次要找的那本?”

  赵羡词精神一震,赶忙接过来看,果然是秦牧云送的那本书!

  “被堆到了床下,怪不得您没找到。不过还好我聪明,给您带了好几本书,可以在船上打发时间。”

  晚晴还在念叨什么,赵羡词已经激动地翻书去了。

  连着好几天,赵羡词除了吃饭就是看书,终于把全部的故事看完了。

  她终于明白,秦牧云要她看的是什么——是两个女子相依为命的故事,以女子之身行夫妻之事,与寻常男女无异,叫做“磨镜之好”。

  原来,两个女子在一起,和两个男子在一起,都是古已有之!只不过世人大多只知龙阳,不知磨镜,甚至好男风还一度成为上流社会的风俗,谁家要是没个同性相好,都不好意思说是风流人士!

  赵羡词叹为观止,深深觉得自己见识短浅。

  又痴迷于女子相好的故事,想要看更多,了解更多,知道更多。但她哪里去找这些书?这等书,好像市面上都很少见,也不知道秦牧云是从哪儿弄来的。

  赵羡词按捺不住,想去问秦牧云。

  但船行时,白天秦牧云都是陪着秦知寒饮茶读书,少有闲暇。到了晚间,又不方便前去相见。赵羡词一时也无心看别的书,只想看这种故事,于是这天,趁着半夜秦知寒睡下的时候,悄悄去敲了秦牧云的门。

  秦牧云也没睡着。她们都正值青春,体力旺盛的很,哪里睡得着!再加上行船过程中,虽然总体平稳,但难免有颠簸,也不是很舒坦。因此一听到敲门声,秦牧云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么晚了是谁。

  福莘透过船舱的门缝去看,惊讶道,“赵公子!”

  秦牧云听到后,还忍不住有点激动。却又按了下来,差点忘了自己正在生赵羡词的气。还没和好呢!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福莘道,“让她进来。”

  这深更半夜的……福莘慌忙打开门,把人放进来。

  赵羡词再见到秦牧云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显然大不相同。再看看秦牧云长发垂在背后,淡黄的灯火下,愈发衬得此人面若仙子,朦朦胧胧令人心动不已,真是尤物。

  她就看痴了。

  见这个人来了就盯着自己,眼神里有股异常的灼热,让秦牧云被看的忍不住心跳加速,却还是强行按下情绪,冷淡道,“赵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赵羡词回过神来,有些扭捏的往前走走,递出了一本书,“这书——你还有吗?”

  秦牧云抬眼一扫,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迟疑着接过来,问,“这书,你,看完了?”

  “嗯。”赵羡词稳住情绪,面上还是有些红,也一副淡然的模样道,“里面有几个故事,我还挺喜欢的,不知道,你可还有这样的书?”

  秦牧云捏着书,半晌,才问,“你喜欢?”

  “嗯。”赵羡词说,“和你那日跟我讲的不同,我发现这样的故事写出来,更能打动人,也更能让人……明白。”

  秦牧云又一次看向她,和赵羡词的目光相撞,一时竟缠上了。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秦牧云问,“你觉得,像故事里这样的事,可行否?”

  “我很喜欢——”赵羡词有些急迫地想表明心意,但考虑到福莘在旁边,还是按住情意,轻声道,“云儿,我……我以往不是很懂,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你有执念……”

  听见这话,秦牧云指尖微微颤抖,心里狠狠跳了一下。却又滋味难言。

  有时候,她比赵羡词更明白赵羡词,但现在的症结不在于赵羡词是不是喜欢她,而是她在赵羡词心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那纸和离书,终究还是成了秦牧云迈不过去的坎儿。

  两情相悦又怎样呢?书里有的是劳燕分飞的故事,甚至中途变心的例子也比比皆是。秦牧云现在,不敢相信赵羡词。

  说到底,就算赵羡词中意她,那中意又有几分?能够重到让赵羡词无法提笔写下和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