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词望着不时泛起银光的河面,听着秦牧云低沉清浅的声音在耳边似呢喃低语。

  那是史上最早有记载的女女相恋之事, 虽然入不得正史, 但也在民间广为流传, 讲的是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与巫女楚服的故事。

  正史中, 楚服死于为陈阿娇行巫蛊之事,因大逆不道而被斩首示众。可在野史中, 楚服实际死于给汉武帝戴绿帽子。

  “……楚服扮做男子模样,与陈皇后心意相通,同吃同住,日夜不离, 虽同为女子却行男女之事, 与寻常夫妻无异。”

  故事到这里, 已经无需再说。秦牧云转而望着赵羡词的眼睛,眸中涌动着令赵羡词看不懂的情绪。

  赵羡词听罢, 怔在原地。这样的故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却觉得, 如此大逆不道又荒唐之事,怎的从秦牧云口中说出,竟让她止不住心头战栗, 莫名的心中惊跳,鼓噪的厉害。

  她似乎……明白了秦牧云的意思。

  秦牧云却问,“赵姐姐,可喜欢这个故事?”

  赵羡词张张口,却答不上来。她避开秦牧云的目光, 紧紧捏住自己的手指望向河面,甚至不敢再与秦牧云对视,一颗心聒噪不停,好似浑身血液都在躁动着什么。

  却又满心疑惑,也不知道脑子想到哪里去了,暗想着,以女子之身该如何行男女之事?要说男女之事,她实际上是略懂一些,毕竟上辈子嫁过人。嫁人之前,自有贴身教养的婆姨仔细说教,甚至会给一些平日里遮掩藏着的春|宫图册,好让姑娘家细细了解。

  但女女之事,赵羡词却是当真闻所未闻。不过,她转念想,这世间之路本就不止一道,既有男子断袖,为何不能有女子两情相悦?

  就连宫中,不也有宫女太监对食?

  赵羡词胡思乱想着,也情不自禁道,“这原是无奈之举。我听闻,陈皇后因见弃于汉武帝,才有巫蛊之事。便是如你故事所言,陈皇后怕不是将楚服当成汉武帝的替身罢了。就如那宫中对食,也是太监和宫女互相慰藉,无奈了此残生,这些虽是情理之中,却非你我可比。”她说,“你是御史之女,貌端身贵,前途无限,日后自有无数好儿郎等着你选,你……你还是少看些这种无稽之谈吧。”

  秦牧云静静听罢,虽说心寒几分,只是赵羡词这些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赵小姐就是读列女传长大的人,虽然这辈子不再是满脑子相夫教子贤妻良母之论,让她一时半刻接受这些事情也非易事。只不过理解归理解,秦牧云还是心内翻腾,到底有些哽咽。

  却又不服气道,“那你可知,你口中所谓的对食,原本说的就是宫女两两相依偎,与太监无关。”

  ……赵羡词并不知道,却也尴尬的不知该作何回应。她没有半点准备,虽说自以为能与秦牧云相伴很好,但却与秦牧云所想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这种态度,却惹恼了秦牧云。秦牧云忽然道,“你既然无意于我,昨夜又为何做出那等孟浪之举?”

  赵羡词一下懵了,还以为秦牧云说的是亲额头的事,正想解释,却见秦牧云眼眶通红,甚至话中带了鼻音,质问道,“赵羡词,你真的对我无意吗?”

  这么一说,秦小姐便有些情绪失控,竟然钻了牛角尖,“你口口声声都是雷守青,莫非你竟对她另眼相看?又或者,你昨夜是把我当成她不成?”

  虽然完全不知道秦牧云说的什么,但赵羡词也不由大喊冤枉,“云儿,你胡说什么呢!守青——守青,她功夫好,全充作我的贴身护卫,仅此而已,你——”

  “贴身护卫,”秦牧云意味不明道,“有多贴身?为你更衣?替你画眉?还是为你梳妆?”

  赵羡词瞬间哑然。这些事……雷守青确实做过,初时,因雷守青善于乔装打扮,赵羡词便让她为自己上妆,效果极好。后来才是自己慢慢学会,不假人手。但偶尔自己做不好时,还是要劳驾雷守青。只是,尽管如此,赵羡词还是知道,这些事和秦牧云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遂讷讷道,“虽然如此,却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她的话被吞没在秦牧云的唇齿里。

  赵羡词指尖一抖,情不自禁地抓住秦牧云的衣襟,紧张的绷直全身,却反映不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

  秦牧云眼眶通红,一颗心简直翻江倒海,又酸又苦之下,那无法消解的情绪溢满全身,让向来自持的秦小姐作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

  她吻住了赵羡词。

  甚至在赵羡词抓住她衣襟时,趁机搂住腰肢把人带进怀里,不容赵羡词逃跑。

  赵羡词不会伤她,秦牧云知道。于是咬住她下唇,恨不能将人吞入腹中,却只是克制地发狠,用力咬了一口,没有见血,却让赵羡词吃痛。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什么的赵羡词,终于由僵在原地变得有动作,她努力要推开秦牧云,却不想习武的秦小姐力气大的惊人,又存了绝不放手的意思,以至于赵小姐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她本可以一脚踩在秦牧云脚尖,只要用力一碾,秦牧云定会吃痛,可她……又不舍得。

  于是,赵小姐无奈承受着这个看起来荒唐无比的亲吻,满心慌乱地落下泪来。

  秦牧云看见,心里也跟着一疼,红彤彤的眼睛雾气氤氲,到底放过她的唇,却挪到眼角,将那两行清泪吻去。

  赵羡词扭过头,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秦牧云……太任性了。

  又听秦牧云说,“雷守青,可曾对你做过这样的事?”

  赵羡词气的很,根本不愿意理她。只是人还在秦牧云怀中,怎么也挣不脱。

  秦牧云就低头道,“你生什么气,你昨夜就是这样对我的。”

  “……”这话一出,赵羡词就呆住了,“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秦牧云气呼呼的,“你昨晚喝醉了,还差点脱了我衣裳!”

  赵羡词目瞪口呆,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此刻,她被秦牧云搂在怀中,更觉得温度烫人,简直要把自己羞死了!半天,才心虚道,“我……我脱你衣裳做什么……”

  秦牧云瞧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又生气又好笑,赌气道,“那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羞人的事!”

  赵羡词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由得想到不久前那个春|梦——一定是怪那场梦!赵羡词面红耳赤,哪还有半点稳当当的大姐姐风范,紧张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十分没有底气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

  “算了,反正我们也要定亲的。”秦牧云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认真的。既然你以为我现在年纪小,那我就勉强再等等。赵羡词,你觉得要多大年纪你才能将承诺一生的事当真?”

  赵羡词没料到她问的如此直白,犹豫片刻后,竟还认真回了她,“女子十九未嫁,就要交税了,那,十九岁?”

  秦牧云脸色不善,“我今日才满十五,你跟我说十九?”

  “……”赵羡词无奈,不知为何,这一番话下来,反而愈发觉得和秦牧云亲近许多。

  秦牧云冷哼一声,“顶多十八。”

  “……也不差那一两年,”赵羡词说,“这几年,你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你这话,你竟是以为我见识少了。”秦牧云咬唇,半天又一声叹,“罢了,我虽然书多读了几本,也确实没去过几个地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可要答应我。”

  赵羡词忙道,“答应你什么?”

  “在这三四年间,你不许喜欢别人。等你我定亲之后,你要与我同吃同住。可有异议?”

  看着秦小姐一副你但凡有异议我立马就翻脸的样子,赵羡词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再说了,这些事对她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自然点头应下。

  秦牧云这才满意点头,谁料没过片刻,又说,“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秦牧云清清嗓子,“因你我定亲,有了夫妻之名,日后就算有些亲昵之事,你……你也不能躲!”

  “……”赵羡词这就答应不下了。

  秦牧云有点急,情急之下竟然开始翻旧账,“当初在周府玩马棋,你可还欠我三件事,无条件答应的,你可还记得?”

  赵羡词是万万没想到秦小姐还记着这么远古的一茬事,当即哑巴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但……但你也不能太过分……”

  秦小姐就很不高兴,“我怎么过分了?我可没有抱着人就亲,还要脱别人衣裳!”

  “……”赵羡词发现今晚自己无话可说的次数有点多。

  秦牧云见她理亏,就有点得意,“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倒想得美。”秦小姐想,顶多不过亲亲抱抱,再多……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反正现在手也拉了,抱也抱了,甚至亲也亲了,就差没把赵羡词那些迂腐古怪的念头赶出去,好把赵羡词的心打扫的干干净净,让自己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