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几十秒过去,全场鸦雀无声。

  池笍尴尬地提议,“我去小卖部买水,你们喝什么?”

  “我想喝橙汁!”苏婉婉举起手。

  “我们几个白水就好。”俞舒说。

  “好,一瓶橙汁,其他都是矿泉水,对吧。”池笍复数一遍。

  “嗯嗯。”

  池笍确认好之后忙捧着自己的外套,藏宝一样的姿势往外走,一脸虚弱的阮月泉也没脸留在原地,脚步虚浮地跟在她身后。

  房间内,柏常最先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吧,你们继续吃。”

  她出去的时候,打开包,从里面掏了一件备用的短袖出来攥在手里。

  村里的小卖部设在半山腰,从这下去至少要十分钟的脚程,柏常默默加快了脚步,快出门的时候,却听见花坛那传来怪异暧昧的声响。

  “嗯……疼。”

  她认出这是阮月泉的嗓音,紧接着,又是另一人的声音。

  “我尽量轻点,再忍忍好吗?”

  “不,不行……真的好痛……啊!池笍!不要……”

  “前辈,声音小点,你这样我没法专心。”

  柏常脸色瞬间阴沉,立刻放大脚步绕过隔墙,随后入眼就是池笍和阮月泉的背影。

  阮月泉坐在椅子上,池笍站在她身后微微弯腰,两只手臂还搭在前者的肩膀和脖子,姿势有些过于亲密。

  “池笍。”

  阮月泉往后仰起头,看着池笍问,“谁啊?”

  池笍回头,“柏老师。”

  柏常的目光紧盯她放在阮月泉脖颈上的手,以及阮月泉后颈上青紫的痕迹。

  让人误会的场景,加上刚才暧昧的对话,让她想不乱猜都难,脑中混乱的思绪让柏常心情极度不顺。

  “怎么了?”

  “前辈她中暑了,我在帮她掐脖子排痧气。”

  “真的好痛,不要弄了好不好,我宁愿吃药。”阮月泉捂着脖子抱怨。

  “……”

  “池笍,把T恤套上。”柏常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备用的,还没穿过。”

  因为是夏天,池笍的外套里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吊带衫,现在外套报废,她身上只剩下这件打底,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之下,紧身的衣料贴着她发育良好的身体,勾勒出一副让人血脉喷张的人体画。

  池笍低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没有拒绝地接过柏常的衣服套上,因为衣服是按柏常的尺寸买的,给她穿会有些大,衣摆一直垂到大腿根部,她索性把衣摆扎进了裤腰里。

  “谢谢。”

  “你怎么也出来了?”阮月泉看着柏常,“你也中暑吗?要不要让池笍帮你也排排痧。”

  “我……”柏常话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池笍脸上,突然改变了主意,“嗯,有些难受。”

  “那太好了。”阮月泉一副终于能够摆脱苦海的样子,几乎是直接蹦起来给柏常让了座,“你来,换你来。”

  柏常点点头,落座。

  池笍举着手:不是,你们谁问过我的想法了?

  但毕竟有外人在,池笍得控制自己,所以还是问了一嘴,“柏老师,你确定要我帮你排痧?”

  “嗯。”柏常点点头,单手撩开长发,低头,露出修长的一截雪颈。

  “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忍忍就好了。”池笍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没事。”

  这可是你说的没事,池笍也不打算客气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成钩子状,夹住柏常脖子上的皮肉用力一提——

  “嘶——”

  “是不是超疼。”阮月泉站在一旁,用过来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柏常。

  柏常忍得脸色铁青,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逞强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真的吗?”池笍憋着笑,“那我可以再用点力吧,柏老师你好像皮挺厚的,力气小了揪不出痧。”

  “等等。”柏常反应很快,转身握住池笍的手腕,“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坐下来休息吧。”

  她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池笍再继续下去,能直接把她的脖子薅断。

  池笍收回眼底的笑意,点点头坐下来,椅子不是很长,她们三个人坐着其实有些挤,池笍不自在地挪挪身子。

  “不然我先回去吧,你们休息好下来。”

  “坐着。”柏常摁住她的肩膀,手指点点她的膝盖,“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池笍扯着裤腿,往上拉了一小截,“好很多了。”

  “你脚受伤了吗?”阮月泉靠过来,“刚才上山的时候,我还拉着你走,抱歉。”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柏常低头用手拉下了池笍的袜子,露出她涨红的脚踝,食指点在上面摁了摁,“这还叫没事?”

  池笍心虚地要把脚收回来,却被一把攥住。

  柏常将池笍的腿抬到自己膝盖上放着,把她的裤腿挽起,将白皙细瘦的脚踝完全暴露,随后她从兜里拿出了那瓶池笍无比熟悉的红花油……

  “别!”池笍忙按住她的手。

  柏常疑问地看着她,类似的事情她以前没少做过,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池笍却总是一副生疏的态度推拒自己。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

  吃完饭,所有人屁颠屁颠滚回了厂子。

  池笍那组打的蜡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旋钮和琴弦,开始给琴上零件。

  这一步的活主要是由她来,其他人偶尔来给她递个工具。

  池笍埋头照着自己画好的图纸组装完毕,在规定时间前一小时就完成了。

  傍晚,所有人在节目组的带领下,在村子里的戏台集合。

  这个点大家刚吃过晚饭,距离睡觉又还早,正是喜好热闹的时辰,又听说今天有明星要来表演,故那方台下,除了节目组召集的51人,还挤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大一圈的观众。

  阮月泉那组是苏婉婉、凌瑜和俞舒,三个人上去一起表演,苏婉婉负责弹,另外两个负责唱。

  都说最听不得rap唱情歌,谁能那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瑜唱起歌来这么动情好听,而作为伴唱的俞舒这次也难得没掉链子,比起舞蹈她的唱功要好上许多,柔和的音色和凌瑜有些低沉的嗓音搭在一起,意外的相配。

  “好听哈好听,这明星唱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几个小姑娘个个白白嫩嫩的,好想让我家儿子来娶一个回去。”

  “你想得美嘞你!人家好姑娘瞧得上你家那憨儿子。”

  “哈哈哈哈哈。”

  三人的合作舞台结束后,毫不意外得到了满场掌声,很快轮到池笍她们这组的顺序表演。

  听到报幕的声音,所有人站上台去。

  “哇!老大也唱啊?”苏婉婉一脸惊奇。

  “柏老师本来就是歌手,不稀奇吧。”俞舒说。

  台上只有一只半人高的椅子,柏常捧着琴坐上去,左脚自然点地,右腿膝盖弯起轻轻靠在椅子腿上,随后低头,如瀑的长发垂下,用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挨个拨动,确认音准之后,才板正身前的话筒,摆好架势。

  她们的曲目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情非得已》,四人合唱,伴奏是柏常亲自来,起头的第一句也是她。

  坐在椅子上的柏常,合着眼皮,细长的浓睫轻轻垂落,低浅平舒的嗓音随后从唇边流泻而出:“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她的嗓音似乎带着魔力,同风声水流声那样能够使人心情宁静,听着听着就赶紧仿佛时光都慢下来。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唱到第二句的时候,柏常募地抬起头,视线对上了身侧的池笍。

  也许是在歌曲里带入了情绪,柏常的声音里包含着浓重深情的情感,池笍偏头不经意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仿佛就这么被望穿心底,

  池笍举着话筒,人有些发愣,还是柏常唱完之后冲她挑了一下眉做提示,她才反应过来接下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按照事先排练好的,池笍伸出左手,递向柏常,两人牵上了手。

  可能是因为表演的紧张,或者是其他连池笍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她的手指有些轻微的发颤。

  柏常察觉到她的紧张,面上笑容不变,暗地里用食指在她掌心轻轻划了划,用口型对她说“别紧张”。

  池笍感觉到掌心处被指尖轻挠的酥痒,呼吸立刻顿了一拍,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真的变得和歌词里写的一样,有些透不过气了。

  好在下一句就轮到楚安之的顺序,让她有松口气的空挡。

  一场表演最后还是在有惊无险的状态下结束了,而且看台下观众的表现,显然对她们的表演反应更为热烈。

  结束之后,她们制作的琴也被放到51个村民评委面前被观察,大约过了十分钟,节目组来通知,投票结果出来了。

  23:28,柏常这队获胜。

  作为评委代表的村长出来解释原因。

  “A组的琴头设计确实新颖,但可惜手艺差了些,很多边边角角的地方还留有毛糙木屑,上的蜡也不够平整光滑,B组琴颈的雕花十分精细,可能因为时间比较紧,花纹比较简单,但是收尾和起刀的部位都处理的很干净,看得出是下过功夫,打蜡也相对来A组来说要光滑,没有留下刷纹,整天做工要比较精炼,所以我们选择了B组,哈哈哈哈最后我要说一下,你们两组的表演,我们几个都很喜欢,大家唱歌都唱的不错,村子里也好久没人来表演了,谢谢你们。”

  “既然这样,接下来我们再请几个姑娘到台上跳一首好不好?”导演拿着喇叭cue流程。

  “好!”苏婉婉积极回应,拉着几人走上台。

  表演的曲目是主题曲,苏婉婉站C,其他几个人分别在两旁呈倒三角队形散开。

  【这一次由我们来开始靠近你,请你伸出手来轻点那象征开始的按钮】

  【歌声是我对你的告白,裙边是肆意的荡漾,笑容里盛载你我心中的期许】

  【逐渐拉近的光点,你牵着绳我在奔跑】

  【少女背后的翅膀,披着彩霞捧着心跳】

  【是你的少女,由你来选择】

  随着最后一句结束,几人喘着气也不忘脸上带笑看着镜头。

  这是她们的青春,她们绽放的方式,有舞台,便闪耀。

  站在人群之后的柏常嘴角挂着淡笑,抬手,起头给她们送上掌声,看花眼的村民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欢呼声鼓掌声混作一片。

  ……

  临行前,阮月泉将池笍叫到了一边。

  “今天很谢谢你,多亏你帮我挡住,我才没在镜头前出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开口和我说。”

  “我没什么的需要的。”池笍回答。

  “我不喜欢欠人恩情,你不用推脱,首先外套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其他……”阮月泉想了想,“你想演戏吗?我可以帮你找人脉,或者我也可以出资帮你出专辑,还是你想买楼?”

  买楼?出专辑?

  池笍听得满脑子不可思议,阮月泉的豪爽程度真的有点超出她的理解范畴了。

  “前辈,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要你还我人情才帮你的,今天换了谁,我都一样帮,而且这也不算多大的忙,真的。”池笍正色。

  “……”阮月泉蹙起眉,似乎在思考池笍的话,随后立刻接话道:“要不我直接划钱到你账上吧,想要多少?”

  池笍: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这样吧。”池笍叹了口气,对阮月泉的执著表示妥协,“您确实有个忙可以帮我。”

  “什么?”阮月泉来精神了。

  “我现在参加的比赛,你如果能在网上帮我投一票的话,我就很感谢了。”至少这个不花钱。

  “投票?”阮月泉若有所思,“这没问题,不过你没有其他想要的了吗?”

  池笍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阮月泉:“好,没问题。”

  “那我先走了,前辈再见。”

  “再见。”

  池笍担心苏婉婉她们等太久,小跑着回到公车上,结果一上台阶,发现柏常又坐在熟悉的位置,而自己的包就放在她隔壁的位置。

  池笍给苏婉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之前把包给苏婉婉让她帮忙占位置,就是不想和柏常一起坐,结果却适得其反了是怎么回事?

  苏婉婉发现池笍盯着自己,忙拿手挡住半张脸,假装自己不在。

  “坐吧,要发车了。”池笍还没点反应的机会,柏常已经发话。

  池笍沉了口气,从柏常的腿旁挤进去,坐好。

  “阮月泉找你什么事?”

  “她说要还我外套的钱。”池笍避重就轻地说。

  “收了吗?”

  “没,不好意思。”

  “收下,不然她总惦记你人情。”

  其实柏常真正想说的,要去掉这句话最后两个字来听。

  “哦。”池笍日常敷衍。

  沉默。

  “你是不是……喜欢她?”

  近几年已经很少见池笍主动关心某个人,但今天她对阮月泉细致入微的照顾,明显不是她性格做得出来的事。

  柏常得承认,这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喜欢?”池笍反应了一下,“还行吧,看过阮前辈演的《绿水》,她演技不错,古装扮相也挺美的。”

  池笍会主动去看这部电影其实是有原因的,《绿水》和她前世喜欢的那个人主演的第一部 电影同名,上映期间,她去电影院看过整整五次。 

  不过这个世界的《绿水》虽然同名,但故事背景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可能是,都成功捧红了主演这一点吧。

  “《绿水》我也有演。”

  当时配角进组前出了黑料,剧组被迫换人,又因为导演和柏常关系好,请她救急,她才会降下身价去给当时还是新人的阮月泉作配,而正是因为她的加入,让这部电影一炮而红,身为主演的阮月泉也快速爆红,挤入一线。

  “看到了。”池笍点点头。

  正在等夸的柏常:“……”

  ……

  傍晚九点左右,车终于到达宿舍门口。

  池笍借口上厕所,找了个厕所的隔间躲进去,趁着手机还没上交,给汤海瑂打了个电话。

  因为电话卡用的还是池笍原本的,所以汤海瑂一下就认出是池笍,情绪十分激动。

  “喂!笍笍!是笍笍吗?”

  “是我,妈。”池笍遮着话筒小声说。

  “笍笍……”汤海瑂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怎么才打电话给妈妈,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虽然汤海瑂不是自己亲生母亲,但听见她这种语气,池笍还是会觉得心疼,“合宿要没收手机,我今天才刚拿到。”

  “好好好,妈妈不怪你,你在那待着舒服吗,妈妈看网络上都说你们宿舍条件很差,还有蜘蛛网?食堂的饭菜合胃口吗,你从小就挑食,肯定吃不惯,妈妈看电视上你都瘦了好大一圈……”

  汤海瑂估计是憋了好些话,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池笍也不觉得烦,一边笑一边耐心听,偶尔会嗯一声,回应她。

  其实她从小就羡慕那些能被母亲唠叨的孩子,那些让她们觉得烦觉得多余的话,却是池笍从未享受过的关爱。

  “妈,你听我说。”逮到一个空隙,池笍开始回答,“我在这里很好,我初评级拿了A所以现在分到的宿舍是最好的,舍友也都很好相处对我很好,食堂的饭菜不难吃,我每天都会吃很多。”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池笍却说的很开心,她突然有一点懂那些考了满分就迫不及待回家报告的小孩的心情了,和现在的她差不多。

  “真的吗?”汤海瑂愣了一下,又问,“那你和柏常呢,你去参加节目不是为了和她和好么,你们现在感情怎么样了?”

  “……”池笍叹口气,“妈,我参加比赛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虽然现在和你说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舞台,这真的是我的梦想。”

  “如果你想重新进圈子,让你爸帮你打点就好,为什么还跑去那里受苦,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那个卫晞珂,你担心她们两个走得近会产生感情。”

  池笍无奈一笑,“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你们就相信我一次好吗。”

  “那柏常……”

  柏常……

  这些天,和她相处的有些过于融洽,导致池笍差点忘记了书里的情节还有她原本的目的,汤海瑂倒是点醒了她。

  “妈,关于她,我也有话和你说。”池笍长吐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你和爸都以为我很喜欢她,就好像我没了她就不能活一样,但那其实都是我以前年轻不懂事的任性,我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有我自己的追逐,她真的不是我生活里的必需品了。”

  “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