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之后, 傅笙和导演副导演们坐在一起,一人捧一个茶杯,面前来试黎书雁这个角色的演员已经进来过三轮了。
傅笙很少发表意见, 导演的脸色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他对这些演员都不满意。
副导演汗都出来了, 这个试戏名单是他给导演整理出来的, 要是一个都选不出来, 那他也别干了。
副导演翻到下一页,眼前一亮,这个小姑奶奶肯定行, 要是这个也选不上,那他确实不用干了, 就让那导演自己去选去吧。
说起来, 向晚能点头来试戏,副导演当时是受宠若惊的,向晚这个咖位, 已经很少演女二号了, 更别说这个女二号居然还需要她亲自来试戏竞争,副导演给向晚的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腿肚子都是抽筋的。
但当时向晚那边团队的人只跟副导演确认了一下是不是封闭式拍摄,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立刻把向晚的简历发过来了。
就好像, 向晚非要赶紧进组, 没有戏拍就要出事了一样。
但印象里向晚接戏一直很随性, 空档半年一年都很常见啊。
副导演想着想着,就听见门外就脚步声传来,他赶紧回神,低声提醒导演和傅笙, 下一个试戏的是向晚。
听见这个名字,原本兴致缺缺的傅笙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手支在下巴上挡住下半张脸,从副导演的角度上正好能看见傅笙刻意掩盖的嘴角弧度。
向晚进来了。
她穿着藏蓝色长及小腿的半裙,上半身是扣子扣到顶的白衬衫,和角色那个年代的学生装很相似,看得出向晚是做了功课才来的。
不愧是向晚,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入戏了,脸上带着黎书雁十九岁时的孤傲,对那时的她来说,外面的国仇家恨战火纷飞都是隔了一层的传言,真真正正和她相关的,只有眼前能看到的几个人而已。
在不知道什么部门里忙碌到整天不见人影的父亲,照顾她衣食住行的哑仆,还有......
突如其来闯入她生活的小妈。
黎书雁的生母在她十岁那年去世,在黎书雁的记忆里,母亲就是在一个平常到不能更平常的早晨出门,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父亲给出的说法是,她母亲在路上出了意外。
此后几年,帝国和联盟的战事越发紧张,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黎书雁除了出门上女校,就是在家里研究母亲留下的遗物。
黎书雁的母亲,是个数学天才,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腿上搭着一条灰色的毛毯,背靠着家里哔哔啵啵燃烧的壁炉,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算算,黎书雁靠过去的时候,母亲会用她平湖一样的眼睛注视着黎书雁。
黎书雁的父亲爱她的母亲吗?
在黎书雁十九岁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问题,毕竟哪怕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也多年保持独身。
直到那一天,他领了一个女人进门,那女人是和母亲完全不同的类型,穿着暗绿底色绣了深色大花的旗袍,披着艳色的毛呢大衣,半张脸都隐藏在张扬的毛领后面,隐约可见描摹精致的红唇。
这就是她的继母了,只比她大五岁的继母。
父亲要黎书雁对着曾曼文喊母亲、喊娘,当时的黎书雁抱着母亲留下的笔记本,站在楼梯上向下望,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曾曼文,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在黎书雁舌尖转了个圈,她忽然有了个恶劣的想法,她的确喊人了,她喊的是:“曼娘。”
听起来就像是烟柳巷里女人的花名,这是黎书雁当时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称呼了。
曾曼文抬眼,用她乌黑的眼眸装下了这个初次见面就很不友善的小妹妹,她火一样热烈的红唇轻启,向黎书雁问了声好。
黎书雁毫无疑问是厌恶曾曼文的,这个女人哪里能比得上她的母亲?但无数个午夜梦回,黎书雁听着自己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想象着那个妖艳的女人就躺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就会手心汗湿。
他的父亲把曾曼文娶回家往家里一摆,好像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穿上厚重的大衣跨上枪就出门,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一趟。
曼娘现在在干什么呢?
黎书雁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拧开了自己的卧室门,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一样怦怦跳,她走出去,家里静悄悄的,到处一片漆黑。
向晚要演的,就是这一段戏,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实物表演,对着一团空气展现她不可见人的绮思。
前几位演员,有人演得过于放荡,把黎书雁这么个有学识有教养的大小姐演绎得想思春了一样,但是翻翻剧本,黎书雁终其一生也不曾这般直接地向曾曼文表达过欲望。
向晚做出推开门的动作,她提起裙角,向左右张望。
这一望,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傅笙。
一瞬间,十几个小时之前的那通视频电话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向晚,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拐弯抹角地找傅笙讲戏,而傅笙又是怎么身体力行地帮向晚进入状态。
向晚衬衫下的脊背微微颤抖,昨晚的傅笙......
红晕爬上向晚的脸颊,她胸口起伏,垂在裙摆上的手握拳,极力掩饰自己的异状。
这副变化落在导演的眼里,就是完全符合黎书雁矛盾心态的表演了。
傅笙眼睛微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整个人瞬间懒散下来,靠向身后的椅背。
向晚饰演的黎书雁站在走廊上踟蹰,她茫然地仰头看向天花板,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嘴唇,把目光重新定格在前方。
这个家的每一处她都了如指掌,哪怕没有掌灯,她也能精准得走到那间卧室前,木制的地板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黎书雁屏气凝神,来到曾曼文的卧室门前。
门开了一条小缝,昏黄的灯光逸散出来,曾曼文还没睡下。
明明现场什么道具也没有,向晚凭借一己之力几乎还原出了整个场景,那种心跳卡在嗓子眼的紧张感一触即发。
黎书雁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她目不斜视,脸色绷得紧紧的。
她垂在身侧的拳头舒展开,一寸一寸贴着墙壁摩梭,直到手下的触感变化,她摸到了这扇门。
黎书雁缓缓地用力,门缝有细微地增大,而门里的人无知无觉。
按照剧本,黎书雁这时候就缓缓蹲下身去,她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侧过身,把脸贴向那扇门,眼睛靠近门缝。
黎书雁的眼睛缓缓睁大,瞳孔不受控制地增大,谁也不知道她从门里面看见了什么。
向晚选择了对着傅笙的方向,露出了和她昨晚乍一看到傅笙镜头打开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Cut!
导演喊了卡,他整个人激动得站起来,当场拍板定下了向晚。
之后,在副导演的提醒下,导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没有征求主演傅笙的意见。
傅笙依旧托着腮,脊背甚至都没离开座椅靠背,面上看不出一丁点激动。
“傅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吗?”导演问。
“我的想法就是,”傅笙的食指在脸侧轻敲,视线在向晚脸上盘旋,她许久没说话,久到向晚的一颗心都吊起了。
“我的想法就是,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黎书雁,不会有更好的状态了。”傅笙笑了。
有了这两位拍板,后面等在向晚之后来试戏的演员被副导演客客气气地请回去了,剧组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黎书雁。
外面几乎没有人愤愤不平,她们都看得到,刚刚进去的是影后向晚。
主创团队聚齐,直接开到定好的私房菜馆里喝酒,入席时导演特意邀请傅笙坐在自己下手第一个的位置,而向晚则一言不发地在傅笙右手边落座了。
本来按道理,她应该坐在导演另一边的。
菜上齐,酒过三巡,傅笙一直在和桌上的大大小小人物客套,她频频举杯,硬是没机会单独和向晚说上一句话。
傅笙不允许向晚在饭局上喝酒,向晚倒也十分让人省心,她面前摆着一杯西瓜汁,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会说话会吃菜的漂亮花瓶。
突然,傅笙身形一颤,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大腿。
傅笙抬头,不动声色地环视左右,导演的两只手都在桌上,他正手舞足蹈地跟制片人解释着预算为什么要这么多。
而另一边,向晚的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则消失在桌布之下。
傅笙的视线扫过去,那小孩脸色都不变,傅笙大腿上那只手甚至还得寸进尺,摸索着要往深处滑落。
傅笙夹紧了双腿,让那只光明正大干坏事的手寸步难行。
向晚这才看了傅笙一眼,讨好地笑了笑。
酒桌上嘈杂,向晚趁着没人注意,趴在傅笙肩膀上跟她咬耳朵。
“姐姐就是曾曼文,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以后不能喊姐姐了,但是可以喊点别的。”向晚笑得促狭。
傅笙淡淡地看了向晚一样,同样贴在向晚耳边问她:“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轻松就过了吗?”
“知道。”向晚笑得非常上道,“感谢姐姐开小灶,能得到姐姐深夜教学我很荣幸。”
向晚特意把“深夜”两个字咬得极重,呼出的热气扫到傅笙敏感的耳后。
傅笙和向晚拉开了一点距离,伸出一根手指在向晚眼前左右摇晃。
“非也,我没教你什么。”傅笙说。
“非要说的话,我在名单上看到你的第一时间就想好了,开后门也一定要把你招进来。”
傅笙看着向晚,表情怜爱:“宝贝,这不是开小灶,这是潜规则。”
灯光暧昧,酒液香醇,傅笙一只手伸到桌下,按住了向晚纤细的手腕,她用及其直白地目光询问向晚:
“准备好被潜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向晚: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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