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是离华太子的姻缘宴, 但天宫处处静谧非常,没有一点要办喜事的动静。

  连平日里爱嘴碎八卦的小仙都回了洞府,闭门不出。

  昨晚那一遭, 着实让所有人都心惊胆颤。

  昆吾神君竟现出神相, 将已不成人形的离华太子扔在天宫门前,剑指天帝,兴师问罪。

  尤其是往日清风霁月的离华太子,成了一坨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 更是让人震惊于昆吾神君护短的态度与魄力。

  那磅礴浩荡的剑意,压的所有仙家都喘不过气来。

  最后昆吾生劈了南天门,逼得天帝拿出聚魂灯赔罪。

  岁月亘古, 他们竟是忘了, 昆吾神君从不是个好相与的。

  在巨大的境界差距前,天族只能憋屈的忍下,况且是离华先行出那等不顾脸面的事来。

  季芜修为再差, 那也是身负神格的神君, 岂能容离华觊觎。

  经过那晚, 天族忙不迭到处搜寻天地灵宝为离华重铸仙身,而昆吾与季芜自此离开仙界, 不知所踪, 亦无仙家敢主动提及。

  *

  惊飞远映璧山去, 一树梨花落晚风^1。

  季芜是在满树梨花下醒的, 清风拂过,空气里浮动着淡淡花香,很是好闻。

  她运起灵力细细感受了一番自身的状态,那几十处剑伤都好了,未留下疤痕, 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

  抬目望去,昆吾站在远处的一株梨花下,她换上了凡人界的衣衫,青丝散落,远远看去只觉如梨花般温婉。

  季芜一时间看痴了去,心脏一阵悸动。

  是昆吾救了她。

  丧失意识后发生的事,季芜都不知晓,但看周围的环境,她们现在是在凡人界。

  是因为自己同离华的事吗?如何惩治的离华?天宫可有怪罪?还有那三生石的事,昆吾可会生气?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季芜既忐忑又不安,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昆吾身前,讷讷出声,“母亲,”

  昆吾没有转过身来看她,只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随后冷冷吐出二字,“跪下,”

  本就心虚,闻言季芜更加手足无措,她乖乖跪下,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会被离华算计,是季芜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明明修为已胜过离华一大截,结果还让自己落入那般危险无助的境地。

  最后如何收的场,季芜亦不知,可让昆吾为难了?

  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昆吾,静静端详着季芜苦恼的神色,同时那晚她欲挥剑自决的画面又出现在脑中,顿时便让昆吾失了三分冷静。

  强忍着怒意片刻,昆吾伸手抬起季芜的下颚,眉眼之间生出了平日绝不会有的凌厉,她问,“可知错?”

  稳了稳杂乱无章的心神,季芜避开昆吾审视的眸光,无力的点头,“阿芜知错,阿芜不该跑出碧月宫,更不该与离华有丝毫牵扯,”

  “还有呢?”昆吾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瞳孔里的晦色却愈发深沉。

  “还有……”

  脑子里乱糟糟的,季芜支支吾吾半天都没答上来,她实在是想不出哪里还有错了,鼓足勇气迎上昆吾迫人的眸光,道,“还请母亲明示,阿芜不知还有何错处,”

  话音未落,迎面一个耳光落在脸上。

  力道极大,季芜直接被掀翻在地。

  怔怔呆愣半晌,季芜目光惊疑,她看向昆吾,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一时间满腔的委屈压过了惧意,季芜爬起身,看着面色冷淡的昆吾质问道,“母亲可是嫌阿芜蠢笨,不愿再认我这个女儿,若是,阿芜现在就自行离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季芜见昆吾不应话,浑身的气血往脑袋上冲,她抹了把脸就朝着山下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昆吾掐诀拦住了,“吾何时答应让你走了?”

  季芜只哭,见昆吾敛去了笑意,便知她是真的动怒了,顿时后悔起刚才为何要说那般蠢话。

  只是说都说了,心中憋着一股气,季芜便垂首盯着地面,打定主意不管昆吾说什么,都不理会。

  余光瞥见一道阴影袭来,季芜以为昆吾还要揍她,紧闭上眼立在原地,等着耳光降临。

  只是让季芜错愕的是,来的不是耳光,而是昆吾温和的抚慰。

  纤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季芜眉眼处,缓缓的摩挲着,同时昆吾输入阵阵温和的神力,让季芜顿时清醒不少。

  季芜顺势抬起头打量昆吾,涌动着的戾气不知何时消了,望向自己的眸光只剩下淡淡的纵容与无奈。

  心,蓦地一暖。

  “你偷跑下界,与离华私许终身,此为一错;不听吾言,擅自离开碧月宫,此为二错;”

  昆吾停顿了片刻,眸色幽暗无垠,似是在克制,收回手才继续道,“你的命是吾给的,生死应由吾定,可你在身处困境时竟欲挥剑自决,此为三错,”

  说完,昆吾侧身走开,似是累极。

  季芜静默片刻,体会到昆吾话里的关切后,铺天盖地涌来的酸涩似是要将她吞没。

  明明昆吾是待她极好的,怎么自己就突然钻牛角尖了呢?

  看着昆吾走远,季芜失落不已,原本压抑着的念想更是蠢蠢欲动,很是难捱。

  踌躇良久,季芜突然快步追上去,大有不管不顾的意味从后面紧紧环住了昆吾。

  “母亲,阿芜错了,你莫生气,也莫要再伤心,阿芜定不会再犯,”

  这些年季芜的身子彻底长开了,只比昆吾矮上寸许,她将头枕在昆吾肩上,信誓旦旦保证。

  在昆吾窥不见的地方,季芜悄然的舒了一口气,唯有昆吾身上的清香才能稍稍缓解那羞于启齿的渴望。

  颈间传来潮润的湿意,还有阵阵撩人的热意,昆吾身子一僵,却是没有推开季芜。

  她轻轻握住季芜环在腰腹处的手,捏了捏手背,道,“吾未生气,”

  季芜却是不信,将人环的更紧,面上羞愧之色浓烈,不知该说什么,眼里簌簌的掉。

  昆吾无奈,强硬的将人拉至身前,而后拥住,抚上季芜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安抚,“你若是真心悔过,那吾自不会生气,”

  “嗯,”季芜埋在昆吾怀里许久,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而在季芜发现昆吾不会拒绝自己的亲近后,十分不要脸的粘了上去。

  不管昆吾要干什么,季芜或是揪着袖子,或是搂着手臂,半步都不肯离了昆吾。

  昆吾惯来不会哄孩子,也猜不到季芜的心思,见季芜高兴,便也默许了,纵着她的逾越之举。

  这几日亲近多了,季芜便克制不住的多想。

  按理来说,她与昆吾并无血缘关系,两人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若是昆吾也对自己有情意,那岂不是两情相悦。

  季芜越想越兴奋,坐立难安,深深凝视着昆吾姣好的侧颜,心中那把火猛然间烧的更旺了。

  可不过片刻,季芜又连连摇头否认,昆吾对自己好,只是因为把自己当做女儿,若是自己的心思被知晓,定是会厌恶的。

  想到这里,季芜只觉太阳穴闷闷的疼,难受不已。

  而季芜这番焦躁的模样,昆吾自是察觉到了,她以为季芜是被闷久了,便问,“阿芜可要下山去玩?”

  “母亲陪阿芜一起去吗?”

  “那是自然,”

  两人下山来到一处城镇,正逢乞巧,人流熙攘,十分热闹。

  季芜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未体会过凡人界的风俗,一路上心思开阔不少,兴致勃勃的拉着昆吾说个不停。

  昆吾安静的听着她说,时不时笑着应和。

  两人虽然穿的是凡人界的衣衫,但并未变换容貌,时间长了,季芜就发现总有人将眸光落在她与昆吾身上。

  没有恶意,但季芜偏生觉得不舒服,特别是她发现昆吾穿上凡人界的衣衫后,敛去了眉眼间的威仪,显得愈发温婉动人。

  就这样,季芜莫名醋了,但看着昆吾泰然自处的姿态,她又不能表露出来。

  紧紧握住昆吾的手,季芜左看右看,突然眼睛一亮,拉着季芜便往一处卖面具的摊子上走去。

  拿起一对鸳鸯面具,季芜拿出其中一个递给昆吾,“您带这个,我带这个,”

  昆吾自是懂鸳鸯代表着什么,她盈着浅浅笑意看着季芜,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在与昆吾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季芜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自己费心遮掩的隐秘早就被窥探了去。

  舔了舔唇,季芜勉力维持着镇定,拿着面具的手依旧伸在空中,她看着昆吾试探道,“阿芜喜欢这个,母亲不喜欢吗?”

  少女的脸稚嫩纯真,所有的情绪都轻易展露在脸上,温润的眸子里蕴着显而易见的期盼,似是真的不知道鸳鸯所代表的含义。

  昆吾眉心一动,释怀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意,她朝着季芜笑了笑,接过面具,道,“吾也喜欢,”

  积压在心中的闷痛瞬息被欢喜取代,季芜眼中满满都是笑意,她先一步将面具戴好,又急不可耐的去帮昆吾。

  因着身高,昆吾不得不向一侧低下身,不经意间,莹润的肌肤及纤细的锁骨落入季芜眼中,她似被蛰了一口,急急挪开视线。

  帮昆吾戴好面具后,季芜忽觉有些唐突,生怕昆吾觉察出些什么,可又不愿打破此时静好的氛围,索性羞红脸糯糯道,“母亲极美,阿芜也甚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1,取自《鹭鸶》·唐·杜牧

  看出来了吗?看出来了?昆吾是有意的,有句话我写的很明显了!

  还有季芜现在就是仗着昆吾不会把她怎么样,才敢这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