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了开小差的条件,许垂露只能安心观战。

  她并非武人,但基于丰富的观影观剧经验,多少能做出点感性分析。

  譬如风符身姿灵逸,尤擅轻功,而张断续功法诡戾,内力雄浑。其实从实力上看,风符是无法与张断续相较的,她年纪太轻,虽凭极高天赋在同辈中少有敌手,但锐气太盛,既轻也浮,如遭强敌,容易因受激而显出破绽。

  但她也有对方不能及的优势。

  张断续避忌太多,总有种施展不开的窘促,而风符毫无顾虑,是下了狠心要重创此人的。故此,张断续虽占上风,身上却添了许多伤口,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血腥气多半出自这位仁兄。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赤手空拳,风符有绳镖在手的缘故。

  那绳细如白丝,舞动起来几无行迹可循,那镖则轻巧而锋利,只要沾上人的皮肤,必会会削去一块血肉,她将位置和力道控制得无比精妙,厉风的每一次呼啸都会形成一簇绽开的血花。

  她享受着杀戮的过程。

  但她的杀戮不为摧毁,而是雕刻——她用利刃为对手雕刻痛苦、书写绝望,她必须亲自塑造这个人的失败,他的疼痛不能增一分、不能减一分,他的嚎叫不能高一分、不能低一分。

  美丽的少女不仅是玲珑的莺雀,更是天生的刽子手。

  许垂露第一次见她时便感觉到她是个嗜美如命之人,只是想不到此类特性也表现在她的武功上。

  可这种纯真的残忍是好事么?

  绝泰堂弟子为其堂主的惊鸿风采振奋不已,水涟与玄鉴目光沉静,仍在分析双方招式走向、内功强弱,许垂露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如果风符是男子,她展露出的残忍与杀气足以震慑对手,令其生畏,但作为这样一个婀娜女子,她的凶戾恶意都被视为艳丽的装饰,甚至能激起猎者的兴奋、仇者的狎欲。

  张断续低落稠重的情绪里生出了一线微弱但长势蓬勃的痴迷。

  他的伤口愈多,这股暧昧的情绪便滋长得愈快。

  这两人……一个疯子,一个变态。

  她不知道风符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但这场胶着的战斗若不早些结束,无论输赢,对风符都有弊无利。

  至于张断续,许垂露唯有一个感慨——幸好今天不曾下雨。

  他如一滩泥沼,隐匿在霏霏淫雨之下,沉浸在凄冷迷雾之中,出掌、甩袖、回身都像是投河自尽的前奏预演。如果再有雨水为之铺势,风符必被笼罩在他的“氛围”里无法挣脱。

  刚刚提取了“轻水”的许垂露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决定,与平水相比,轻水的确单纯得多,她首次见识到水阴郁湿冷的一面,尽管张断续只是模拟其形态,而非使用其实体。

  ……嗯?实体会是怎样的?她还没来得及试试轻水的用法,系统里存储了她闲暇时画的一些特效,抽象的质究竟有什么不同,不如趁现在拿出来溜溜?

  反正前方战况足够精彩,她的小动作应该无人在意。

  【宿主,抽象的质必须附着在足以承载它的实物上。】

  [承载?水罢了,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载体吧……]

  她取了一小块雾状特效,赋予轻水之质,然后抬起手,放在了袖口的窄边上。

  “嘶——”

  那团水雾迅速蒸腾漫开,袖口下的肌肤像是被火舌燎过,泛起一阵尖锐刺痛。

  救命,怎么没人告诉她这玩意这么烫!

  如果她刚才直接用手去碰,现在怕是已经被烫掉了块皮。

  尽管她已及时捂住了嘴,那声条件反射的低呼还是落入了众人之耳。

  风符一面加强攻势,一面对她吼道:“许垂露,你叫什么?我还没输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故事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分心走神都要不得。

  若是因自己一句惊叫扰乱战局,致使风符落败,那才是亏大了。

  只好……

  “风堂主!张断续方才偷看你胸口——”

  她知自己没有内力,这距离要让对方听清只能扯开嗓子大吼,于是这一声犹如惊雷,蓦然炸在众人耳畔。

  风符一愣,下意识踮足后撤。

  张断续惊怔更甚,往许垂露所在的方向飞掠而起。

  “说话者何人?”

  对不住了,张兄弟。

  既然她方才不慎分散了风符的注意,现在只能由自己把仇恨拉一点回来。

  【宿主,高手交锋,您的举动十分危险。】

  [水涟在这里,总不会让绝情宗弟子被外人所伤,况且萧放刀应当快洗完澡了。]

  许垂露看到张断续正在快速靠近,脸上的惊恐慢慢放大,心中却已有算计。

  他温实的面孔终于泄出一丝愠怒:“你莫要胡——”

  “对不起,我刚才看错了!”

  只要她认怂认得够快,对方就奈何不了她。

  果然,张断续神色愈发扭曲,却不知该以何词句应对,见风符攻势将至,只能暂抛此事,转身抵挡。

  那一瞬,他宽阔的后背近在咫尺。

  许垂露攥紧手腕,将其上的轻水悄然移到了对方衣袍之上。

  张断续感到后脊攀上一股湿热的暖意。无端出现的温热令他感到陌生与疑惑,尽管这热度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但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内力压制它——因为它与自己功法需要的冷凝氛围相悖。

  本该出现白雾的地方不曾飘出一丝烟状物。

  许垂露心中了然:抽象的轻水并不会轻易消散,它盘桓在衣料上,若张断续不想被其影响,就只能把它变冷。冷热相抵,雾气逐渐化作温水,从他后背一点点渗出。

  既然这么喜欢水,就送你一点吧。

  【对了朝露,这不算作弊吧?我没想帮风符的——】

  [……]

  【刚才那是一个意外,如果风符因此落败,他们会怀疑我是玉门的卧底,本来我的嫌疑就还没有洗清,小小地表一下忠心没事吧?】

  [宿主,您不必解释,即使您替风符与张断续对战,系统也不会判断您作弊,任务是否成功只看结果。]

  【所以可以不择手段啊,懂了。】

  刚才的一顿操作消耗了她不少体力,许垂露放空思绪,在原地休息了片刻。

  再次抬头时,她看到风符的绳镖从张断续的咽喉处收回,被她绕在了腰间。

  少女雪肤被薄汗衬得白皙如纸,她睨着对面神魂黯然的男子,略扬下颚:“既输了,就领着你的人回去吧。”

  张断续的头颅如被千钧所压,沉得无法抬起。

  他张了张惨白的唇,似有什么话语在喉间滞涩地滚动着,但最终只是沉默。

  即在此刻,一种的旖旎清绝的气息游弋于幽篁山上空。

  然后,一道人声如秋露山岚,飘然降落在这片翠峰青峦间。

  “阿符,好久不见。”

  那声音温柔宛妙,比床笫间情人的低语还要深情。

  但——

  许垂露按住胸口,猛地干呕起来。

  这短短几字所蕴的强劲内力像是要把她的颅骨震碎。

  真棒。

  又来一个不打一声招呼就播放十级混响语音的……绝、顶、高、手。

  这和公共场所无差别投放二手烟的垃圾人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许垂露:妈的,最烦装×的人,我赌你输!

  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