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半个晚上,云沉归屡次试图爬回床上,但皆以失败告终。

  有一次都快要钻进被子里了,结果还是被一脚踹了下去。

  无奈,云沉归最后默默在桌旁边坐了半个晚上。

  那对蓝紫色的眸子在浅浅月色下盛满了憋屈。

  颜渡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与还坐在桌边的云沉归对上了视线。对方显然是一直没睡,面上一点睡意都没有。

  “早上好呀~”颜渡笑眯眯,两颗小虎牙又白又尖,“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明知故问。

  云沉归看着小家伙脑袋上亮闪闪的数字,心知对方没生气,只是在逗他。

  果然是学坏了。

  抿了一口杯中已经变凉的茶,云沉归轻笑,“挺好的,一直都看着你睡,还给你捻了被子。”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他靠近不会醒,给人盖被子也不会醒。但只要他试图悄悄爬上床,这小家伙就能精准无误把他踹下去。

  颜渡被云沉归这肉麻的语气弄得一抖,“死变态。”

  大半夜盯着别人睡觉,不是变态是什么。

  吃过早饭,两人就朝着照霜北域过去了。

  照霜北域距离人域并不远,因为与仙域接壤较多,那里也是常年天气寒冷,时常有雪层覆盖。

  同时因为与各域相邻,照霜北域的交易往来也十分繁盛,有许多的三域中人在那里定居。

  两人来到那处突然出现的秘境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

  来自不同地方的修真者都围在秘境的进出口,有些是在等朋友出来,有些是在做准备工作。

  颜渡已经大致了解了秘境里面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

  据说每个人进去都会陷入幻境,从而失去记忆成为另一个人,并且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如果进入秘境的人因此在幻镜里面死亡,那么就会永远沉浸在幻镜当中,再也清醒不过来。

  这听起来很危险,但实际上出事的人并不多。这个突然出现的秘境仿佛只是为了给人们送资源一般,除非进入的人天资实在太差,不然都能清醒离开。

  获得的奖励与幻镜的难度成正比,目前收获最大的据说是某个仙门的年轻弟子,对方运气好遇上一个独独对他影响力很小,但实际难度很大的幻境。

  直接从金丹期到了练虚期。

  听着周围人各种各样的探讨交流,颜渡直接抬脚迈进了秘境,云沉归紧随其后。

  直到秘境的进出口被触动,众人才注意到之前刻意收敛了气息的两人。

  “那是落尘仙君跟魔君吧!”

  “肯定是的,这等容貌,还有气势,除了魔君与仙君还有谁啊。”

  “这两位居然也来秘境了,看来我们得更加努力啊。”

  外面人的惊叹声颜渡已经听不到了,他在踏进入口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颜渡的头昏昏沉沉的,有什么东西从脑中被剥离,又有什么东西强硬灌输进了他的脑中。

  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每千年一到,他总是会头疼。

  那是记忆被强行剥离,是他潜意识反抗之后的残留之感。

  所以...他是谁来着......

  周围的锣鼓震天响,明明是热闹的音乐,却没有丝毫喜气,反而弄得人烦躁不已。

  颜渡蹙眉,缓缓睁开眼,红眸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他想起来了,他叫颜渡,今天要跟一位经商大户早逝的儿子成亲。

  活人嫁给死人,这是一场冥婚。

  他家里穷,加上他天生白发红眸,被众人视为不详的妖异。

  一听说云家居然愿意花钱买他与云家大少爷结阴亲,他家里的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当天就将他卖了出去,像是生怕云家来的人反悔。

  按家里人的话来说,他们将颜渡这个妖怪养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现在更是给颜渡找了一个好归宿,颜渡应该要感谢他们。

  这么对颜渡说了一番,那些人就拿着卖儿子的钱给自己的大儿子去准备娶媳妇的聘礼了。

  丝毫没有对颜渡的愧疚跟不舍,反而满是轻松,像是终于丢弃了一个累赘。

  三天后冥婚开始,他如今已经在去往云家的路上了,身上穿着简陋敷衍的艳红婚服,坐在劣质阴湿的车轿里面。

  外面是抬轿子的下人们毫不掩饰的嘲笑与讽刺,笑他身为男子却嫁为人妻,笑云家大少爷死了还要娶个妖怪。

  云家的大少爷虽为嫡出却并不受到云家掌门人的喜爱,相反,身为妾之子的庶出云家二少爷反倒颇受喜爱。

  因此云家的大少爷平素经常遭受排挤打压,活得也很不如意。

  如今云家大少爷身亡,小妾跟庶子为了羞辱对方,这才特意买了一直被骂作妖怪的颜渡来冥婚。

  根本不是什么不希望对方在地下孤单,只是连死了都不想要对方安宁。

  云家大少爷......他记得叫云沉归来着。

  是个变态狗东西。

  颜渡一顿,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在颜渡看不到的空间,轿子里还有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鬼魂。

  云沉归打量着他这个所谓的男妻子。

  细白的手指揪弄着粗糙的婚服,一头雪发散落,只草草插了一枚红簪子。

  虽然服饰极尽简陋,却丝毫掩不住那张精致到不像真人的面容。

  红眸比最好的宝石更剔透,雪白的发丝也纯净无比。明明该是吓人的白色眉毛与眼睫,生在这人身上,倒像是新雪飘落,纯洁无瑕。

  卷翘的雪色长睫轻轻颤着,身形单薄,无端令人生出怜爱之情。

  就是耳朵怪怪的,感觉尖耳朵会更融洽。

  莫名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云沉归微怔。

  他也不了解自己如今的状况,他分明已经死了,却以鬼魂的状态存在。

  没有人能看到他,也没有人能触碰到他。

  他甚至还看着自己的冥婚进行。

  颜渡突然一颤,觉得有些冷。这感觉就像是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锁定了他,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抬眸看向前方,轿内分明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云沉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未过门的妻子,他怎么觉得,对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察觉到他了。

  轿子停了下来,被随意地放在地上,颜渡没能坐稳,险些从座位上摔落。

  云沉归下意识要去扶人,但手从对方身上穿了过去。

  是了,他没有实体。

  车轿的链子被掀开,探进来一张小厮的脸。

  那人原本还很不屑,全然看好戏的样子,然而在看清颜渡的模样之后猛地呆愣住了。

  一直有听传言,颜家的小儿子容貌妖异,却没想到能美成这样......

  红眼睛跟白头发的确很吓人,但这人硬生生用脸给撑住了。

  真是便宜那个早死的云沉归了。

  这等美人,还有这身段,若是能玩玩......

  注意到了小厮逐渐变得淫/邪的视线,云沉归心头生出了不悦。看向小厮的目光里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杀意。

  小厮原本想要借着扶颜渡下来的机会摸一摸那一看就嫩的小手。

  结果还没能碰到人,突然全身发凉动弹不得。

  最后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鬼...有鬼......救命啊!”小厮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道鬼影,将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后丢下颜渡撒腿就跑。

  颜渡此刻处在云家的偏门,周围颇为寂静荒凉。

  身为云家长子未过门的的妻子,他连正门都不能走。

  但颜渡也不在意,拉起有些偏长的婚服,抬脚就自己走了进去。

  云沉归就默默跟在对方身后。

  左右他也没地方去,倒不如跟着对方。他觉得他这个小妻子还挺有意思的。

  明明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但这人倒像是毫不在意,仿佛即将受苦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有一种游离世外的感觉。

  大堂里面已经等着人了,有云沉归的生父,以及后娶的小妾跟庶出弟弟。

  其余还有一众所谓的族人。

  吃酒的客人在外面,谈笑声很响,加上这一派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架势,倒像是真的在办什么大喜之事一样。

  然而事实也可笑无比。

  云家的掌门人扫视了颜渡一眼,目光在颜渡那张精致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随后才缓缓开口让颜渡与云沉归结亲。

  没有什么繁复的的仪式,颜渡拿起一端的红色绸带,就要对着另一边放着的云沉归的棺材弯腰。

  云沉归就立于颜渡前方,看着对方牵着绸带。

  片刻,自己也弯下了腰。

  手从绸带上虚无穿过,但两人正正对在了一起。

  “夫妻对拜——”

  没有拜天地,没有拜长辈,只是简陋地对拜。

  甚至在旁人眼中,不过是颜渡对着一个冷冰冰的棺材。

  只能成为旁人余后的笑料。

  “礼成——”

  听到这两个字,云沉归的心中一动,突然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仿佛他已经等着跟眼前这个人结亲许久了。

  颜渡眉心一跳,突然有一种亏大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云沉归:结契没能成功,结亲也好,阴亲也是亲,我不挑的。

  虽然失了忆却依旧念念不忘的云仙君。

  颜渡:要死,逃了这么久,结果被一个幻境给坑了。

  虽然失了忆却依旧感觉亏大了的某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