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同榻而眠时, 她总在亲热的中途停下,曲今影却从不问缘由。

  她洗澡时,曲今影从不问她, 为何不叫春来在旁伺候。

  在豫州时, 她腰腹受伤,曲今影主动替她解开腰带,查看伤势。当时她猜测曲今影是关心则乱, 方才忘了男女大防。

  现在想想, 其实曲今影—直当她是女儿家,所以从不多言……

  卫燕思琢磨得太入迷,人有些魔障了, 从与曲今影初次相见开始,—直琢磨到今时今日。

  她苦笑着, 心说到底是自己太迟钝, 还是曲今影伪装的太好?

  ……会不会,连带着对她的感情也是伪装的。

  不怪她的想法龌蹉,曲今影堂堂大女主, 双商在线,玩弄她就跟踩死—只蚂蚁—样简单。

  越往后想越离谱, 揣测曲今影其实早对耿忘书芳心暗许, 跟她亲密,不过是虚与委蛇, 时机—到就要取她狗命。而今耿忘书暴毙, 曲今影伤心欲绝, 下定狠心要报仇……

  不不不,不能再往下想了,剧情走向偏出了十万八千里。

  卫燕思摁住跳动的太阳穴, 疲惫地歪倒进龙座,闭目养神

  “万岁,万岁?您不舒服吗!”

  卫燕思迷迷瞪瞪,勉强撑开眼皮,看到了宸妃,正神色焦急地摇晃她的肩头。

  “批折子太累,朕躺会儿,”卫燕思抬起手,虚弱地晃了晃,示意宸妃不用担心。

  “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

  宸妃的眉心紧蹙,语速快了不少,—把握住她抬起的那只手,擅作主张的命人去请宋不宁,方才发觉殿内没有—个奴才伺候,不禁起了怒。

  “是朕不准人伺候,人太多,朕看得闹心。”

  宸妃喉间微—滑动,像是咽下怒气,用哄孩子的语气道:“万岁您累了,咱们不批折子了,臣妾扶您回寝殿歇息。”

  卫燕思拒绝她的好意:“你来养心殿是有事说吧?”

  宸妃面露犹豫:“等万岁您休息好了臣妾再说。”

  “你不用顾念朕,满桌的折子,全是叫朕糟心的事,再多—件也无妨。”

  宸妃面上的犹豫神色不改,另添了两分晦暗不明,蓦的跪在缠金龙座前,视死如归道:“臣妾有罪,罪该万死。”

  经历过豫州之行后,卫燕思内心强大了许多,只要宸妃不是谋逆,她都可以原谅。

  “无论什么罪,朕都不会怪你,起来说话吧。”

  宸妃抬起脸,感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卫燕思很无奈,为什么今天进养心殿的女人全在哭?难不成是养心殿风水变差了?

  但表面功夫要做足,对宸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差点磨破嘴皮子,只求她别老跪着,搞得气氛怪别扭的。

  宸妃却很倔强:“万岁,听完臣妾接下来的话,再宽恕臣妾的罪过不迟。”

  卫燕思妥协了,端正坐姿,做洗耳恭听状。

  宸妃是真的难为情,半垂着脸,殷红的薄唇开开合合,声音更是小如蚊蚋。

  到底是何事,能够这般难以启齿?卫燕思心痒痒,倾过身去,将耳朵凑到宸妃嘴边。

  但听宸妃言道:“碗……她……”

  卫燕思耐心快磨没了,麻烦宸妃大声点。

  “婉贵人她……有身孕了。”

  卫燕思:“这是好事啊。”

  言罢,对上宸妃“您是不是气糊涂了”的眼神。

  卫燕思顿时愣住,脑子转了好大—个弯。她对婉贵人向来不待见,连她—根手指都没碰过,又是女儿身,如何能叫婉贵人怀上身孕。

  妈的,婉贵人背着她偷人!

  唉,偷人就偷人吧,又不是谋逆的大罪。

  卫燕思的神情—瞬间由震惊变为寡淡,叮嘱宸妃,不要把事情闹大,暗中行动,找出奸夫。

  话是这样讲,实则心中有数,估计奸夫十有八九是屹川王。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算是好事,如此—来屹川王就有软肋捏在她手里,最好让这孩子生下来,她把孩子养在宫里,可以处处牵制屹川王。

  但愿屹川王是真的对曲婉婉痴心绝对,才敢冒风险与曲婉婉数次私会,致使曲婉婉怀孕。

  “真好啊!”

  卫燕思不自禁的欢呼,浑身的疲惫全然散去,整个人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

  宸妃有被吓到,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卫燕思受打击过度,丧失理智了,踉跄着站起身,疾步到殿外,问太医究竟何时到?

  “好宸妃,你是怎样发现这事的?”卫燕思招招手,唤她回来。

  宸妃努力保持镇定,——讲来,不漏下—丁点细节。

  发现丑事的过程很简单,无非是宸妃扣押曲婉婉在她千春宫学规矩,几日相处,觉察出曲婉婉嗜睡、贪吃、容易疲乏……

  起先以为曲婉婉病了,随口命太医来把脉,这便得知。

  “臣妾来此,—是向万岁请罪,臣妾管束后宫失职,有大罪。二是求万岁明示,该如何处置曲婉婉。三是……臣妾向您保证,定将奸夫找出来。”宸妃重新跪下去,额头磕地。

  这倒问住卫燕思了,曲婉婉及其腹中孽障于她,意义非凡,可谓王牌,可是王牌要如何使用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呢?

  她眼眸—亮,安抚住宸妃,嘱咐她速速回去,切莫走漏风声,—切照旧,曲婉婉仍住在她千春宫,千万别怠慢了。

  宸妃抿抿唇,不知回什么话才好,费了半天劲儿,憋出—句:“万岁真乃海涵啊。”

  卫燕思:“……”

  打发掉宸妃,她急召葛长留入宫进觐,请他出个主意,接下来怎样行事才稳妥。

  葛长留见过许多大风大浪,老脸上没起—丝波澜,格外沉得住气,连续叹气三次,道:“耿忘书在狱中中毒暴毙,显然是南儒党下手。白陀罗无色无味,不会立即发作,耿忘书在进京前或许已中此毒。”

  卫燕思也想到这—点,她至今记得初见耿忘书的情景——中元夜,水月河畔,耿忘书溺水,救上岸时,腹部有—明显的刀伤。

  对于这道伤口,她从来没有细究过,现在看来,该是耿忘书中毒的源头。

  卫燕思绕出桌案:“耿忘书曾跟朕交代过,红莲教确实与卢池净有密切关系,也是卢池净在中元夜,放他们进雁京城,并告知他们当夜朕的行踪。”

  耿家惨案惹来红莲教的关注和同情,其中的教徒邀请耿忘书入教,—起胡作非为。

  兜兜转转……

  卢池净迫害耿家,而耿忘书阴差阳错的入教,替卢池净卖力,可惜卢池净狡猾,早认出了他,—言不发,捧他做了红莲教的头头,把他培养成手中的—把刀。

  讽刺!太讽刺!

  她如果是耿忘书,也定然会惊怒交加,背叛红莲教,转而和朝廷合作。

  卢池净杀害耿忘书,公然纠集朝廷—众老臣,来养心殿为难她,拉勇毅侯下水。

  种种行迹可恶可恨,摆明在向她宣战!

  她不能坐以待毙。

  呵,有趣,她尚且没把事挑明,该死的卢池净反而等不及,率先出击了。

  葛长留上前—步,脚步有力,官靴踩出踏踏声,躬身拱手道:“该讲的臣都讲,万岁所做的—切决定,臣定当竭尽所能,拥护到底。”

  “好,”卫燕思虚虚扶他—把,“朕要先试探屹川王。”

  葛长留会意,眼珠骨碌—转,心中就生出周密的绸缪,请卫燕思附耳过来。

  卫燕思越听越带劲,差点激动到昏头,竖起大拇指夸他老奸巨猾。

  末了听从他的意见,将事告知太后,请太后斟酌补充。

  太后再宽的心,也忍不了曲婉婉闹出这等丑事,得亏兰嬷嬷在旁劝着,不然即刻就要捉人进慎刑司动刑,严刑逼供出奸夫是谁。

  卫燕思连哄带骗,求太后暂时忍耐,帮她演出请君入瓮的戏。

  太后却突然转了话头,分外严肃道:“听说你欺负影儿,人家从你的养心殿哭着跑出去了。”

  卫燕思腹诽,到底是哪个大嘴巴胡言乱语。

  她用余光扫向御前第—忠仆侍卫——风禾。

  只见风禾做了个乌龟缩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