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万石!”卫燕思舌头发僵, 户部的粮库亏空不过一百万石。

  难不成,亏空早在五年前就有了!

  “那年的北方闹蝗灾,四大州府粮食接连告急, 豫州的粮食一半拨往北方,粮商建起的义粮仓库也掏得一粒米不剩, 一月筹齐两百万石, 纯属是天方夜谭。”

  “豫州土地肥沃,适合种稻, 一年可种三稻。我耿家的粮仓, 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二十个, 将所有库存加起来,勉强凑到一百万石。卢池净不要钱,要粮食,我爹感觉不对劲, 寻了个理由请郝明带话, 不当这皇商。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郝明变了脸, 威胁我爹二百万石粮食如果逾期不交, 就让我们耿家吃不了兜着走。”

  “我爹吓坏了, 准备了银钱向豫州的其他粮商收粮。”

  “江南八省的粮食一半运往北方, 粮价水涨船高,我爹花了比以往高出数倍的价格购买, 仍然不够,我哥耿忘淮便挨家挨户去买粮,一两一两的凑。很快,各大耿兴号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我爹想着拿钱消灾, 唯有咬紧牙关挺过去,在最后一天终于凑齐二百万石。”

  “时间如此紧颇,粮食数量如此惊人,难道是要补朝廷的亏空?”卫燕思沉思。

  既然要补亏空,为何前些日子查粮库,仍有一百万石的缺口?数量也对不上。

  “起先,我爹以为是朝廷有意向北方增粮,一直留意雁京城的动向。”

  “我哥擅自派人跟随护粮的镖师入京,发现所有粮食都存进雁京安德坊的一处三进的院子。当晚,来了一名男子查货,大家称他为……屹川王殿下。”

  “你确定!”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处院子,的确存过粮食,虽然时隔五年,但是二百万石粮食绝对能留下蛛丝马迹,您现在就可以派人直奔雁京核查。”

  卫燕思强自镇定:“不,朕回京后,要亲自去。”

  屹川王乃皇长子,宫内传言,早年太上皇有意立他做太子,因他母亲出身倭寇,改立了年纪最小的原主。

  卫燕思出于八卦的心理,问过易东坡,得知那时屹川王已经成年,太上皇命尚衣局为他制太子礼服,某天,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改立皇储,而原主那时年仅五岁。

  到嘴的鸭子飞了,卫燕思猜测屹川王肯定憋屈,甘愿沦为卢池净的傀儡,与之勾结。

  她一转念,问道:“这些粮食一直堆在安德坊?”

  耿忘书用手搓搓脸:“两日后由另一队人马护送到北方,高价售卖。”

  卫燕思错愕:“他们在囤钱。”

  一时急需这么大笔钱?

  她串联种种蛛丝马迹,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养私兵,且私兵数量不小。

  她在养心殿批阅过许多军队的奏章,甲胄、兵器、食物、衣裳、战马……各项支出的总和堪称巨额。

  屹川王和卢池净,俨然万人之上的尊贵,作甚要行差踏错至此,鬼迷心窍不成。

  她总骂耿忘书是乱成贼子,竟不知真正的乱臣贼子,日日围在自己身边,日日跪在金銮殿上三呼万岁。

  全身的骨头发冷,似坠冰窖,又似有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袭。

  她凝眸:“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当时为何不上报朝廷?”

  耿忘书突然拔高声线的:“得罪不起啊。”

  卫燕思点了下头。

  自古民不和官斗,有理也说不清。

  遑论当时朝堂局势不明朗,原主昏蒙无知,民意根本无法上达天听。

  耿家一旦招了卢池净的注意,就成了卢池净的掌中之物。

  烦闷的情绪犹如野草疯长,覆盖了卫燕思的心田,她望向耿忘书,示意耿忘书继续下文。

  耿忘书的情绪变得比之前更激动:“本以为可以息事宁人,偏偏我哥闹出岔子,他同朋友在酒楼吃酒,酩酊大醉,胡言乱语,把凑粮的事脱口而出。”

  “豫州繁华,人来人往,事情很快不胫而走,不出几日城内人人都在谈论。郝明是条地头蛇,不顾朝廷法度,将妄言者收监,滥用私刑,严重者按死罪论处,豫州一时间人心惶惶,最后查到我哥头上,抓他去官府,直接判了斩监候。”

  “风雨欲来,我爹有了不祥预感,拿出收集了多年的古玩玉器,找到郝明,希望他收下好处,能饶我哥一命。郝明便用刑,打断了我哥的腿,让他落下残疾,扔出府衙外。”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卫燕思听得气息发紧,骂郝明死有余辜,看了眼风禾,差点没忍住,要夸他把人杀得好。

  耿忘书没停歇:“我哥自此一蹶不振,性情大变,整天将自己关在房中,初夏的一天,他忽然想外出散心,我娘高兴极了,陪他去踏青,再也……没回来。”

  “他们……死了?”

  “我担心出事,深夜带着家丁去郊外寻找,在河边发现了他们的尸体,”耿忘书的眼泪,不由分说的涌出眶外,“……被割断喉咙,随行的丫鬟……无一幸免。”

  “郝明干的?”

  “他只是卢池净禾大皇子的爪牙,冤有头债有主。”

  “既然如此,你为何总跟朕过不去。”

  “我不甘心,上京敲登闻鼓告御状,被京兆府的卫兵打成重伤,丢我进乱葬岗自生自灭,幸好我命大爬了出来,在雁京城的一家小医馆住下,念起卢池净是您的老师,而屹川王是您的长兄,以为您顾念师生之情、手足之谊,包庇他们二人。”

  登闻鼓鸣冤,就立在皇城司外,即便原主无心朝政……太上皇精明啊,哪怕退居太极宫,也目达耳通,紧盯朝廷动向,又有葛长留做左膀右臂,不会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难道是念在屹川王是自己儿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太后呢,她老人家玲珑聪颖,怎不借题发挥呢。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

  耿忘书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错就错在不该上京,错在忍不下这口天大的怨气,激怒了卢池净,害死了耿家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