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绿茶配青梅(GL)>第125章 番外

  从一开始,顾筠就没打算把顾斐然送进监狱。

  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儿,心眼不坏,就是蠢,有时候蠢得过头了。

  顾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顾筠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连庄天慧有时候都会好气又好笑地问:“到底是我这个当妈的比不上你的姐姐是吧?怎么我说的话你一句不肯听,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斐然的反应大多是讨好求饶:“妈,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你,姐是姐,咱们一家人各司其职多好呀……”

  一家人,每当听到顾家的人这么说的时候,顾筠唇角总是扯起一抹笑,眼底的讽意若隐若现。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

  她和顾闻庆夫妻中间,隔着她生母的血海深仇。

  她的家人,早就在他们的联手阴谋中,长眠于地下。

  偏偏这对杀人凶手还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母亲所打下的基业,诞育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心想把所有财产留给这个儿子,顾筠怎么可能会答应。

  从懂事那一天起,她就在脑海中钩织着如何将二人送进去,以慰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直至多年后也不曾放弃。

  这个时候,愚蠢又听话的顾斐然就成了顾筠最称手的工具。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顾斐然上钩得理所当然,他一次也没有怀疑过顾筠的动机。

  就像小时候,趁着保姆不在的时候,年仅十岁的顾筠偷偷将闹着找她玩儿的顾斐然带出家门外,家门口走出两百米,正好有一处拆迁的工地,尘土飞扬的工地出口,时不时有载重数吨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它们卷挟着泥灰,飞驰而过,那时候街上为数不多的小轿车和三轮看到这些油门儿踩到底的大货车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顾筠松开牵着顾斐然的手,指着前面工地的入口,对着他道:“你不是想玩吗?那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嗯。”小朋友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玩具小汽车,步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姐姐,你不去吗?”

  “姐姐在这里替你看着,你自己去吧。”

  顾筠说着,阳光下她淡漠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

  那时候顾斐然不过两三岁,他什么也不懂,听了顾筠的话,便真老老实实朝前走。

  大卡车从工地匆忙地进进出出,没人会注意到一个不过半米高的小孩子,只需半秒,一个生命就能被碾压得干干净净。

  顾筠站在原地,看着顾斐然的背影逐渐走远,一步,两步,三步……

  “顾斐然!”

  顾筠蓦地出声,叫住了他。

  听到她的声音,顾斐然回头,小短腿捣腾着,气喘吁吁折返回来。

  这时候,一辆卡车正从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驶过,轰隆隆动静大得像打雷。

  小孩丝毫不知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姐姐,你叫我?”

  “嗯。”顾筠重新牵住他的手,“我想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刚回到家,找不到孩子的庄天慧正心急如焚,顾不得平时装出来的把顾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态度,劈头盖脸一顿厉声质问:“谁让你偷偷带弟弟出门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啊?”

  顾筠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反而顾斐然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写满认真:“妈,不怪姐姐,是我自己闹着出去玩的。”

  庄天慧一愣,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如同往常般坐下吃饭。

  很多年后,当顾筠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时,她眼前走马灯闪现,年少时这一幕也未能避免。

  所以顾斐然哭着说他不是故意撞翻她的车,顾筠并不怀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那般心思恶毒。

  他已经完成了一个作为复仇工具的使命,顾筠理应留几分余地,就当是看在昔日姐弟情谊的份上,放他一马。

  只是顾筠没想到,老天并没有放过顾斐然。

  他贿赂的那位客户东窗事发,被捕后为了减轻刑罚,将曾经贿赂自己的人供得干干净净,其中就包括顾斐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顾筠想保他,也未必能保下来。

  二审开庭的时候,顾闻庆估计是得知顾斐然也锒铛入狱的消息,在法庭当面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疯子,连自己亲生弟弟也能陷害,就算我们有错,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你和你亲妈一样,都是死有余辜的神经病。”

  至于庄天慧,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用狠毒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用她的目光将顾筠整个人刺穿似的。

  在看守所几个月,往日保养得体的贵妇一瞬间像是衰老了二十多岁,皱纹在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庞,直到最后,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顾筠,我真后悔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你这个疯子。”

  疯子吗?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顾筠并不在乎别人这样的辱骂,就算是亲生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也无所谓。

  走出法院大楼,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顾筠想起她的生母去世那一天,天色比今天还要昏暗,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

  在圣诞节欢快的铃铛奏乐中,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来接,唯独顾筠等啊等,却等来了自己母亲去世的噩耗。

  她脚步在刹那间顿住,不肯再往前走。

  仿佛再走下去,穿过这片瓢泼大雨,她便会重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冬天,寒风刺骨,雪花像刀子似的刮到脸上。

  明明在夏日,顾筠却已经感受到,下雪天的冷意仿佛已经顺着她的指尖沁入身体,将她整个人冻住无法动弹。

  她无法后退,亦不敢前进,只能将自己困死在原地。

  直至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

  走在雪中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是二十多年后。

  纪瑶瑶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清晰浮现,冬日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刹那化作盛夏的一场雨。

  她的肌肤是温热的,掌心柔软,顾筠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化开。

  她说,从此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家人。

  真好,顾筠心想,她终于又有家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便荒芜得一眼能望到头。

  至少在遇见纪瑶瑶之前,顾筠就是这样想的。

  在遇见纪瑶瑶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顾筠仍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活得这样没心没肺,就像一只小狗,永远只知道摇着尾巴,给一颗甜枣就能开心好久。

  明明她所有的小心思,顾筠都能一眼看穿,却看得并不厌烦。

  彼时纪瑶瑶想要什么,顾筠很清楚,她偏吊着不给,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一眼能够将人看穿的惬意。

  直到顾斐然的生日宴,顾筠发觉,这只小狗,不止会对自己一个人摇尾巴。

  她过去有很多入幕之宾,将来也未必会规矩,而自己,不过是她其中的一个。

  原本这是自己早就该知道的事实,可当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纪瑶瑶和别人不清不楚时,顾筠既然出乎意料地感到恼意,久违地有了生气这种情绪。

  她在生气什么?

  顾筠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第一个洋娃娃,那是她妈妈买给她的,她爱不释手。

  后来家里来了个表妹,哭着闹着也要顾筠的那个娃娃。

  顾筠不肯给,她的妈妈便再买了个一模一样的送给那个小表妹。

  从此以后,那个洋娃娃就被顾筠压在箱子下的最底层。

  原本在她心中,纪瑶瑶的结局已经和那只被尘封的洋娃娃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可这一次,顾筠却做不到无视这个爱笑,会撒娇,眼眸弯弯的洋娃娃。

  她竟然会不受控制地折返回去,心甘情愿当一个被钓的傻子。

  顾筠就像独自坐在花园的小孩,突然有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落到她的手背上。

  起初,她还能从容不迫地欣赏这只蝴蝶翅翼上精致的花纹,在阳光下轻颤翅膀时光华流转的姿态。

  可渐渐的,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她想要这只蝴蝶不再在花丛中流连,只停留在她一人的指尖。

  为此,顾筠动作笨拙地挽留,有时候反而会惹恼了这只漂亮的蝴蝶。

  后来慢慢的,顾筠明白了这只漂亮蝴蝶想要什么,她要亮晶晶的宝石,沾着露水的玫瑰,阳光和风,这是一只蝴蝶能够想到的所有好东西。

  顾筠乐意哄着她,什么都给。

  直到这只蝴蝶泪眼婆娑,开口问她:“顾筠,你能不能不要和庄谋成婚?”

  即便喜欢纪瑶瑶,但和庄谋结婚,顾筠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她的母亲不爱她的父亲,二人不也是成婚多年,并且还生下她的吗?

  她和庄谋结婚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可她的心还在纪瑶瑶那里,有什么不行呢?

  她还可以将所有的财富和爱都给她,只是一桩虚伪至极的婚姻而已,早晚会结束。

  只是顾筠没想到,向来姿态柔软的纪瑶瑶也会有如此决绝的时刻。

  她们之间,天平已经逐渐倾斜,所有的砝码,落到了纪瑶瑶手上。

  再等一等,顾筠总告诉自己,等到大功告成那日,她再和纪瑶瑶解释清楚。

  她甚至担负了更大的风险,选择和庄谋假成亲。

  而订的那一对钻戒,银环里嵌的却是自己和纪瑶瑶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已经隐忍这么多年,顾筠以为成功就在眼前,她能够忍得下去。

  可当亲眼看到纪瑶瑶亲吻别人的那一刻,顾筠彻底意识到,再等下去,她只会永远地错过她。

  妒意和不甘彻底冲昏了顾筠的头脑,除了威逼利诱,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那个时候,她能够从纪瑶瑶情。欲交织的眸中,看出她的挣扎,看出她真真切切的恨意。

  就算是恨也好,顾筠心想,如果爱不能将她们绑到一起,那就让恨来操纵一切。

  只要她们还在一起,无论什么方式,顾筠都甘之若饴。

  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什么能将她们分开。

  无论如何,顾筠都不想再失去她,至死她都不可能放手。

  就算是被困荒宅,大火燃起来那一刻,顾筠以为自己真的可能会死,想到的也是纪瑶瑶。

  她要是死了,纪瑶瑶没了她,伤心一场,再重新找个人好好过,那也是应该的。

  但她只要活着,就绝无放手的可能。

  从阳台朝露台跳去时的短短两秒,顾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幸,或许反而会被纪瑶瑶惦记一辈子。

  但好端端的活着,她们之间便隔着不少阻碍——比如过去的那些龃龉,比如纪瑶瑶以为顾斐然是她送进去的,会不会因此害怕她?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杂乱无章地闪过,顾筠安全落地。

  远处山坡下闪起警灯红绿相交的光,警。察马上就能赶过来。

  顾筠扶起已经昏迷在地的纪瑶瑶,目光却不自觉被泥土间一块碎玻璃吸引。

  在那不过十多秒的时间内,顾筠鬼使神差,拾起那块肮脏得沾满泥土和杂草的碎玻璃。

  托顾斐然的福,顾筠在车祸后住院的那几日里,清楚地从别的病人身上见识到伤口要有多深,才足以留下永不消逝的疤痕。

  玻璃毫不留情地划破肌肤,鲜血打湿的顾筠的眼帘。

  很神奇,她的痛觉像是自动麻痹般没有感受,顾筠的唇角反倒浮起一抹笑意,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确定伤口足以让自己留下疤痕。

  这个疤痕,会永远提醒着纪瑶瑶,她曾经为她几乎付出过生命。

  顾筠不打算借此要挟纪瑶瑶什么,除了爱和陪伴。

  她知道这样很卑鄙,也很可耻。可是没关系,为了和她在一起,只是撒一个小小的谎,也是可以的对吧?

  ……

  “画好了吗?”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打断顾筠所有的思绪。

  坐在藤椅上的纪瑶瑶蹙了蹙眉头:“顾筠,我腰都快坐疼了,你还要画多久?”

  她话音刚落,顾筠手中的水彩画笔一停:“好了。”

  她抬眸,眼底倒映出纪瑶瑶的影子,以及她身后花园里缤纷摇曳的花瓣。

  在她眼前的画纸上,有水绿明黄,亦有天蓝橙红,五颜六色的水彩交织出藤椅上只穿着一件嫩黄色背心和水洗牛仔短裤的少女,正是当模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纪瑶瑶。

  这时,模特纪瑶瑶已经穿上拖鞋,走到了画跟前,她顺势坐在顾筠怀中,煞有其事地点评起这幅画:“真不错,就跟莫奈一样,主要是模特好看……”

  说着正口干,纪瑶瑶顺手端起顾筠的杯子,喝了一口。

  “嗯。”顾筠眸光柔和,顺着她答应。

  “咦?”纪瑶瑶注意到画上的小细节,指着肩膀的位置,“刚才我肩膀上停了一只蝴蝶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这是一只翅翼蓝黑色的蝴蝶,落在画中纪瑶瑶白皙肩头,更为她添了一丝风致。

  顾筠这才察觉,她竟不觉将脑海中所想画了上去。

  不等顾筠回答,纪瑶瑶话音一转:“说起蝴蝶,顾筠,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拿着画笔的手一顿,顾筠垂眸,状似不经意问道:“有么?”

  “你还说没有?”纪瑶瑶不乐意了,趴在顾筠肩头在她耳边质问,“前些日子我看咱们婚礼的礼单才发觉,夏柚正好赠送了一条蝴蝶宝石吊坠,怎么就找不见了?”

  “那么多贺礼,你怎么就专门找她送的?”顾筠反问。

  “……”被反将一军的纪瑶瑶一时语塞,无计可施的她只能采用最无懈可击的道德绑架,“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顾筠,我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小气呢?”

  谁知顾筠没有否认,反而淡淡道:“没错,我就是这么小气。”

  关于她的一切,顾筠都很小气,舍不得让别人占去半分。

  “唔……”

  不等纪瑶瑶再说什么,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顾筠就着这个姿势,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住了她的唇。

  花园里,重瓣白木香和淡粉月季浅淡交织,微风拂动,满架鲜花簌簌作响,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似情人间低声密语,除了她们自己外,无人能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