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楚长离和白玉霜跟着那个自称月千秋的人走了。
因为月千秋对她们说：“我想建一个宗派，一个很大很大的门派。你们跟着我，以后不愁吃穿, 还能修道修仙。”
“那以后我们会有馒头吃吗？会有房子住吗？”
“会有的，你们会有好几个山峰的居室, 那些山峰四季常青, 花朵四季常开。”
“啊，那一定是个很富庶的门派吧。”
月千秋点点头：“不过现在我们还需要找一个金主, 才能建宗立派。”
樾城最大的酒楼，便是白井街的“花间赋”。
“花间赋”是梅庄主的楼子，建在玄河飞仙桥旁。而玄河飞仙桥，也是梅庄主喜得一双儿女后，差人修建的。
每至日夕, 桥上人烟阜盛。常有才子佳人临桥而立，对月吟诗，醉酒当歌。
日薄西山, 两个小孩儿穿着新衣服，跟随月千秋步过玄河飞仙桥。
仰头，瞧见烟火绚烂, 炸响半边天。
歌姬们站在桥上, 对着桥上那人招起红袖, 呼喊道：“梅公子！是梅公子啊，梅公子请留步！”
楚长离有些诧异, 循着声音向后望去。
只见乌泱泱一众粉黛中，有人高冠长缨, 着轻裘, 披红衫, 骑白马从桥上过。
梅公子身骑高头大马，对着歌姬们微微拱手，笑道：“长夜漫漫，梅某先行一步，改日再与姑娘们相会。”
如此丰采，确实也当得起歌姬们在玄河上招了一晚的红袖。
梅庄梅公子，生性放浪不羁。仗着梅庄财大气粗，反正总有冤大头给他付钱，常常醉倒在樾城各地的酒馆。
今儿个是月华楼、明儿个又是花间赋。他醉在何处，便宿在何处。
每次宿醉醒来，见着的不是他爹，便是他抹着眼泪哭啼啼的娘。
说实话，他早已厌倦了家里那两尊大佛。
但这次醒来，梅公子见着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人穿着和他同样红的衣裳，旁边还牵着两个扎小髻的童子。
红衣女子看着他，寡情的眉眼微微弯起，一本正经地问：“梅公子，或者说……梅姑娘，你想修道吗？”
最是风流的梅公子，此时愣住了。
十多年来，未曾有人知晓她是女儿身。十多年来，她也未曾见过如此好看的美人。
梅鹤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笑道：“梅某的道，不过美人美酒而已。美人相邀，岂有谢绝之理？”
之后楚长离明白了，梅鹤就是月千秋所谓的那个金主。同时她也看得出来，月千秋其实挺喜欢梅鹤的，每次看见梅鹤时，总是不自觉地会弯起嘴角。
而看见自己时，便神情莫测，若有所思。
月千秋好像很喜欢捡人，昨天刚捡了两个小孩，今天又捡了梅庄梅公子。
过了两天，带着楚长离走在街上，见着一个卖身葬父的歌女。
那歌女披麻戴孝，抱着琴，仍是掩不住周身的丰彩。
楚长离瞧见月千秋的眉微微皱起，脚已经踏出去一步了，却又收了回去。
月千秋走到那歌女面前，盯住她的脸，像是在辨认、犹豫些什么。随后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歌女摇摇头：“小女子只会弹琴，没有名字。”
“你既通五音，便取乐调中的‘宫’、‘羽’二音吧。”
“以后，你就叫宫羽。”
捡完宫羽后，月千秋停下了捡人的步伐。只是偶尔想起什么，会问楚长离：“塞北何时才打仗？”
楚长离一时语塞：“这……师父，我怎会知晓塞北何时打仗。”
月千秋觉得楚长离是个一无是处的，于是扭头问梅鹤：“飞刀派可有一女子，名唤墨雨？”
梅鹤爱美人，自然是知晓的。她笑着说：“师父说的是飞刀派第一美人墨雨吧？她前几日刚行了及笄之礼，嫁给了徐将军之子。”
集齐四个徒弟后，月千秋便一本正经地对梅鹤说：“我想建一个宗派，就修在碧雪峰上吧。那座山很高，你们没事的时候还可以看看云海。”
“至于排行的问题，长离和霜儿虽是我先捡到的，但你们还年幼，便作梅鹤和宫羽的师妹吧。”
楚长离和白玉霜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如此，梅鹤是大师姐，宫羽就是二师姐。至于长离和霜儿，你们俩谁年龄大，便作三师姐吧。”
楚长离并不知晓自己今年多少岁，但看见白玉霜比自己还矮一些，便说：“我的年岁应当要大一点。”
月千秋又笑了，说了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就算你要小一些，也只能作三师姐了。”
楚长离没听懂，也听不懂。
梅鹤回到梅庄，卷走了许多钱财，口口声声说着要修仙，随后便杳无音讯。梅庄主气得大怒，宣称要跟这个逆子断绝关系。
而梅鹤的姐姐梅姝，她听到自家不成器的弟弟要去修仙，起初一言不发，第二日也没了踪影。
据下人所说，梅姝背着行囊走时，曾漠然地说：“梅鹤都能修仙，我为何不能？我要去神宗，你们别拦我，指不定我以后就成了神宗的圣女。”
如此，梅庄主的一双儿女，就这么潇洒地走了。
师徒五人来到碧雪峰时，白雪纷飞，乱琼碎玉落了满山。
荒山人烟稀少，楚长离极目远眺，却只能看见几座很高很高的山峰，还有枯黄的树。
白玉霜扯着月千秋的袖子，不由得问：“师父师父，您说的房子和花呢？”
“以后就有了。”
“师父师父，那吃不完的粮食和四季常青的树呢？”
“小孩子真是不懂事。有你大师姐在，还愁什么吃穿，还需要担心什么树。”
梅鹤用梅庄的钱栽了树、种了花，顺便还挖走了隔壁山峰的竹子，移到了新建居室的院子里。
做完这些后，她跑到月千秋跟前，请师父为这个只有五人的门派拟个名。
月千秋沉吟片刻，说道：“就叫作万剑宗吧。”
梅鹤微微蹙眉：“师父，这名是不是有些俗了。况且现在全宗上下只有我们五人。这个‘万’字，未免有些浮夸。”
“这名字是取‘万剑归宗’之意，大俗即大雅。你现在看着是五个人，以后就会有五十个人、五百个人、甚至五千个人了。”
梅鹤听到这些话，不由得笑了：“到了那时候，我们万剑宗一定是中原最厉害的门派了。”
“是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有一日，待到梅鹤喝完了酒，楚长离和白玉霜捉完了蛐蛐儿，宫羽也安葬好了她的父亲，月千秋开始发话了。
“你们这样不着调，怎么能算是我万剑宗的内门弟子？”
宫羽踌躇片刻，问道：“师父，我们宗派现在有外门弟子吗？”
月千秋沉默了。
那天之后，月千秋开始写起了剑诀。
据说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字，所以先由她教梅鹤，然后再让梅鹤抄写。
那本剑诀叫做《山河寂》，共有八十八式。据月千秋所说，这本剑诀是剑修入门的基础剑式。
这时，楚长离问道：“师父，我们要修剑道，可哪里来的剑呢？”
月千秋反问：“你的赤霄剑呢？”
楚长离懵了：“什么赤霄，什么剑？”
月千秋：“……”
徒弟们练完了《山河寂》，月千秋又开始写书了。她写《剑法汇编》，写《明月无心》，也写《剑法十八式》。
梅鹤有时候很疑惑，为何师父能写出昆仑派内门弟子才能习得的剑法。
这时候月千秋并不作解释，只是唤着梅鹤的字，幽幽地说：“猗竹，为什么语音输入也这么难啊。”
梅鹤写着字，没听懂月千秋的话。只是放下笔，微微一笑：“师父既然累了，那便歇一歇吧。”
月千秋倦了，倚在榻上入梦会了周公。
梅鹤替她脱了鞋履，楚长离替她盖上被褥，白玉霜把蛐蛐儿放走了，不让它吵闹。
宫羽抱来一张琴，低垂着眉眼弹一首《清心诀》，为月千秋安眠。
夜晚的碧雪峰很安静，偶有鸟叫，或是几声虫鸣。
梅鹤站在庭院中，交给三位师妹三把剑，说道：“为了不让师父费心，从今天开始，便辛苦各位师妹，在晚上跟我一起练剑了。”
春风和煦，她们在练剑。夏日樱花盛开，她们在练剑。秋夜繁星如许，她们在练剑。冬雪纷飞，她们还是在练剑。
过了几年，白玉霜对月千秋说：“师父，我昨日似有所悟，也想写本书。”
月千秋很是欣慰：“那你写吧。”
白玉霜写了三页，憋不出来了。
月千秋看着白玉霜写的那三页奇奇怪怪的剑法，揉了揉眉心，立下一个规矩：
想要出版书籍，书册页数不得少于五十页。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叫嚷着要出书。毕竟她们又不是月千秋，随手就能写出各式剑法。
只是徒弟们练完剑后，总想像月千秋一样御剑飞行。
月千秋说：“没有人想御剑飞行。”
楚长离第一个不赞同：“师父，怎会没人想呢？我还想飞到后山很高的地方，去看看仙鹤到底住在哪里。”
月千秋说：“人在摔死之前，总是这样想的。”
楚长离：“……”
被徒弟们缠得久了，月千秋也很不耐烦。大手一挥，随意写下两行字，便让梅鹤出版了。
徒弟们领到书后，看着那本足足有五十页厚的书册，内心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她们拿着那本叫做《澜沧诀》的神秘书籍，翻开第一页，却是白的。
白玉霜傻了：“大师姐，你是不是印错了呀？”
梅鹤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楚长离不信邪，翻开第二页，还是白的。
她锲而不舍地翻了几十页，仍然全是空白。
“……”
楚长离面无表情地翻到最后一页，终于找到了御剑飞行的秘诀：
“无需技巧，手执有灵之剑，释放精神力定点即可。
不要问如何修炼精神力，本座不知。
——月千秋”
徒弟们面面相觑。
白玉霜不禁感慨道：“师父好懒啊。”
宫羽摇摇头，说：“师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师父呢？”
楚长离合上书册，评价道：“师父不仅懒，而且还浪费书页。”
梅鹤笑眯眯地说：“师妹们稍安勿躁，我带来的家产才花了一半。师父想怎么花，便由她去吧，等到没钱了，我再去想想办法。”
三位徒弟点点头，心想，果然大师姐才是万剑宗真正的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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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所以先发这章了~感谢在2021-11-20 22:48:16~2021-11-21 10: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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