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湖遍地是马甲(GL)>第141章 自责心

  傅沛白是被身侧一阵压抑的呜咽声给惊醒的, 这一连串声音就像濒死之人临死之际不甘的求救一般。

  她瞬间一激灵,食指一弹,石壁上的烛光亮起。

  她翻身看向身侧, 那声音果真是身边人发出的, 此时的十七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 细长的眉目紧紧拧着, 额头满是汗珠,神情痛苦, 喉咙发出一阵阵的呜咽声。

  傅沛白吓坏了,急忙扶住她肩膀,连连低唤道:“十七, 十七,醒醒,醒醒!”

  呜咽声应声而止,十七倏地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目无焦距地盯着虚空,薄唇轻启, 气息凌乱。

  傅沛白用指腹抹去她额上的汗珠,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十七没有回答,她兀自坐起身, 失神地看着那微茫的烛火。

  傅沛白也坐起身,挪到十七身前,宽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说着她探出胳膊, 轻轻环住十七。

  十七弓着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听着耳畔温润的低声哄慰。

  好一会, 傅沛白才听见低低的一句,“不是噩梦”。

  “嗯?”

  “那是我的回忆。”

  十七抬起头,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盯着傅沛白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那是我的回忆。”

  傅沛白心尖抽疼,轻抚着十七的脸颊,“那你想讲出来吗?”

  十七没有直接回答,但说的话却已经算是回答了。

  “我梦到了我第一次杀人时的回忆。”

  她的目光变得惘然又有些迷茫,“那时候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了刑广,然后再杀了我。”

  傅沛白倾身拥抱住她,“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为了自保。”

  十七挣开傅沛白,继续道:“可是后来,我成为了落影教使之后,我又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我手上沾染了很多鲜血,我也学会了对许多事冷血旁观。”

  “傅沛白,你知道吗?当年西北抓捕幼童栽赃落影教的事,我们很早就收到消息了,教主为了将计就计麻痹陆文成,我们这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你父母和弟弟的死也有我的原因,是我,我害你失去了亲人。”十七激动起来,紧紧攥着傅沛白的手腕。

  “你应该恨我的,你应该恨我的!”

  十七剧烈地喘着气,眼眶红着,她想推开傅沛白,手却拽着对方的衣摆没有放开。

  傅沛白深吸了一口气,强硬地抱住十七,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我不恨你,永远都不会,不是你的错,十七,不是你的错。”

  女子隐忍的低泣声在幽暗的洞穴内响起。

  一滴滴热泪砸在傅沛白的手背上,她重重呼吸着,心如刀割。

  “曾经你问过我,如果我喜欢的人表面呈现出来的样子都是伪装的,她犯下过许多罪孽,在大是大非,善恶对错面前,我是否还会选择她。”

  “我当时说,我和她不会走向如此难以抉择的局面,我现在再回答你一遍,不会,答案依旧是不会,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善恶对错,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我的十七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傅沛白捧着十七的脸,哽咽道:“你再等等我,我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解决我们之间那些阻碍,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明明才找到你,我不想和你分开啊,十七,我永远都不会推开你,你可不可以也不要丢下我?”

  她的尾音发着颤,话音刚落,眼泪便已经争先恐后涌出了眼眶。

  十七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可明明她自己脸上早已是斑驳的泪痕。

  傅沛白得不到回应,直起身来,双手捧住十七的脸颊,凑了上去。

  两人唇瓣相贴的一瞬,她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泪水滑落,渗入两人唇齿的缝隙。

  咸的。

  苦涩的。

  是眼泪的味道。

  傅沛白闭上眼,毫无章法的加重了这个吻,牙齿碰撞在一起,有些疼。

  舔舐、轻咬,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求证,十七真切的就在眼前。

  她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眼前。

  十七也轻轻闭上眼,环住傅沛白的脖颈,她微微仰起头,接受着这个并不温柔的吻。

  安静的洞穴唯有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急促呼吸,伴随着某种暧昧缠绵的水渍声。

  少顷后,两人才分开,额头抵在一起,微微喘气。

  十七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红润了起来,唇角有一处微小的伤口,是被傅沛白不知轻重咬破的。

  她向来清冷自持的脸此刻被一种难以言欲的神貌取代,眼尾发红,眼眸水润,就那么气息不稳地盯着傅沛白。

  傅沛白按捺下心底滋生的隐晦的欲念,轻喘着再次祈求。

  “别离开我。”

  她黑润的瞳孔里倒映着十七的脸。

  十七正透过这样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自己,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她对眼前人防线的全面崩塌。

  她听见自己用微哑的声音说了一声:“好。”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拽入了温暖的怀抱。

  “太好了,太好了。”

  十七抬手,抚上傅沛白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

  她低喃了一声“傻子”,傅沛白瞬间破涕而笑。

  十七看着她这幅样子,也笑了,两人眼睛弯弯的对视。

  在这一刻,世间种种都与她们无关,眼里心里唯有眼前人。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继续在洞里养伤,她们心有灵犀的没有聊到外界的任何事,每天闲聊着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这份宁静终究还是被施青寒的到来所打破了。

  施青寒来的时候,傅沛白正在给十七背上的灼伤上药,那巴掌大的红肿伤痕看得她每每心疼皱眉。

  擦完药膏后,她低头,在那圆润的肩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一幕恰好落入步入洞中的施青寒眼里,她停在较远的位置,轻笑了一声。

  这个声音自然被傅沛白和十七听到了,两人愣了一瞬,傅沛白将十七的衣物快速揽好,下床走到施青寒面前。

  “什么事?”

  施青寒微一偏头,见十七也下了床,走到她身前行礼,“见过教主。”

  “看来你二人已经互晓身份了。”

  傅沛白浅皱着眉,没有说话。

  施青寒径直走到一方椅子坐下,虽是微微仰头看着二人,却有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人的姿态。

  她双腿交叉,慵懒地坐着,轻声道:“你二人休养多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傅沛白瞥了一眼十七,十七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又回到了昔日那个无坚不摧强大沉稳的十七。

  可见过十七眼泪的她已经知道了,这幅样子不过是十七的面具。

  十七跟其它人一样,会哭会笑会疼,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施青寒手中没有感情的复仇的工具。

  傅沛白伸出手,握住十七的手,十七没有挣脱她,而是坚定地回握了过去。

  两人掌心相贴,傅沛白看向施青寒问道:“你想要我如何做?你说。”

  施青寒的目光落到这两人相握的手上,她意味深沉地笑笑,“不急,你们与世隔绝这么多日,我先给你们说说外界的情况。”

  “救走你们的当日,陆文成将郑鸿稳妥送回了元帅府,毕竟他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宗之主啊,即便是觊觎这西北元帅手中的登陵碎片,也不便明目张胆的夺取。

  他私底派了暗卫想去掳走郑鸿逼问,我派去长教使截胡,昨日刚把郑鸿掳来,可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他都说他不知道什么是登陵碎片,你们说,这厮是真不知道,还是骨气硬,装不知道?”

  她嘴里说的是你们,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傅沛白。

  傅沛白很清楚这最后一块登陵碎片的下落,也自然知道郑鸿是当真不知晓。

  她在踌躇,毕竟这最后一块登陵碎片的具体下落,是她和施青寒谈条件的有力筹码。

  少顷后,她上前一步,俯视着施青寒道:“我有事和你谈谈,单独。”

  十七的手骤然收紧,她回头看了看十七,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边施青寒已经起身了,走到阴影处的甬道低声:“跟上。”

  傅沛白松开十七的手,“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十七面上露出担忧,但想到傅沛白说的不要再将她看作小孩对待,便还是松开了手。

  傅沛白临走时,她叮嘱道:“教主喜怒无常,切莫与她发生争执,权且退让一二,她的武功非你我所能及。”

  傅沛白笑了笑,“好,都听你的。”说罢,她抬腿追上了甬道深处的施青寒。

  二人在地下四通八达的甬道东拐西拐,约莫一刻钟后来到了一处房间。

  傅沛白步入这地下暗室,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生活物件一应俱全,甚至多了一些不该存在的物什,比如衣柜处三双整齐的鞋履,一双较大的,一双小巧的,还有一双明显是幼童的,角落还放着一个木制的小马,风筝等小孩玩耍的物什。

  她正盯着这些东西沉思,冷不丁听见施青寒开口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傅沛白沉默着,她并没有想问,施青寒这么说大抵是自己想倾诉罢了,想到十七的叮嘱,还是顺施青寒的意比较好,于是她轻点了点头。

  施青寒打开衣柜,拿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孩童上衣,上面绣着祥云如意的纹案,是寓意平安的意思,她看着这小小的衣裳,笑了,周身阴冷的气息都因为这笑融化了不少。

  “好看吗?”她问傅沛白。

  傅沛白迟疑了片刻,点头。

  施青寒听后,笑容更深,但不过转瞬,这笑容就被一种阴沉狠戾的神情所取缔,她将衣服重重塞回衣柜,抓着衣柜的手背浮出青筋。

  “可惜,我等不到我女儿穿上这衣服的那天了,这一切都是拜陆文成所赐!”

  她低吼着,顺手一挥将桌案上的一方花瓶扫落在地,瓷器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同时还有施青寒急促的呼吸声。

  她瘫坐在椅子上,粗砺砺地喘着气,“你知道陆文成是怎么从一介农夫之子当上了位显声赫的一宗宗主吗?”

  “略有耳闻。”

  施青寒轻蔑地笑,“可叹他的老相好,这般痴情的一个女子,爱他入骨,还为他生了孩子,却至死都没等来她的陆郎。”

  傅沛白沉声道:“不管如何,陆文成所犯罪孽皆由他一人所为,我希望你不要迁怒他的儿女,还有整个天极宗。”

  施青寒半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问:“儿女?”

  “是。”

  施青寒又笑,笑容森冷,“自然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陆文成复仇,不会迁怒他的孩子,他可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

  傅沛白蹙着眉,不解施青寒话中深意。

  这个好孩子指的是谁?陆清婉?还是那个或许已经死去的真正的陆晏冉?还是指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