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湖遍地是马甲(GL)>第132章 知身世

  屋内烛光摇曳, 将灭未灭,将傅沛白坐在榻上调理内息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

  敲门声骤然响起,她倏地睁开眼, “谁?”

  “客官, 你要的烫酒来了。”

  是一道莫名熟悉的女子声音。

  傅沛白沉默了片刻道:“我没要酒。”

  屋外响起一声轻笑, “那就当小女子送你的。”

  傅沛白起身开门, 将门外的人一把拉近屋内,随后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她抱臂盯着眼前这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缙云山上的美艳女子,神情平静地问:“你怎么来这了?”

  桑韵诗一双狐狸眼眨了眨,将手中的酒放下, 一个转圈坐在桌边,撑着下颌回道:“西北这般热闹,怎能少得了我。”

  “二小姐也来了?”

  “咦,你怎么知道?”

  “二小姐才是山上最爱热闹之人。”

  桑韵诗轻笑,“你还真是了解二小姐。”

  “她人呢?”

  “在城西客栈住着呢,宗主还不知道她来了。”

  傅沛白也坐下来, 顺势倒了一杯热酒,看向桑韵诗,“那你来找我作甚?”

  桑韵诗眯眼笑, “上次你说你要自己查明真相,查得如何了?”

  傅沛白端着酒杯的手僵住了,抬在空中半晌,最后还是落回了桌上。

  “你想问什么?”

  桑韵诗替她将稍凉的热酒倒掉, 又斟了一杯热气四溢的,推了过去,“烫酒要趁热喝。”

  傅沛白没动, 目光带着明显的警惕。

  “诶,你跟十七这点倒是相似,我对你们百般示好,你们总是对我诸多戒备。”

  听到十七二字,傅沛白眉梢一抖,沉声道:“你来此,可不仅仅是为了陪二小姐吧?你忠于的那股势力不也想夺取登陵吗?”

  桑韵诗拍了拍手,“前半句说得对,我自然不单单是为了陪二小姐,但这后半句麻,你可就说错了。”

  桑韵诗敛下笑意,目光沉寂下来。

  “我不忠于任何人,我只忠于我自己。”

  傅沛白定定看着她,“那你现在所求为何?”

  “自由,唯有自由二字,随心所欲的活,随心所欲的死,眼下,我确是受人桎梏,生死不由己。”

  傅沛白一挑眉,“你为何受制于燕王?”

  桑韵诗又笑起来,“你怎知我背后是燕王?”

  “并不难猜,在蔺城的时候你刻意将我引至燕王府,我便有所怀疑了。”

  “傅公子好生聪慧,那你猜猜我当初为何要假扮对你有倾慕之情刻意接近你?还有为何又将你引至燕王府?”

  傅沛白沉思了片刻道:“我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对吗?除了登陵,还有什么?”

  “一把剑。”

  傅沛白皱眉,明霄剑吗?可下一刻桑韵诗却说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玄渊重剑。”

  “燕王当初让我刻意接近你,便是为了盗窃此剑。”

  傅沛白脸上露出一瞬的迷惑,“我从未听过此剑,为何要来我身上寻。”

  桑韵诗颇为神秘地笑了笑,“燕王当初与你讲过天策大将军的事迹,但他独独隐瞒了一件事。”

  “先帝赏赐给天策大将军的那把剑,正是玄渊剑,在天策军中,那是比虎符更具有发号施令能力的物什,说是天策大将军的化身也不为过,以至于之后,几十万天策军只认天策大将军和玄渊剑,旁的人或是虎符根本驱使不了天策军。”

  “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一个人成为了这样一支军队的灵魂,那也就意味着这支大军即将受到当权者的削弱甚至扼杀。”

  “不过,天策大将军是一个识时务之人,新皇登基后,他毅然请辞告官,这才能保留下西北军中天策一脉,虽然现在天策军早已不复当初之规模,但仍有数十万之众,这十万精甲可不是那些缺乏训练的普通士兵能够相比的。

  天策军一人可以一敌十,毫不为过,你知道这么一支雄师空置在西北,朝廷上下有多少人觊觎着吗?我那个权欲熏天的燕王主子又怎会不为之动心呢?”

  桑韵诗缓缓道:“拿到玄渊剑再伪造一封天策大将军授意书函,便是将这支精甲锐士收入囊中,任何人拥有这股力量,都将具备争夺天下的能力。”

  傅沛白捏紧了酒杯,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儿时父亲总是站在村头望向北方的高大背影。

  怀柳家中那被人四下翻找过的痕迹。

  燕王在她面前刻意提起天策大将军时脸上探究的神情。

  以及那日那名男子抓着她臂膀喃喃道好像,好像时的怔忪模样。

  所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无不都在揭示一个真相。

  傅沛白手中的酒杯骤然破碎,温热的酒淌在桌上,从她的指缝流走。

  她赤着双眸,死死地盯着桑韵诗。

  “天策大将军......”

  “叫什么?”

  每一句,她都问得格外艰难。

  桑韵诗坐直身子,脸上再无半点轻佻笑意,她缓缓说道:“天策大将军姓傅,单字一个明,字景瑞。”

  屋子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傅沛白脱力靠在椅背上,她感觉脸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下,抬手一摸,指尖一片湿润,却是分不清这到底是酒水还是泪水。

  她从未想过,她的父亲是这般的英雄人物,浴血沙场,为国征战,几十年的人生岁月献给国家,最后却难逃帝王猜忌,不得已远离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军营,战场。

  甚至......甚至最后惨死于江湖这些毫不相干的阴谋诡计。

  她的父亲,即便是死,也应该是献身于战场,马革裹尸,受后世百姓的追思和爱戴,而不是这般潦草死去,籍籍无名。

  这一切,一切都是陆文成造成的!

  傅沛白攥紧了拳,紧咬着牙关,胸间的恨意杀意在翻滚,体内的强大内息也开始无意识升腾,充盈她的每一处筋络。

  桑韵诗瞧出了她的异样,眼前的青年人和当初在西南杀掉鬼判官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双血红的眼代表着危险的信号。

  她连忙起身,按住傅沛白肩膀,“你怎么了?!”

  傅沛白身形未动,四周却突然爆出强大气流,“砰”的一声将桑韵诗弹飞撞到了门框上。

  桑韵诗单膝跪在地上,急急出声,“傅沛白!冷静点!”

  傅沛白根本冷静不下来,眼前的事物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红之景,大脑混沌,体内却异常兴奋,她将手按在腰间,握住了明霄剑把,旋即起身,就要出门去。

  杀了陆文成,报仇,报仇!

  她脑子里只余下这么一个念头。

  桑韵诗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对方清亮黢黑的眸子已全然变做了浑浊血红之色。

  这已经不像是人的眼睛了,像是野兽,嗜血的野兽。

  桑韵诗不由吞咽了一下,但并未退开,她提高声音道:“傅沛白,冷静,冷静下来。”

  可她不是十七,傅沛白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恢复神智。

  傅沛白只感觉面前出现一团模糊的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耳边更是听不清那含糊之语。

  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阻挡自己杀陆文成的,都该死,都该死。

  明霄剑从腰间飞出,落入她掌心,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到剑身,“铮”的一声,明霄剑恢复成了无坚不摧的刚直之身。

  桑韵诗大惊,在傅沛白举剑时,立马矮身来到她身后,蓄力一点,傅沛白身形一顿,随即轰然倒地。

  桑韵诗大松一口气,还好这小子将将发疯的时候不够灵敏,否则今日她怕是要死在明霄剑下了。

  她拽起傅沛白,把人往榻上拖,放好后,又坐在榻边扒拉傅沛白的眼皮,看见她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眸色。

  想到方才那双猩红的眸子她不禁还有点心有余悸,思索着莫不是这小子修习了什么邪门功法,走火入魔了?

  这般想着,她伸出手去探上了傅沛白的手腕。

  片刻后,她猛然缩回手,脸上化作震惊无比的神情。

  ......

  傅沛白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眼前一阵模糊,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前才复清明,榻边坐着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苗条纤细,她未见其貌,却主观的将此人当作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她挣扎着坐起身,鼻尖有芬香飘来,却不是那股熟悉的香味,她心中高高提起的心便重重落了回去。

  桑韵诗见傅沛白醒了,眼神复杂的盯着她。

  “你现在完全清醒了吗?”

  傅沛白一怔,昏迷之前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回闪。

  她又失控了......

  搭在榻边的手青筋冒出,她哑着声音道:“抱歉......伤着你了吗?”

  桑韵诗摇摇头,神情似有难言般,踌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你......的真实身份,十七知晓吗?”

  傅沛白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桑韵诗话中的真实身份指的什么,好一会她才明白过来。

  桑韵诗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了......

  “她知道。”傅沛白垂眸回道,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几个月前那个昏暗的山洞,以及那个温暖的拥抱。

  桑韵诗蹙了一瞬的眉,既而松开,嘴角突然挑起笑,“真是......有意思。”

  傅沛白没有说话,想下榻,被桑韵诗推了回去。

  “歇着吧你,我方才探了你的脉象,简直可以用混乱不堪来形容,你知道你自己身体的情况吗?”

  傅沛白又是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出声,“别告诉十七。”

  桑韵诗轻笑,“你想瞒着她,然后自己等死?”

  “总之......别告诉她。”

  桑韵诗没应声,也说不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话锋一转,道:“知道我为何将你父亲的身份告诉你吗?”

  见傅沛白不回答,她接着道:“眼下三块登陵碎片悉数现世,只差最后一块了,而这最后一块当初就是落在了你父亲之手,而今留在了西北军中,你可以凭借天策大将军后人的身份进入军营,拿到登陵。”

  傅沛白依旧不说话。

  桑韵诗靠在一侧的衣柜,用着近似蛊惑的声音道:“不如你和我们合作好了,拿到最后一块登陵碎片交给落影教,我们联手复仇陆文成。”

  “这样的话,你和十七之间就再无任何阻隔了啊,你们可以在一起,报仇后归隐山林逍遥自在,岂不乐哉?放心,至于你挂心的那个劳什子峰主,一切尘埃落定后,烦忧自解。”

  “如何?考虑一下吗?”

  傅沛白声音平淡,目光却冷厉了下来,“虽然我和落影教有共同的仇人,但并不代表我就要与她们联手,我更加无法认同她们的复仇方式,从施青寒遴选教使的方式便得以窥见,她并非良善之辈,她争夺登陵仅仅是为了夺陆文成所好?不见得吧?将陆文成拉下马后,她拥有这样一份撼动天下的力量,她能禁受住诱惑吗?

  自古最难窥其深的便是人心了,我不相信她,也不相信落影教。”

  桑韵诗怔了一下,开口问:“那你相信十七吗?”

  傅沛白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你......”

  “道不同不相与谋,不必多言了,今日多谢你告知我父亲之事,但你我始终不是一个阵营的,下次见面,若有所争,我不会心慈手软,希望你也是。”

  傅沛白侧过头去,态度不容动摇。

  桑韵诗也了解她顽固,执拗的性子,却没料其如此坚定,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大通说词对其进行循循善诱,这会只能吞回肚子里。

  前来拉拢傅沛白其实也并非只是为了登陵碎片,也有几分调和傅沛白和十七关系的意思。

  这两人一个瞒着不说,一个误会着心生郁结,好好的一对有情人走到这般境地,她一个局外人看得分明,实在觉得拧巴得很,这才想着助这二人一臂之力,偏偏两人都不领情。

  桑韵诗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西北的夜月朗星疏,褪去了白日的风沙,还以夜空明朗。

  她抬头盯着一颗明亮的星,脑子里闪过一双莹莹如水的杏眸,心中突的多了两分怅然。

  她是局外人,可又何尝不是局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