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湖遍地是马甲(GL)>第88章 亲扶棺

  傅沛白这夜睡得很好,许是因为终于理清了心中的一团乱麻,精气神都提振了许多。

  今日是倪芷母亲的出殡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叩响十七的房门。

  屋门打开后,十七也是一身浅白的长衫,未施粉黛,清秀雅致,而她身侧的小姑娘也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衣裳,脸蛋虽然还消瘦得很,但五官精致可爱。

  许是刚睡醒,小人儿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睛,看清来人后,她嘟囔着嘴,伸手,“哥哥抱。”

  傅沛白脸上绽出笑容,她蹲下身来,熟练地抱起倪芷,“芷儿,想去看你娘亲吗?”

  倪芷登时便清醒了,急急答:“想!”

  傅沛白摸摸她的头,“那先跟哥哥一起去早饭吧,吃完咱们就下山。”

  “好!”

  倪芷说完,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看着十七,“十七姐姐不和我们一起吗?”

  “当然跟我们一起了,走吧,十七姑娘。”

  十七浅浅一笑,走到傅沛白身侧,三人刚走没几步,便迎面撞上了陆清婉。

  陆清婉一眼扫过她们素淡的衣物,心里有了数,没多问什么。

  不过当她看到未覆面纱的十七后,却顿时皱起眉来。

  其实刺客来袭那晚,十七也没带面纱,只是场面混乱,夜色昏迷,她没注意,这才是她第一次见到十七的真容。

  陆清婉的目光实在太尖锐了,像要把人盯穿似的,傅沛白不动声色往十七身前挪了两步,开口道:“二小姐,要一起去吃早饭吗?”

  陆清婉根本不理她,将她推开后,走到十七身前,语气不善地问:“你到底是谁?”

  傅沛白心道不好,扯了扯陆清婉的袖子,“二小姐,十七姑娘只是与峰主有几分相似罢了,和天极宗并无干系,你别多心。”

  陆清婉沉思了一会,退开两步去,冷哼道:“难怪你对她凡事颇为上心,原来是因着有几分像我阿姐。”

  傅沛白有些尴尬,不敢去看十七,眼神胡乱地四下瞟着,“走吧,走吧,咱们叫上桑姑娘,一起去吃早饭。”

  “哼,穿着一身白衣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不及我阿姐半分风姿,阿沛,你说是不是?”

  傅沛白身子一僵,心中大窘,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干笑道:“各有风采,各有风采。”

  “什么叫各有风采!孰优孰劣,总有个高低,你今天必须说清楚,否则回山之后我就告诉我阿姐,你下山后跟一个女子纠缠不清。”

  傅沛白顿时急了,“二小姐!你可不能乱说,我和十七姑娘清清白白,哪有纠缠不清。”

  “那你倒是说啊,我阿姐是不是比她好看,是不是比她美?”

  傅沛白微微垂下头,从喉间挤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嗯”字。

  陆清婉听见后像是得胜一般,耀武扬威地扬起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我告诉你,我阿姐的相貌你远不及万分之一,便是有几分相像,也不过是乍眼一看罢了,阿沛对你好,都是因着这几眼恍惚相似,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十七面容平淡,似乎并不为此生气,只幽幽地道:“小女子俗人之姿,自是有自知之明的。”

  傅沛白着实怕陆清婉再说些什么,抢先道:“二小姐,你若不同我们去吃早饭的话,我们便先走了,十七姑娘,走吧。”说罢,她迈开长腿,向着斋堂走去,十七也随即跟上。

  陆清婉抱臂盯着那两大一小的背影,心中总觉得不是滋味,偏偏还有个讨人嫌的突然凑上来,轻飘飘地道:“他们瞧着可真像一家三口。”

  陆清婉狠狠瞪了一眼桑韵诗,转身回屋,将房门摔得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而走在路上的傅沛白还沉浸在颇为尴尬的情绪中,她正犹豫着该不该同十七道个歉,耳边便传来倪芷软软糯糯的声音。

  “哥哥,真的有人比十七姐姐长得还好看吗?”

  傅沛白停下脚步,心下踌躇如何作答,余光瞥见十七笑弯了眼。

  “小芷儿乖,世间美人无数,自然有比姐姐长得更漂亮的,傅哥哥的心上人便比姐姐长得好看,方才他不就说了吗?”

  倪芷撇着嘴,“可是,可是姐姐和哥哥最般配了。”

  小姑娘童言无忌,说者无心,但难免听者有意,傅沛白尴尬得手脚都僵住了,她正准备开口,十七抢先道:“芷儿,日后可不许再这般说了,傅哥哥已经有心上人了,姐姐和哥哥只是普通朋友。”

  傅沛白松了一口气,说道:“芷儿,般配与否不能以相貌度之,两人之间,首要的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往后你长大了,便明白了。”

  才刚五岁大点的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她趴在傅沛白肩头不说话了。

  傅沛白心间的尴尬消褪了一些,她搂紧倪芷道:“走吧,十七姑娘。”

  随后三人去吃完早饭,下了山去,到义庄的时候,那收了傅沛白不菲银两的看守已然将一切准备妥当了。

  一列身着丧服白衣的送葬队伍,皆都手持白幡整齐待发。

  队伍中列是八个壮汉抬着灵柩,队伍末尾则是带着喇叭二胡奏丧乐的,队伍的两侧则分散站着几个白衣白头巾的中年妇人,她们一部分抱着香蜡纸人纸锭等祭奠用品,余下的则向天挥洒着浅黄色的冥币。

  漫天飞舞的冥币纸钱洋洋洒洒的落下,有零碎的落到了傅沛白的头上,倪芷伸出小手替她拿了下来,捏在手中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呀?哥哥。”

  傅沛白目光沉沉,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义庄看守的身边问:“时辰到了吗?”

  那看守从中捞了不少油水,低头哈气的笑着,“今天适逢天赦日,诸事皆宜,是个出殡入土的好日子,待到辰时二刻便可出发了。”

  傅沛白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看守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多不适合眼下的场合,便收敛了笑意,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哥哥,阿娘就在那个长盒子里吗?”倪芷怯怯地指向队伍中那个红棕色的楠木棺材。

  傅沛白艰难地点点头,她并不想骗倪芷,这是小姑娘迟早要面对接受的事。

  顷刻间,倪芷的声音便带上了哭腔,“阿娘死了是吗?”

  “芷儿,你阿娘只是离开了这个世间,但她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你会一辈子记住她的,对吗?”

  “对,我,我会永远记得阿娘,我不会忘记她,我......我......”余下的话尽数掩埋在了嚎啕大哭中。

  伴随着小姑娘悲痛欲绝的哭声,吉时也到了,看守的男子挥动双手,凄婉绵绝的哀乐立刻奏响,那挥洒着纸钱的妇人更加卖力,烈日长空下,淡黄色的零碎冥币在半空中飘荡,又轻飘飘落于地上。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义庄,往城外一块择好的墓地行进,路上的三两行人还以为是城中哪户大户人家有人去世,办的这么一场声势浩荡的丧礼,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那躺在名贵棺材中的女人不过是一个难民巷中身份低微的流民罢了。

  于傅沛白而言,那里躺着的只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耳边那连绵不绝的凄凉哀乐奏得人心绪也越发沉重,傅沛白停住脚步,侧身同十七说道:“替我抱一会芷儿。”

  十七点头接过倪芷后,就看见傅沛白大步走到棺材旁,同一个抬棺的男子交谈两句后,那男子就退出了抬棺队伍,傅沛白顶替了他的位置,亲扶灵柩。

  扶灵柩本该由逝者亲人来做,但倪芷还小,无法完成,傅沛白算是代替倪芷,可她与逝者非亲非故,僭越地亲扶灵柩,原本犯了诸多忌讳,于自身气运有损。

  不过显然傅沛白根本不在意这些,她手里稳稳地扶着棺材,身形笔直,替倪芷送她娘亲最后一程。

  送葬队伍在一刻钟后到达了下葬的墓地。

  那看守虽然是个中饱私囊,谋取私利的主,但到底还是按傅沛白的要求将整场丧礼办得妥当。

  这坟地挑选得也不错,远离道路,视野宽阔,算是个清净的地界,墓碑已然牢固扎于土中,碑后便是一个两丈深的深坑,足以掩埋好棺椁。

  傅沛白重新抱好倪芷,静默地看着一众人忙碌着下葬前最后的仪式。

  待所有都筹备妥当后,随着看守男子高声的一个“放”字响起,八个壮汉缓缓下放坠着棺材的绳子。

  哀乐再次奏响,唢呐二胡此起彼伏,漫天都是洋洋洒洒的冥币,一捧捧黄土泼洒在棺材上,渐渐地埋没住大半的棺材。

  在傅沛白的注视下,最后那口红木棺彻底掩埋于黄土之下了。

  倪芷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她紧紧地搂着傅沛白的脖颈,将傅沛白勒得颈间的青筋隐现。

  不过傅沛白没有拉开倪芷,而是任由小姑娘这样箍着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倪芷现在的心情,她没办法宽慰倪芷,她深知那些安慰的话在生死面前多么苍白无力,她能给的,只有这样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