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湖遍地是马甲(GL)>第42章 被打压

  到下午的时候,傅沛白还是如早间一般被晾在一旁,别无他法,她只能干站着,被日头晒得昏昏欲睡,可又时不时能察觉到高台上投来的沉沉目光,只能逼自己打起精神。

  好不容易,酉时到了,今日习武结束,于她而言,却是才开始。

  吃罢晚饭后她就去找到了蔚萧,让对方教自己天极剑式,蔚萧一口应允,先带她去领了校服和佩剑,再领着她到达一无人的宽阔林间,传其剑招。

  傅沛白只看过蔚萧练了一遍,便心领神会,左手执剑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蔚萧有些惊讶,连连赞道:“傅师弟,你天赋过人,若是年少习武,定能远超我辈。”

  傅沛白闻言抱了抱拳,谦逊地笑了笑,继续练剑。

  不过练剑讲求人与剑合一,剑与神合一,她才开始学此剑式,仅仅能学个表象,经不起探究。

  这不,第二日,那四堂堂主瞧见了她练剑的身姿,很快便走了过来。

  男人皱眉瞧了一会,伸手敲打傅沛白的胳膊,“不对,手高一寸有余,收。”

  傅沛白还以为他是来指导自己的,连忙屏气照做,不过很快,她小腿又被不轻不重踢了一脚,“不对,踏步而躬身,略低。”

  再来又是背部,大腿,脖颈,一一受那堂主敲打,男人手劲渐重,表情也愈发不耐,“不对,通通不对,老夫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让宗主对你青睐有加,不承想,宗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天极宗剑法灵逸飘动,在你学来简直就是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傅沛白收了动作,垂首不语,这一声声侮辱的话入耳,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但她也只能听着。

  这时,高台上又走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身材较为圆润,面容亲和,同四堂主说道:“师弟,你这就过于严苛了,你也不想想,他以前只是个种地耕田的农家小子,资质愚钝,如今堪堪学武一年,能模仿个样子已然是为难他了,就莫要再苛责于他了。”

  表面是解围,实则嘲讽,傅沛白不是听不出,她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男子正是去年入宗比试时帮莫清源说话的那人,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又低首听训。

  晚间的时候,谢景明替她打抱不平,一直在她耳边嘟嘟囔囔,“四,四堂主分明就是故意,故意为难你,你明明,明明那么努力,他就是故意让你难堪,故意,故意给你使绊子,要不,我们,我们去找宗主主持公道吧?”

  傅沛白摇了摇头,一边揉捏胳膊放松一边说道:“这点小事就不要去打扰宗主了,等通过内门考试就好了,对了,景明,你想去哪个峰?”

  谢景明还没想过这个,以他的实力来说,第一年就通过内门考试有点难,他仔细沉思了半晌,说道:“朝泉峰吧。”

  傅沛白耳朵一动,“为什么?”

  “听说,朝泉峰峰主为人冷淡,但,但对座下弟子很好,其它三峰的峰主严厉,规矩,规矩又多,宗主嘛,我没想过,我,我也肯定入不了宗主座下的。

  “对了,阿,阿沛,你是朝泉峰出来的,朝泉峰峰主待待人如何?”

  傅沛白皱了皱眉,松开道:“很好。”

  谢景明笑道:“那,那就好,阿沛你呢,你想,想去哪座峰?”

  傅沛白盯着虚空,嘴里嗫嚅出峰主两个字,然后一股酸涩之感涌上心间,她闭了闭眼,开口道:“不知道,随便哪个都可以吧。”

  “阿沛,我,我相信你可以,可以进到宗主座下的。”

  傅沛白勉强笑笑,转过身去,“睡吧。”

  翌日,这天不需练武,而是要往教孰听学,苍穹峰的外门弟子们穿上宽袍长袖的学子服,头发规整的束好,头戴网巾,手持书卷,端的是风度翩翩,俊雅儒秀。

  谢景明刚一起身,便看见傅沛白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称赞道:“阿沛,你,你穿这身真好看。”

  傅沛白上山近一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副黝黑脏污的叫花子模样了,这会穿了一身牙白长袍,直襟长摆,身形欣长,五官明朗英气,皮肤也不似以前那般黑了,而是趋向于健康的小麦色,双眼明亮,任谁看了都要称一句少年意气好儿郎。

  两人很快收拾好东西向教孰出发。

  教孰坐落在校场之东,每三十人一间,谢景明和傅沛白不属于一个堂,自然就无法在一间听学,不过蔚萧恰好与她分在一间,两人便同坐一长桌。

  室内学子差不多都到齐之后,一白发老翁佝偻着身子缓缓走了进来,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人人正襟危坐,虽然老人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叫人看了都想去扶他一把,可他的眼神却极具压迫之势,叫人无端生畏。

  他一一环视堂下之人,很快便发现了傅沛白这个生面孔,他收回视线,拿出一本书来,讲学起来。

  今日讲的是一本古老的内心功法,用词晦涩难懂,傅沛白听得云里雾里,正是发蒙时,便看见堂上的老叟指向了她,说道:“你,来释义一下这段话,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气。幻出诸形相,辅助生成意。飞潜与动植,万类为人使。造化恩何洪,妄杀成暴庚。蚌蟒与蚊蝇,朝生而暮死。龟鹤康与鹿,食少而服气,乃得享长年,人而不如物。只贪衣与食,忘却身生死。若能绝嗜欲,物我皆一致。”

  傅沛白微微睁大了眼,身上落下众多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万物非是万物,与自身本是一体的...万物幻化出诸般模样,辅助,辅助......”

  老人猝然打断她,冷声道:“好了,不知道便说不知道,信口开河,遑说一气,徒惹人生笑,这本心经乃武学心法必修,在座其余弟子不说倒背如流,最差的也是熟读经义了,你回去将这本心经抄上十遍,下次听学时带来,听明白了吗?”

  傅沛白垂头,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笑声,低声道:“弟子明白了。”

  一日听学下来,她的情绪显而易见低落了下来,蔚萧安慰了她许久,收效甚微。

  傅沛白回到房间后,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谢景明见她如此颓靡不用问也知道该是在教孰受了委屈,可他不会安慰人,便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阿沛......”

  傅沛白翻过身,坐起来,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没事的,我出去练会武。”

  说罢,她推门而出,来到了惯常练武的林子,运气发力的同时,心中难免怅然,家中生变,一路颠沛流离至兴阳,幸运的结识了丁一和闻老,得他们相助,来到天极。

  途中并未多生磨难,便入山入了朝泉,峰主更是处处待她极好,峰上众人也是,阿若,阿芙,蒙岩,还有一众热心温暖的长辈。

  她深知,这一路走来,受旁人帮扶良多,自觉并未遭受多大的坎坷,便顺利入学了天极,而如今,夙愿得偿,周遭的人和事却让她感觉陌生至极,每日不是莫贺二人的明嘲暗讽,便是堂主及他人的故意刁难,让她觉得压抑。

  她想到此,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一拳直直打向一颗粗壮的大树树干,大树应力颤动,簌簌掉落一片落叶。

  她发泄般的打了两个时辰的拳,这才感觉心里舒畅了不少,往回走去。

  屋里已经落了灯,安静的房间只有谢景明规律的呼吸声,她放轻脚步,拿起干净的衣物去换洗。

  走往浴室的途中,旁边安静的林子突然簌动,她脚下一顿,扭头便瞥见了林间之上踏叶而行的一个黑色人影,那人影速度极快,转瞬便消失了。

  她被这出神入化的轻功一惊,随即起了疑虑,这深更半夜,为何有人出现在此?她看了看神秘人消失的方向,似乎是通往朝泉的索桥。

  她连忙跑了过去,可月光之下,悬空吊桥摇摇欲坠般摇晃着,一阵夜风吹过,吊桥对面的朝泉峰夜雾弥漫,林影重重,她甚至觉得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盯着一桥之隔的朝泉峰,忍不住想要过去,一声夜莺啼鸣,还是将她给叫醒了。

  夜风凄凄,心也凄凄。

  她长叹一声转身回了苍穹。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她想到昨夜的事,便问起了蔚萧,“蔚师兄,苍穹峰上可有能踏叶而行之人?”

  蔚萧眼皮一跳,但脸上还是镇定,微笑着回问:“怎么想到问这个?”

  傅沛白停顿了片刻,说道:“我昨晚似乎在林间瞧见一个黑衣人,在林端穿行,身形犹如鬼魅。”

  谢景明一惊,“真,真的吗?”

  蔚萧笑道:“不可能,傅师弟你看错了吧,别说苍穹,就连整个天极宗,有如此轻功造诣之人,唯有四峰峰主以及宗主,他们自然不会深更半夜这般行径出现在苍穹的。”

  傅沛白挠了挠头,现在回忆起那个黑影越发模糊了起来,喃喃道:“或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蔚萧松了口气,“好了,都吃好了,咱们走吧。”

  三人去往校场,今日天气不好,乌云滚滚,云浪翻涌,眼见天雨欲来。

  他们今日所习的是轻功,由主事弟子搬出器械之后,自行选择练习。

  傅沛白走到一处单杠之下,两手向上抓握单杠,身体自然悬垂,而后收腹举腿,两脚尖勾挂在单杠上,做起了倒挂金钟。

  血气涌向脑袋,她收腹往上躬身,嘴里均匀的呼吸吐纳。

  而这时天空一阵轰隆声传来,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珠应声落下,雨势实在太大,眼前视线都模糊了。

  主事弟子招呼着众人先去避雨,待雨势稍小再继续练习,场中很快便有人结伴离开,谢景明和蔚萧跑到傅沛白这边来喊她一起去避避雨。

  傅沛白身形不动,雨滴一下下砸在她身上,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摇摇头道:“你们去吧!”

  伴随着九天之上的一声轰隆,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无比坚定,蔚萧只能先和谢景明校场旁的屋檐之下避雨,下面挤满了躲雨的弟子,而场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身影,其中就有傅沛白。

  她倒挂悬于单杠之上,任暴雨倾盆,岿然不动,心里默念着数,直到一刻钟后,她才放松身体,正准备躬身而起的时候,一角竹骨青伞笼罩在了上方,眼前蓦然出现一张五官倒置的脸,离她极近,她大惊之下,脚下失力,从单杠上摔了下来。

  她摔下之时没忘记护住头,好在只是身上摔得疼了,正欲爬起身来时,便听见耳畔熟悉的娇俏少女声,“阿沛,你没事吧?!”

  果不其然,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陆清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连连后退,“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陆清婉撑着伞刚想上前扶傅沛白,结果对方腾地自己站起来了,“我没事,二小姐,你快回去吧,你看你衣服都打湿了。”

  陆清婉青色裙摆垂落在地上,沾染了一片水渍,肩头的薄纱也浸湿了一片,更不用说脸上挂着的水珠了,傅沛白心下有些不忍

  陆清婉微微咬着下唇,就这么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雨中,对方好看的眉目浅皱着,嘴巴一张一合,念叨着让自己走的话,雨水一点点从对方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又浸入衣领。

  这人被狂风暴雨打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就是这么直愣愣的站着,一动也不动,她又是心疼心间又荡漾起一股欣赏来。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喜欢上傅沛白这样一个小厮,但现在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傅沛白其人,有着同龄男子所不再具备的少年心气。

  似清风,皎月,和夏夜永不消散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