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小棉花(GL)>第20章 

  一月下旬,大寒刚过。

  又是一个周末,这座南方的城市,飘起了连夜的小雪。

  郁铃一觉醒来,趴到窗前看了一眼,只见外头已铺上了大片银白。

  可人们行过的地面是脏的。

  雪被踩化了,混着城市路面的尘灰,像稀泥般印下人们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脚印。

  每一处不会被踩到的积雪都无比是轻薄的,食指指腹轻轻一按,便能触到最底处的冷硬。不像山里,漫山遍野都被冰雪覆盖,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又大又白的脚印。

  陈姐说,这里下场雪不容易。

  忘了是前年还是大前年,她清早起来带着孩子出去玩雪,雪太薄了,花坛边、树叶上,最下面一层全是脏的,她和孩子四处扒拉,终于凑够了堆一个雪人的干净雪。

  雪人堆出来只有拳头那么大,可她家孩子就是很开心,生怕雪人化了,还给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层。不过不管用的,没几天就不成形状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每天冬天的雪都可大了。”

  “真好,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北方。”

  郁铃弯起眉眼,没再多说什么。

  她想,她的从前可是一点也不好的。

  不过她不讨厌淅泉山。

  那儿的山,那儿的水,没有一处是错的。

  自她有记忆的那一日起,这片天地的灵气便愈渐稀薄,如今来到人类的城市,才发现此处想要修炼比在淅泉山更加困难。

  世间如果还有什么地方是适合孕育新的妖灵,也许真就只剩下被神树守护着的淅泉山了吧。

  不过就算是淅泉山中的灵气,也远不如那似梦境般消失不见的异世百年里,她与林双一同行过的随便一处山川河流。

  郁铃还记得,自己曾在无数个严寒的冬日,与林双一同化作妖身,再藏入林双那软和的白毛之中,随她一同跋山涉水,去到另一片陌生的山林。

  她若想要玩雪,便从林双的身上下来,林双也会幻出人形,一边用灵力护住她的双手,一边陪她堆上一个大大的雪人。

  林双很喜欢笑,笑起来也特别好看。

  只要和林双在一起,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对她而言都是甜的。

  其实,在钟楚云身旁也是如此,区别或许在于,她的日子终于不苦了,可身旁的狐狸不怎么爱笑了。

  有时候郁铃忍不住去想,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世界真正存在过吗?

  为什么除了一段记忆外,一个与林双长得一模一样的狐狸,她便再也找不到一点关于那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明呢?

  天冷无客,郁铃带着这样的想法,坐在收银台前发了一整晚的呆。

  那个晚上,陈姐小声嘀咕了很多事,多次提到让她尽早想想别的出路,最后给郁铃留了一个自己的手机号。

  几天后,店里发了这个月的工资,陈姐拿到钱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与之一同离开的,还有另外一个天天与她换班交接的姑娘。

  店里除去老板,只剩下了两个员工,一早一晚,轮换着干了半个多月。

  除夕前夜,老板提前发了工资,还有一百块钱过年的红包。

  这个月的生意更差了,底薪提成加上半个月的全勤和新年红包,到手都没七百。

  不过这也有还没干满一个月的原因。

  郁铃把钱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见老板说了一句:“年后不用来了。”

  茫然的少女眨了眨眼,小声问道:“是我做得不好吗?”

  老板摇了摇头:“这店开不下去了。”

  就这样,郁铃失去了一份工作。

  离开前,她看老板心情不太好,思来想去,最后用员工价买下了一件七十多块钱的毛衣,穿在身上,与老板告了个别。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那里上班,因为白班,下班时还有公交,倒也省了老板再为她报销一次打车费的钱。

  忽然失去工作,郁铃的心情并没有变得很差。

  寒冬的夜晚,总是降临得更早,五点四十左右,路边就已亮起了夜灯。

  郁铃站在回家的公交上,小小的个子让她得以轻松挤到后门靠窗处,有地方扶手,也最好下车的那个位置。

  她望着车外匆匆赶路的行人,望着街边那一块块各式各样的门店招牌,于心底轻声告诉自己,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往好处想,这个冬天赚下来的钱,除去一个保温菜罩和一件毛衣,其余七七八八加起来,已经足够还清她欠钟楚云的钱了。

  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分都是为自己赚的了!

  郁铃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开上电炉桌,煮上米饭,炒起了当晚的小菜。

  钟楚云回来的时候,发现墙上的排班表不见了,不禁问了一句:“那张表呢?”

  “用不到啦!”

  郁铃说着,将刚炒好的菜端上了桌,无所谓地嘻嘻一笑,跑到卧室门口,望着刚披上睡衣的钟楚云,耸肩摊了摊手:“店长叫我年后不用去了,店开不下去了。”

  “这样啊。”钟楚云转身看了郁铃一眼,微微扬起唇角,道,“你倒一点也不难过。”

  “我买了件新衣服。”郁铃说着,三两下解开棉衣扣子将其脱下,露出了穿在里头的新毛衣,“你看,好看吗?”

  那是一件高领的粉色毛衣,常见的麻花纹理加上设计敷衍的灯笼袖,每一处都露着普通而又寻常的廉价感。

  钟楚云一眼看出这衣服的价格不会破百,但偏偏穿在少女瘦小的身子上,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错。”钟楚云应着,上前将郁铃手上的棉衣接了过来,反手披上了那消瘦的肩膀,“衣服穿好,不要着凉。”

  “哦!”郁铃低头重新扣起了棉衣扣子,一路追着钟楚云的脚后跟走进了厨房,小声嘀咕道,“剩下的钱我都放茶几上了,我不欠你什么了哦。”

  “嗯。”钟楚云淡淡应着,一回头,郁铃已经端着两碗饭走到了她的身旁。

  “年后我再去找新的工作。”郁铃说着,坐下身来,摆好碗筷,将手贴在暖和的炉面上,畅享起了以后的事,“到时候我再赚到钱,就能买想买的东西了。”

  钟楚云听了,不由好奇:“你想买什么?”

  郁铃抓起筷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手机,我想先买一个手机!”

  感觉在这个城市里,手机是无比重要的东西,无论是上网娱乐,还是与人交流,都十分好使。基本上是人手一个的。

  大家都有的东西,她也想有。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了手机,她就可以随时随地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钟楚云了。

  虽然钟楚云大概也不太感兴趣就是了。

  ***

  淅泉山里没有过年一说,但是人类的城市有。

  在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特别日子里,人们会挂上春联辞旧迎新,一家人聚在一块,热热闹闹吃顿年饭,再看一夜春晚。接下来的几天,再趁着假期走亲访友,与许久未见的人随口唠唠家常。

  当然,这些全都是郁铃在电视里看到的。

  事实上,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更没有什么朋友。

  除钟楚云外,郁铃还能说上话的,好像就只有饺子店的李姐和服装店的陈姐了。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朋友,别说过年不会见了,往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都不好说。

  至于钟楚云嘛,平日里也没见她与谁有过交流,似乎连用手机聊天都是少数情况。

  钟楚云倒是有个弟弟,可这位弟弟也就只是在除夕的那一夜,提了两袋水果和几根腊肠,到这边来混了一顿饭吃,吃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那个晚上,郁铃趴在客厅的窗前,望着急匆匆走出小区大门的钟楚天,忍不住好奇道:“春晚都要开始了,他为什么不留下来一起看啊?”

  “赶着回去打游戏。”钟楚云的回答十分简单,语气更是满不在乎,仿佛这已是一种常态。

  想想也是,这俩姐弟平日里一向各过各的,少有交际,怕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就算逢年过节,也是谁都用不着谁陪的。

  闲适的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便已收假。

  天气依旧很冷,郁铃却还是早早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吃好早餐,穿好衣服,和钟楚云一同出了门。

  这一天,她搭了钟楚云的顺风车。

  有心机的小棉花决定在钟楚云上班的那条街附近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工作。

  如果可以,那就算晚上下班时间不一样,早上也是可以一起出门的。

  然而,她的想法很美,现实却很残酷。

  一如三个月前那样,她在附近几条街上兜兜转转了一整天,厚着脸皮问了好多店铺要不要招工,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好的。

  而且她出门时忘了带零钱,中午饭都没能吃得起。

  下午四点半,碰壁了一个白天的少女,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灰溜溜地回到了钟楚云停车的地下车库。

  钟楚云从公司大楼走出来时,只见自己车旁抱膝蹲着一个“小可怜”。

  小可怜听见脚步声,连忙抬起头来,看见钟楚云的那一瞬,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眼底满满都是欣喜。

  她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任何气馁,只是有些娇憨地挠了挠头:“我又没找到工作。”

  话到此处,饿了一天的肚子还分外配合地打了声小鼓。

  少女听了,不再似初识那般觉羞,只是摸了摸肚子,眨了眨眼,微微歪了歪脑袋,表情无姑且无奈地耸了耸肩:“出来的时候也忘带钱了,中午没吃东西。”

  钟楚云沉默片刻,打开了上锁的车门。

  郁铃立马从车前绕了个圈圈,几步蹦到了副驾驶上:“终于可以回家做饭吃咯!”

  “先不回家了。”钟楚云说着,按开了车内空调。

  “为什么啊?”郁铃愣愣问道。

  “带你去吃火锅。”

  “那要很多钱吧!”郁铃惊道,“一顿够我买两件衣服的!”

  “我想吃,我请客。”钟楚云说着,伸手理了理郁铃额前被风吹乱的发,笑道,“等你赚钱了,记得请回来就好。”

  那一瞬的笑意,似掠过了无数光影,于心底层层叠叠,恨不得想要映出另一个魂魄。

  郁铃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出车库。

  她望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一个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低喃。

  “钟楚云,你真不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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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了,小天使们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渣作者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今年的我就先躺平了,明年的我再努力加更(扛锅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