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宫中闲来无事,或者说,自从搬来了王宫,就再也没有事轮到卡莫西斯来忙活了。
他越发明显地感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逐渐边缘化,仆人们的关注点不再集中在他的身上,而是在那个名叫斯特拉的女人那里。
明明只是赫梯派来祝贺新王登基的使者一员,可这个女人偏偏毫无自觉,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后宫,住在离法老寝宫最近的一个宫殿里。
那个地方不比王后的宫殿大是没错,但是布置可比卡莫西斯这儿精致不少,因为那里历朝来都是宠妃住的地方。
卡莫西斯也大概了解一点,各国都会借着进贡等各种理由,有意无意地带上各色美女,以此讨好法老,促成两国联姻,增进感情。
他估计赫梯也是这个意思。
他打听到斯特拉公主的出身一般,是国王和一个侍女生下的女儿,从小不受宠爱,被送来埃及当作礼物也是情理之中。
他还打听到,普拉美斯对这个女人这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那个私生子的母亲。
那这也不足为奇了。
卡莫西斯本来以为这个公主会赖在埃及不走,谁知她得了宠还不识趣,居然要回赫梯去。
回去吧,回去最好。
卡莫西斯看到这样的狐媚子就觉得烦,让他想起了霍伦海布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宠妃。
明天那家伙就要走人了,估计普拉美斯这一份荒诞的爱情也要告一段落了。
或许是在宫里待太久了,下午时分,卡莫西斯想了想,决定要出去走走。
待在宫里和坐牢没两样,他许久没有呼吸过宫墙之外的空气了,于是他叫哈特希帮自己准备一件普通的衣服和假发,再去马厩里牵一匹马,他要自己一个人出去。
后宫里的人本来不应该随便在宫里宫外走动的,哈特希本想劝劝他,可是话刚到嘴边,她就闭上了嘴。
卡莫西斯近日来的郁郁寡欢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和卡莫西斯一样,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宫里的生活会变成这般境地。
无人关注,度日如年。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的,最擅长观察形势,斯特拉在埃及明明还什么都不是,可有人已经嘴甜地对她喊起了王妃。
身在失宠漩涡最中心的卡莫西斯肯定是最难受的。
他整天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几乎可以一整天不挪窝,哈特希分不清楚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只知道就算在梦里,他也是不快乐的。
眼下他主动要出去,她又怎么会阻止他呢?
去就去吧,如果出了事,她愿意揽下全部的责任!
卡莫西斯骑着马来到了尼罗河边,他吹着轻柔的暖风,将假发的发梢拨到了耳后,睁大眼睛,痴痴地望着头顶的阳光。
这样温暖的阳光,已经多久没照在他的身上过了?他也记不清了。
恍惚间仿佛站在了夕阳之下,他眯着眼睛朝沙滩边上望去,两匹马依偎着肩膀,屹立在夕阳下,它们的旁边,两个青年迎着夕阳,紧紧拥抱着彼此。他们热烈地亲吻着,述说着有关海枯石烂的誓言。
他甩了甩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太阳刚刚西斜,河边哪有别人的影子?
只有他一个人,一匹马罢了。
他扯起缰绳,要去下一个地方,他要去集市,去买一点儿小玩意儿,作为和好的小礼物?
不是,他是要给自己买,刚搬来王宫,很多东西都还需要添置,他可不是要去给普拉美斯买什么礼物的。
集市一如往日的热闹,他听到牲畜在吵闹地鸣叫,人们用埃及的语言激烈地商讨价格,这倒是唯一一成不变的,他暗暗感叹道。
“西市有热闹瞧,有个耍杂技的演砸了,正要挨打呢。”
人们一窝蜂朝人多的地方涌去,这样的事并不多见,他们当然赶着去看好戏。
庸俗的兴趣,冷漠的人心。卡莫西斯皱起眉头,骑在马上,不屑地俯视这些人,他们脸上的表情,麻木又兴奋。
他们对同胞的惨剧麻木不仁,为鞭子和鲜血的飞舞而欢腾不已。
他们不在乎那个人最后是生是死,他们只感兴趣他没死的时候痛苦的表情。
他们一边啃着食物津津乐道,一边装模作样地发出啧啧的声音,扬着眉兴奋地说道:“啧啧,真可怜!”
卡莫西斯驾马跟了上去,他把马栓在一边,挤进了人群里。
地上翻滚的女孩浑身上下已经惨不忍睹,她的伤口也沾上了地上的灰尘,其他三个女孩放下了手里的道具,哆哆嗦嗦地抱在一起,害怕得大哭。
几个女孩都不过十岁左右,但是这皮包骨头的样子连他五六岁的时候都比不上。
“为什么没人去帮她们说话?”他低头问身边一个弓着背的老者。
老者摸了摸自己稀疏的白色胡子,哀哀叹息了一声:“谁敢帮她们?她们耍绝活,男人就养她们,人家的事,我们哪里管得了?”
“仅因为如此吗?”卡莫西斯紧锁着眉头,嘴唇抿得很紧,他既愤怒又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该插手此事。
如果男人和她们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那他这属于多管闲事,即便是救下来,他能帮得了女孩一时,帮不了她们一辈子。
此时,人群嗡嗡地说道:“要断气了,怎么还不停手?”
他们并不在乎女孩的生命是否会像春日飞舞的蝶遇见狂风暴雨而骤然凋零,他们只替男人担心,培养出这样一个杂技演员出来并不容易,少说要训练个一年半载,就这么一气之下打死了,岂不是亏了?
卡莫西斯闻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皆是阿蒙神创下的芸芸众生,凭什么有如此不平等的高低贵贱,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该身着黄金手握重权,有些人却只能把自己埋进泥地里只为寻找温饱的下顿?
凭什么?
“在闹市里打人,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他寒冷如冰的声音,男人忍不住肩膀一抖,停下了手里的鞭子,旁边的几个女孩赶忙围了上来,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围在中间,用自己身体挡住她,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
“主人主人,求您了,别打了,安卡快死了!”她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抬起头,看向了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卡莫西斯。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一身贵气,他有意在遮掩,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了他的背景。
他的头永远昂的这么高,像是对一切都不屑一顾,他手指上那几个价值不菲的戒指,看的男人几乎流下口水,他脚上的鞋更是宣告着他非凡的地位。
来了头肥羊,他暗暗砸吧舌头,心中打起了算盘。
这几个人训练出来虽然辛苦,但是每天都要带她们出来表演,风吹日晒的,他也熬不住啊。
还不如用她们好好讹一笔,赚一票大的,盖个小楼,养几头牛羊,往仓库里堆满谷物。
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啪啪作响,可是卡莫西斯并没有听到,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冤大头。
男人故作愤怒地叫嚣着,引他进入圈套:“我家的奴隶,你凭什么管?你算什么东西?”
卡莫西斯也不含糊,不管眼前的是不是个圈套,他直接就踩了进去,“你出个价格,我把她们带走。”
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还是小问题,他更讨厌的是胡搅蛮缠。
男人见他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人傻钱多,便更没了忌讳,狮子大开口索要道:“行,你也是个爽快人,我就大发一次慈悲,十金,她们四个人全部给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金光便划破空气,落在了他的脚边,碰到地上碎裂的瓦罐,发出一记闷响。
他被吓得大叫,连退几步,这才看清插在沙地里的是一柄纯金的匕首,好端端地插在刀鞘之中,在它的柄上,甚至还镶嵌着两颗蛇眼一般的红宝石。
这何止十金!
人们惊讶到咋舌,十金!把她们四个人从生下来养到死都花不了这么多钱!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的出手阔绰?
卡莫西斯转身要走,男人踢了地上几个女孩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你们新主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搞得我不讲信用似的!”
她们赶紧扶起地上的女孩,什么道具全不要了,连跑带跳地跟上了卡莫西斯。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新主人会是一个性情如何的人,她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别人都不愿意帮她们,只有他愿意站出来。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好的坏的都无所谓,她们只想逃离现状,只要不在这个男人手底下卖艺,做什么都好。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了,齐贤也攥着蓝色丝带,看了一眼夕阳,被迫回宫继续营业。
他是眼花了吗?他依稀看到了那个男人胸口薄薄的衣服下的一抹玉色。
难道绿色的护身符最近流行吗?
不想了,既然那个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
况且齐贤也不想再和这个时代的人扯上太多关系了,斯特拉离开之后,他只要从阿克塔娜那里拿到水晶球回去就可以了,安抚卡莫西斯的事就留给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吧。
齐贤对自己说道,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如果继续待下去,万一不小心改变了历史,引发了蝴蝶效应,那可就糟糕了。
回到王宫,艾纳斯早在庭前等待已久,等到齐贤来了,和他打过招呼,才入座继续处理文件。
“你干嘛这幅样子?有心事?”齐贤瘫在王座上,小心翼翼地捏着那薄薄的纸莎草书查看上面的内容,生怕一不小心它就被自己捏碎了。
艾纳斯像是被发现了什么,表情一变,手忙脚乱地把将要掉下桌去的笔按住,生硬地回答道:“没有。”
齐贤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反正他现在是法老,暂时是,没人能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
他放平心态,专心处理起手上的事务。一想到这样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他不免心情愉快得像是要插上翅膀飞起来。
空调!我要回来啦!
这几天受的苦和累,就当作是这些年躺尸的代价吧。他坚信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如今他看到这些奏折上各种各样的问题,脑子里有时候还真能蹦出来几个能用的好主意。
他相信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回到公司后,连他老爹都会情不自禁地夸他两句。
下一张,下一张。齐贤往手里的纸莎草书上写完一篇情深意切的小作文后,心满意足地把它放在了一边,伸手去掏下一张。
结果下一张没摸到,原本面前放的那一叠厚厚的待处理的文件,突然变成了一个圆形的东西。
冰冰凉凉的手感让他已经发热的手掌猛地一放松,刚想多摸几下,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原本坐得远远的艾纳斯不知何时已经近在眼前,他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放在了原本放着那沓文件的地方。
而齐贤的手正摸着那个东西。
齐贤定睛一看,自己手里摸着的不是别的,竟然正是害他来这里走一遭的水晶球!
◎作者有话说:
我写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