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挡住了路灯的光亮, 没有人注意到昏暗的车厢内正在暗自酝酿着怎样的暧昧。
施然听着陈若瑜的话，本就不羁叛逆的心蠢蠢欲动，只是聚餐的大家发现自己跟陈若瑜迟迟没有上去, 免不了要下来寻, 万一她们两个人的事情暴露了, 就不好了。
施然还在犹豫，就在这时，陈若瑜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跳动的屏幕震动着贴在施然的腿上, 打断了两人之间刚刚纠缠起来的暧昧。
陈若瑜松开了扣着施然的手, 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跳动的两个字让她眉间微微蹙起，她对施然说了声“抱歉”，便推门去到车外接电话了。
手背上贴着的灼热在方才开门时灌进来的夜风中慢慢消失。
日暮黄昏，街道上的车流也变得熙攘起来。
施然看着窗外陈若瑜削瘦的背影，眼睛里写上了些担心。
刚刚陈若瑜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上面跳动着的是备注为“爸爸”的两个字。
施然还记得那日在宋怡生日会上见过的陈饮冰的样子, 瘦而高挑，身上都是文人墨客的风骨。
他的眼眉虽然有些老态，却依旧是给人一种不怒而自威的距离感, 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气息沉稳, 遒劲而有力，格外的符合“严父”一词。
不知道他找陈若瑜有什么事……
施然正这么想着，街道上的嘈杂声就传了进来。
陈若瑜挂掉了陈饮冰的电话, 回到了车里。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好像还夹杂着些罕见的担心, 斟酌着对施然讲道：“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我现在就得回去一趟。”
施然听着, 心里跟着坠了一下，忙询问道：“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帮忙？还是说我去帮你把周沅姐叫下来，让她陪你回去？”
“不用。”陈若瑜看着施然在为自己紧张的表情，平静的对她摇了摇头。
而后她像是为了让施然安心似的，看着她那侧的车窗，略作遗憾的讲道：“就是难得你今天请客，我还没有这个口福。”
施然见陈若瑜还有心情跟自己说这些，便觉得事情并不算太严重。
那狐狸似的眼睛弯了弯，笑道：“你陈若瑜金贵，我得单独请你才行。”
“行了，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时间了，快些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施然叮嘱着，便径自下了车。
只是车门还没有被她关上，那半个身子就又探了进来。
施然不知道怎么的，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些不放心起来：“那个……到家报个平安，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不关机。”
陈若瑜看着视线里施然对自己晃着的手机，糟乱的心像压下了一块足以抵御任何风暴的巨石。
她觉得没有除了这个承诺还能让她安心的约定了，那阴郁的眼瞳落出了星点的笑意，对施然点了下头：“好。”
目送着陈若瑜的车子离开了，施然才转身去了他们今天订的包间。
小八看施然迟了这么久才上来，立刻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的问道：“你跟老大在楼下搞什么鬼呢？怎么这么久你才上来，老大去哪里啦？”
“陈总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让我上来跟你们说一声。”施然平静的解释道。
周沅听着有些紧张：“阿瑜家里有事？什么事啊？”
施然也不知道：“她没说，但是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很严重的大事儿。”
周沅闻言略略放下了心，拍了拍施然的肩膀道：“行，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好，快坐吧，这就马上能吃了。”
呛人的辣椒味随着沸腾的锅子弥漫了整个包厢，腾起的热气将整个包间变得分外热闹。
施然是这场聚会的主角，大家的话题基本上全都是在围绕着SaRah。
“真是没想到了，咱们这个工作室还真的是卧龙凤雏，阿然你这就太不地道了，怎么能背着我们呢。”
“大熊你这就不对了，要不是施然一直都没有亮明身份，橙子那边会上赶着的抄袭？要我说今天才是真的爽，咱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跟着SaRah有说有笑的，橙子那边的原画组说不定正在灯火通明的收拾烂摊子呢！”
“对对对，那个画师也不知道是外包的还是他们工作室的，真的是绝了啊，模仿也模仿不出精髓，到时候咱们的伊卡洛斯的卡牌一曝光，这不得啪啪打那边的脸。”
“对对对，这就是高仿跟顶配的差距！”
“什么高仿啊，你看看她那颜色用的那刻板程度，连个劣质低配都算不上。”
“是啊！我的妈呀，就她那个线条的处理，不知道还以为她之前学的不是画画呢。”
……
施然坐在一旁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橙子游戏，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只是当后来她听到大家对宋怡抄袭的点评，她的嘴角就落下来了几分。
只不过她为的不是宋怡，而是陈若瑜。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火锅的诱惑就摆在面前，施然吃的却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陈若瑜临走的时候让自己放心，自己跟周沅说的时候也表现出让她不要担心。
可是等到突然发生的事情在这一片的欢声笑语中沉淀下来，施然心里的不放心就又涌了上来。
她还记得去年冬日里，周沅的在便利店吧台前对自己说的话。
既然姑姑打来的电话没有多大的事情，那么是不是就以为这爸爸打来的电话通常都不是什么对陈若瑜来说好的消息。
宋怡抄袭了自己的画，下午委托律师就给橙子游戏跟宋怡发去了律师函。
施然知道宋怡最大的靠山就是陈家，她担心今天的事情宋怡走投无路会去找陈家，陈饮冰就会通过陈家来给陈若瑜施压，让她替宋怡收拾这个烂摊子。
施然对陈若瑜这通电话背后事情的猜想越想越糟糕。
她总是这样，往往很多事情总会不由自主的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只是过往她的这种推演都是针对有关自己的事情，而这一次却是为了陈若瑜。
施然的思绪还在往更深处走着，“砰”的一声就又被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
小八喝得有点多了，将倒着小半杯白酒的玻璃杯往施然的手边一放，道：“想什么呢？问你话你也不回？是不是觉得愧对于我啊！你骗了我这么些年，施然你就是个大坏蛋！”
施然知道自己在马甲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愧对小八，便顺着她的话承认道：“是啊，我是大坏蛋，小八大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这次好不好？”
“不好！”小八拒绝着，将放在施然手边的酒杯往她手里又推了推道：“一……一酒泯恩仇。”
在旁边看着的徐孟恬见状忙拦道：“小八姐，这可是小半杯的白酒。”
“我知道。”小八说着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对着施然的杯子道：“所以我陪你！嘿嘿嘿……”
“行，喝了杯，这件事就算是过去是不是？”施然也不含糊，举起了酒杯。
且不说这小半杯白酒她是可以的，单是心里这有些糟乱的心情她就很想那这酒浇灭了它。
小八“嗯”的点了点头，徐孟恬忙掏出了手里：“为了防止小八姐明天反悔，我在这里录视频为证！”
灯光照的镜头里的包厢比现实中还要亮，在周围喧闹的声音中两个杯子清脆的碰在了一起。
施然拿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划过她的喉咙，刺激的感觉让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这份辛辣刺激就像是不存在一般，随着她空了酒杯消失殆尽。
可是，她心中的担忧却并没有因此被烧掉，反而像是火碰到了酒精，愈演愈烈了起来。
小八喝的有些猛，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周沅忙扶着她坐下，在施然的耳边讲道：“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阿瑜，即使是陈伯父的电话，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施然有些诧异周沅这看透一切的话语，连忙否认道：“周沅姐，你想错了，我没有。”
周沅却笑了笑，帮小八喂着果汁顺气，又对施然讲道：“有些事情，关心则乱。阿瑜这个人做事最为稳妥，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放心就好了。”
尽管施然否认了，可是周沅的话还是精准的踩在了她担忧的心情上，并且如春风化雨般帮她纾解着她藏在心里的那份担忧。
施然其实是想否认的，可是周沅没有给她机会。
小八喝多了有些想吐，周沅便扶着她朝包厢外的洗手间走去。
火锅的热气蒸腾的整个包厢都有些缥缈，施然就这样看着周沅远去的背影，直到等到门快要关了，这才格外迟钝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真的，没有……”
她跟陈若瑜只不过是床伴关系而已，不应该对她倾注这样的心理才对。
可是她们俩的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模糊不清的，即使成为了这样的关系也是没有明确的边界感的。
可不久之后，施然才想明白。
不应该。
不代表着真的没有。
聚会在晚上九点四十左右结束了，因为明天是休息日大熊几个人都喝大了。
就跟去年原画组聚会那样，又是施然跟周沅将这些人打车送回了他们的住处。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皎皎的一轮挂在夜幕之上，氤氲的光向世间洒下。
施然的眼睛里有些醉意，微眯着眼，倒觉得几分月光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需不需要等你的车来了一起走？”周沅扶着小八，对施然问道。
只是还不等施然回答，喝多了的小八就揽着周沅的脖子，放肆大胆的在她的脖颈间蹭来蹭去：“姐姐……姐姐，你今天陪我回家好不好……姐姐。”
施然看着这个平日里怂的跟兔子一样的人，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周沅姐还是赶紧带着小八回去吧。”
周沅点了下头，对施然叮嘱道：“那好，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说罢她就又带着温柔的宠溺对小八哄道：“好，咱们上车好不好？”
小八很是满意，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灯火霓虹将黑夜照得眼花缭乱，小八被周沅温柔揽在身旁的背影始终都在施然的视线里。
不知道怎么的，过去说着不想谈恋爱的她居然有些向往小八跟周沅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
夜风游荡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吹拂着人鬓边垂下的碎发。
施然攥了攥自己的手，凉风钻进她虚握着的掌心，让她觉得自己的手掌空落落的有些不适应。
今天的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这人一路上也完全没有停下来。
是有些吵，但也不显得自己一个人孤独了。
施然出于安全考虑，习惯在公寓前一个路口就让出租车司机停了下来。
夜风越发的有点凉了，施然不由自主的裹了裹身上的羊毛小衫，簌簌的新叶在她的头顶摇晃，酒意微醺，还是觉得有些孤单。
为什么会不适应孤独呢？
明明过去有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是吗？
施然看着公寓楼后皎洁的圆月，觉得今夜实在是有点寂寥。
只是还不等她嫌弃今晚的氛围，就看到视线的右下角有一辆熟悉的黑车正停在公寓的楼下。
那个在聚会前先行一步的人此刻正站在施然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迈巴赫旁。
陈若瑜换了一件垂软的米咖色针织开衫，纯棉的白色裙摆随风轻抚着她裸露的小腿。
她注视着施然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拉了拉自己身边的行李箱拉杆，眉眼间带着被月光柔化的温柔笑意：“能接济我一段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