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明晃晃的落在门口, 施然看着宋怡觉得阴魂不散这四个字就是给她专门设计的。
施然的不耐烦表现的很明显，和之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截然不同。
宋怡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还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柔弱的对施然讲道：“施然, 刚才张然说的那些话我知道很过分, 她这个人平时就很冲动, 我在这里替她跟你道歉。”
施然听着这明摆着推卸责任的话，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宋怡有很大的落差感，她没明白施然这是个什么意思, 声音软糯的问道：“那施然, 你原谅我了吗？”
施然闻言，立刻做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你不是替张然道歉吗？我原谅你干什么？”
宋怡怔了一下，明显对施然这个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有目的讲道：“你现在还真的是逻辑严谨，就像阿瑜一样。”
说着宋怡便将话题引导了她此行的目的上：“施然，我发现你最近跟阿瑜走的好近啊。你们之前不是不对付吗？她会不会到现在还因为之前你把给我的情书丢给了她而对你心怀芥蒂, 你没有察觉到啊？”
施然听到宋怡这番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过不是因为她的揣测，而是说出这番揣测的这个人。
她没想到当初从陈若瑜口中听说的宋怡对她家里人的花言巧语, 今天会使用到自己身上。
宋怡八面玲珑, 这次却过于主观的会错了意。
她以为施然的皱眉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对陈若瑜有了动摇，便继续说了下去：“施然，你要知道, 阿瑜她跟我不一样。虽然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但是她这个人从小就有些孤僻, 让人摸不着头脑。”
儿时的回忆在宋怡的脑海中快速回拨，她捡着重点添油加醋的对施然描述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放风筝，她为了去捡风筝直接掉进没有冰封好的湖里了, 当时我去救她，上来后我都冻哭了，她却连一颗连泪都没有掉。后来考大学也是，家里人怎么劝她她都执意要出国，姨夫为此都气病了，她却还是一意孤行。”
这么说着宋怡就略微做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总结道：“可能她性子里就带着些冷血吧。”
施然听着，摸了摸口袋里放着的陈若瑜刚刚给自己的糖果。
——过去每一次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给自己这么一颗，像是在小心翼翼的安慰小孩子。
施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给陈若瑜这个糖的时候，就是在担心她生气了。
有的人只是表面冷血，其实骨子里是温柔的。
有的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最会颠倒黑白。
如果说宋怡对自己的纠缠施然还能忍一忍，可是波及到了别人，施然就不想忍了。
她就这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怡，面无表情的反问道：“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宋怡抄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施然的这个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往日最容易被她言语蛊惑的人，居然这次不相信自己了。
宋怡有些不甘心，补充说明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跟她走的太近，因为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跟谁都不亲近的，可能这样也很适合当一个商人吧，不都说成功的商人总是最无情的吗？”
施然觉得宋怡这番歪理有意思，故意配合她的给了一点反应，“是吗？”
宋怡点点头：“其实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很想让阿瑜有些咱们这些普通人的情绪，就每天都跟她在一起，陪她画画，陪她放风筝，我是为她好，可是她就是跟我不亲近。”
施然轻笑了一声，觉得这人胡编乱造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优秀，要不是自己比她先了解了陈若瑜这个人，恐怕还真的会被她骗过去了。
她眼眸抬起几分，看着这个肆意抹黑别人的人冷声道：“你说的为她好，让她有正常人的情绪就是故意让她去冰面上捡风筝吗？
宋怡心中咯噔一下。
这个本该随着二十年前的池塘冰封的秘密居然被人重新提了起来，还是一个她现在根本无法控制的人。
宋怡有些心慌：“她跟你说的？”
施然稍稍的整了下挎在手臂上的包，不动声色的将宋怡方才的反应全都放在了眼睛。
——看来真的有人从小就在浑水摸鱼，企图代替明珠。
只不过施然没有供出陈若瑜，懒洋洋的回道：“我猜的，怎么猜对了？”
宋怡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稍整了下耳边的长发，道：“……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着，宋怡还不忘了像往常那样给自己的脸上抹点光，做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施然，我知道我之前骗过你，但是现在不是了，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我是真的在为你着想，完全都是为了你好。”
“呵。”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一阵轻蔑的气声，施然的这声笑格外的嘲讽。
她从来没觉得宋怡的话能这样虚伪，直白的讲道：“不必了，你我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为我好的这些话你还是说给张然她们听吧，她们比我喜欢，我跟陈若瑜都担不起你这句话。”
宋怡怔住了，施然也不想再在这里听她胡编乱邹，道：“你的话都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话音落下，施然视线里的那双杏圆的眼睛果不其然的红了起来。
那卷翘的假睫毛上挂着几分泪珠，宋怡楚楚可怜的问道：“施然，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说罢，她就将一双手叠在一起，带着几分委屈的搓着手腕上故意露出来的贴过膏药的印子。
施然知道宋怡这是在干什么，一颗心如石头般冷漠平静，“宋怡，你在这里拦着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回头了。”
她就这样冷漠的看着被宋怡揉搓的通红的手腕，挑明道：“你应该清楚，我帮你画画是你在投机取巧，你熬夜付出恶补都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不是你现在用来向我卖惨的筹码。”
宋怡不肯罢休，带着颤音的讲道：“可是施然，我真的好累啊。就是因为陈若瑜选择了出国，我成了陈家跟宋家在画界唯一的希望，她把所有的压力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我真的很累很累了，但是还是得撑下去，因为……”
“那就放弃啊，承认自己平庸很难吗？”
只是不等她的话说完，施然就打断了她。
施然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宋怡从来都没有觉得她能说出这样刺耳的话，那双擅长演戏的眼睛第一次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你做不到吧。”施然看着面前这个一直都不肯面对这件事情的人，替她掀开了一直蒙在她眼前的布，“你说你的压力都来自于陈若瑜的任性，实际上是你的虚荣才是吧。”
“宋怡，你根本就不是陈家的唯一，你在陈家唯一的血亲陈若瑜才是。希望你能清楚这点，让自己也少一点嫉妒跟压力。”
“以后的路你还脚踏实地的好，你比我清楚，没有人会捧一个毫无天赋的画家，与其作假被封杀，不如老老实实的从头开始探索。”
说罢，施然便径直从宋怡身边走了出去。
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在宋怡的耳中，她就像是那个被小孩子直白的戳破根本没有穿衣服的皇帝，眼睛里写满了惶恐跟不可置信。
突然，属于施然的高跟鞋声停下来，宋怡残存着的对施然会回头的希望又燃烧了一起来。
只是这一次这把火却是彻彻底底将她的希望燃烧殆尽了。
灯光冷白的从施然的头顶落下，宋怡看到的是她漆黑的瞳子里写着跟陈若瑜相差无几的生冷。
施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满腔的都是替陈若瑜觉得不值得的愤慨。
她回头看着这个自己昔日的爱人，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讲道：“陈若瑜的东西你是抢不走的。”
话音落下，施然便真的从宋怡的视线中逐渐远去。
而宋怡则像是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她还来不及珍惜就被按下了死亡通知的按钮，泪珠一下就从眼眶落了出来，真真切切的写满了从心而发的痛苦。
.
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徐徐腾空，细长的烟染着绯红色的口红静默燃烧着。
施然没有回聚会席上，而是从后门出去，蹲在一颗巨大的杨树下沉默的抽了一支烟。
刚才听宋怡说了很多，自己也跟宋怡说了很多，心里现在有些乱。
施然将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着她的视线，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看不清宋怡过，也从来没有同今天这样看得清她过。
这个人对陈若瑜的敌意已经超过了施然的预想，肆意抹黑，搬弄是非，就连黑白她也在颠倒。
过去的回忆从施然的脑海中闪过，抹去。
七年的情分，就真的断送在了今天。
忽的，施然感觉到自己左侧的视线落下一道温暖的阴影，属于陈若喻的味道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这里。
施然蓦然的抬起头，就看到陈若喻抄着大衣口袋。她还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的，这个人就先面无表情的跟着自己的这个姿势蹲了下去。
“冷吗？”陈若喻问道。
施然摇摇头：“不冷。”
她吐了口烟，冷不丁的对陈若瑜道：“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句话。”
“什么？”陈若瑜配合的问道。
“当你觉得全世界都在阻挠你，那他妈的是世界在拯救你。”施然说着，一下就笑了出来。
陈若瑜听着也勾了下唇，她看着施然手指间夹着的细烟，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这个世界阻挠我的第二年。”施然答着，轻轻的点了点烟头燃烧殆尽的灰烬，仿佛将过去也这样点走了。
而后施然缓解似的又吸了一口，将烟蒂朝向陈若瑜：“要试一试吗？”
“好。”陈若瑜嗓音淡淡的应道，伸过手去握住了施然夹着烟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下是温热的掌心，源源不断的给施然的心脏送去冬日里的温暖，让她有一瞬失神。
也就是在这一瞬，陈若瑜的唇并没有印在沾着口红印子的烟蒂，而是直直的倾身朝施然去了。
风骤时从远处吹拂过来，干枯的树枝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陈若瑜就这样在一片末日的萧瑟中，无法克制的吻了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