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太阳将堆在地上的两张床单照的清楚, 凌乱的地面无不将两人昨夜的放肆揭示在明面上。
“当当。”
见没有人应声，门外的人又扣了两声门板。
施然也缓过了神来，忙手脚麻利的套上衣服, 朝门口走去。
沉重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门框中央的是一个提着一个篮子的佝偻着身子的老奶奶。
——这就是从前跟施然奶奶很好的村长他妈。
“然然回来了。”老人打量着视线里的这个姑娘, 笑道。
施然也很有礼貌，问道好：“许奶奶，过年好。”
许奶奶笑笑, 指着施然背后到现在还亮着灯的厨房：“我今早起来看到你家厨房的灯亮着, 心里还纳闷着呢。这不忙完家里的事情，就过来看看，一看门口停着这么好的车，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想你家里这也没什么东西吃，就给你拿了点饭过来，都是我那个干餐饮的大儿子做的, 饭盒跟筷子也是一次性的，干净着呢。”
说着许奶奶便从手里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了用袋子包的很好的午餐，白色的一次性餐盒整齐的摞在一起, 热腾腾的食物香气争先恐后的钻进了施然的鼻腔。
她有些感动, 不好意思的讲道：“谢谢许奶奶，家里没有收拾，也没有什么东西招待您, 我就不请您进去了。”
“没事，奶奶来这儿看到你, 心里就踏实了。”许奶奶摆摆手，站在门槛外的脚始终都没有跨进来，“少花不在了, 我得替她多照顾照顾你的。”
听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施然鼻尖有点发涩。
少花是小老太太的闺名，那个时代的女人嫁过来基本上就叫谁他媳妇，再后来就是谁他娘，少花这个名字也就只有许奶奶还记得，才会叫了。
话音落下，许奶奶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看着停在门口的两辆价值不菲的车子，接着问道：“然然啊，你这是跟谁来的？”
“我朋友。”施然简单的答道。
许奶奶听着像是略松了口气，点着头道：“哦，朋友啊。”
而后她稍顿了一下，又试探性的问道：“然然这是还没有谈朋友？”
“还没有。”施然摇摇头，省去了她跟宋怡之前的故事。
“那个我娘家哥哥的孩子今年也二十多了，我记得跟你是同一年生的，也没有找女朋友呢，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许奶奶的演技不是很好，几句话就暴露了她的目的。
施然不能直白的拒绝，只委婉的讲道：“许奶奶，我最近不打算谈恋爱的。”
许奶奶见自己目的被施然识破了，便话锋一转，又道：“就是交个朋友，没有要让你们相亲的意思，都是一个村子的，是不是，以后你奶奶这房子有什么事儿，也好联系你，我们这些老年人手机也用不灵光的。”
施然闻言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着婉拒道：“奶奶，这倒是没什么。我翻修的时候就给家里每个屋子都装了监控了，有什么事情消息监控都会第一时间直接通报到我手机里来的。”
说着施然便给许奶奶指了指两人头顶上的那两个监控，又道：“而且我也一个月回来一趟的，出不了大事情的。”
许奶奶就这样抬着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对着自己的监控镜头，漆黑的镜片亮着几个银白色的点，里面还倒映着自己老态龙钟的影子，不由得笑着感叹道：“少花这个没福气，我这老东西也是跟不上潮流了，你说说这玩意多先进啊，都不用养狗看家护院了。”
这么说着，大抵也明白施然意思的许奶奶摆了手，对她道：“行了，那我也不打扰你跟你朋友了，饭得赶紧趁热吃，下次见了我，你可一定得让我进去坐坐。”
施然点点头，应道：“好嘞，许奶奶。”
许奶奶拖着的步子沙一声沙一声的在铺着红色爆竹皮的道上走着，施然就这样站在门口目送和她离开，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奶奶跟她并肩走在一起的样子。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每一个中午，阳光也是这样的好。
这样好的阳光真是不多见了。
施然在心里悄悄地感叹了一句，直到注视着许奶奶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才提着饭菜回了屋。
那方才跟许奶奶聊天时被忽略的香气重新飘荡了起来，在泛着寒气的冬日格外的明显。
施然嗅着混合的饭菜香气，一边将它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边仔细辨认道：“啊，这盒是红烧肉，我还闻到了四喜丸子的味道，四喜丸子，四喜丸子在哪里……”
这么说着，刚才一直藏在屋子里的陈若瑜便收拾干净的走了出来。
施然手脚利落的布置着碗筷，询问道：“饿了吗，昨天晚上出来找我，你是不是也没有吃好？”
“没有。”陈若瑜回答的淡淡的，听着还带着几分刚醒的倦怠。
她坐到施然对面的位置上，语意不明的问道：“她是谁。”
“我奶奶的发小，两个人一起长起来嫁到这个村子的，感情格外的好。”施然讲道，“小时候村支书的女儿带着一些人骂我是没爹没妈的时候，我揍了她们，我奶奶跟她帮我善的后。”
陈若瑜听着倒有几分好奇：“善后？”
“就是把那些找我算账的大人都骂回去了。”施然说着格外的痛快，“骂的他们都不敢还嘴，别提有多解气了。”
陈若瑜听着施然的口气，轻轻勾了一下唇角，眼里像是闪过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就是施然，总能在痛苦里榨取出些甜分，将所有的不愉快跟不美好淡化隐去。
陈若瑜接过施然递来的筷子，又问道：“她要给你介绍男朋友？”
“虽然没直说，但就是这个意思。”施然答道，“不过我可没有一点兴趣都没有，又不是给我介绍女朋友，要是个女朋友我还会去看一看。”
陈若瑜听到施然后半句，握着筷子的手明显顿住了，明显到连坐在她对面的施然都看了出来。
“开玩笑的。”施然安抚道，“你不用这么担心自己会刚就业就失业了。”
“我短时间内是不会想谈恋爱的，好好搞钱它不香吗？”
“前些天我去给言宁还大衣，还是没忍住把大衣买了，捎带手还买了她一双古董鞋，跟一条什么仿古法攒珠花的项链，可漂亮了，就是让我一下子把金主爸爸给我的定金……全花光了。我现在可谓是负债累累，还不知道要给金主爸爸画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的进账呢。”
说到这里施然的小脸就变得像是一只可怜的小苦瓜，不过片刻她就消化掉了这些情绪，心态格外乐观的讲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有出才有进嘛。”
“你看之前我谈恋爱的时候，工作不顺心，我的那位金主爸爸也大半年都不来找我了，现在分手了，工作也顺心，钱也来了。所以说有些东西强求求不来，反而会适得其反。”
施然说的认真，字里行间都是不愿意，陈若瑜坐在对面将她眼睛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她明白施然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她接二连三被泯灭了希望后的不敢再去碰触。
陈若瑜自诩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就这样自私的庆幸于自己现在跟施然是最最亲密的关系，也更贪婪着想要利用这个关系能在某一天与她更进一步。
“不要急。”陈若瑜对施然讲着，也对自己说道。
“嗯。”施然点点头，以汤代酒道：“敬我们同流合污第一天。”
阳光融融，院子外面又传来了谁家放爆竹的声音。
陈若瑜拿起了手边的汤，无声的跟施然碰了一下。
.
午后残存的灼阳斜斜的落在客厅沙发上，就那么金黄的一框像是安静房子里的一抹温暖。
施然穿着昨天离开时的衣服回了家，嗅着家里熟悉的味道，倒有像是已经离开了几天似的。
的确，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紧密的像是将好几天的事情压缩在一起似的。
施然的身上还有些没有缓过来，洗了个澡就瘫到了沙发上。
施宇这些时间给她发来的消息堆满了手机的消息框，施然心里还有些欣慰，直接给他拨去了电话。
电话拨通第一句，便是施宇紧张的关怀：“姐，你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回家了。”施然道。
“若瑜姐找到你是吗？你们两个怎么能都不回我消息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昨天晚上都没有睡着，等了你一上午的消息！”
施宇越说越激动，声音里还带着些委屈的怨怒。
施然很是心虚，她跟陈若瑜厮混了一夜，出太阳那会儿才刚睡下。
“不好意思的，昨晚熬太久了，我直接睡到了中午。”
“看来你睡得挺好啊，消息都震不醒你。”施宇嘴上吐槽着，却还不忘关心施然：“那你头上的伤口怎么样啊？”
桌几上还放着昨天下午化妆没有收起来的镜子，那个红褐色的口子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施然下意识就抬手的碰了一下额角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隐隐的还是有点泛疼，更多的则是昨夜湖边冷风的凉意。
施然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陈若瑜的模样，她认真又小心的帮自己上着药，吐出的气息都是温柔的。
记忆修复了许多当时被忽略的细节，在陈若瑜微垂下的眼睫上有着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而施然还看见，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施宇见施然久久还不回答自己，心底一紧：“姐？你干嘛不说话？不会又要留疤了吧！”
施然被施宇这么一声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怒道：“去你的，不知道想我点好。”
施宇委屈：“那你干嘛不回答我。”
“我拿镜子去了。”
施然说着便把撩起来的额发放了下来，道：“不是很严重，留不了疤，过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施宇放心了，犹犹豫豫的讲道：“姐，待会我去你家把车拿回来吧。”
施然闻言却又想起了些事情，道：“施宇，说起这个，你是不是还欠我点什么？”
“什么？”施宇忘了。
施然提醒道：“怀石料理。”
施宇干笑了两声：“姐，你还记着呢。”
“当然。”施然说着就在手里玩起了施宇的宝贝车子的钥匙，“你请我吃饭，我还你车。”
“好吧。我得看看时间。”
施宇说着就打开了日历，想了想道：“初五吧，初五我有空，一天都给你。”
“谁要你一天的时间。”施然嫌弃，但还是点头道：“那就初五，你来接我。”
约定好，施然便开开心心的跟施宇挂了电话，数算着初五要吃施宇多少钱的料理。
只是她刚刚起了个头，放在桌几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发消息的人是陈若瑜：【初五有空吗，我们去一趟商场，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