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开启暖风的房间比室外要温暖的许多, 陈若瑜大衣上的雪还没有掸去就融化成了水。
施然还有些不太清醒，循着潜意识勾住了将自己抱起的陈若瑜的脖子，无意间触碰了这片冰冷, 问道：“下雪了？”
“没有。”陈若瑜答道。
这些雪是她上来的时候跟周沅抄近路, 不小心碰到的松树上的积雪。
“还睡吗？”陈若瑜问着, 便将施然放到了她的床上。
“不睡了。”施然说着，依旧没有放开勾着陈若瑜脖子的手。
陈若瑜就这样被迫弯着腰，两只手臂撑在施然身侧。
两个人的距离像是拉开了, 却又像是根本没有被拉开过。
四目相对。
施然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的看着这个今天下午害得自己思绪混乱的女人。
而陈若瑜也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让她晚上如此着急赶回来要见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施然缓缓的朝陈若瑜吐出了一口气，声音低缓而磁性的对她问道。
陈若瑜不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就这样看着施然在自己的视线中为自己而表演，沉寂如海的目光正在酝酿着炽热的火焰。
“当！”
震痛突然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落在陈若瑜的额头上。
施然抬手出乎预料的抬手给了陈若瑜一个脑瓜崩，而后利落的转身绕过这人下床，当着她的面乖张放肆的笑了起来：“陈总监, 已经过期啦。”
“你没听过一首诗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屋子里的灯光变得比方才要清楚了许多，陈若瑜脸上并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愠色。
她看着施然背着手笑盈盈的吟诵着被强行引用的诗, 反而有一种心上被小野猫突然挠了一下的感觉。
有点疼, 却还想由着她来。
想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花样。
施然报了仇，踩着鞋子便重新坐到了通往后院温泉的门廊上。
她看着天上零落的几颗星星，对身后还在房间里的陈若瑜道：“我觉得咱俩气场很合得来。”
陈若瑜拿毯子的手顿了一下, 佯做并不在意的平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胡闹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凶我。”施然看着坐到自己身边的陈若瑜, 想了想又更正道：“也可能是你这个冰块脸对我不起作用。”
“你知道吗，我跟她，跟我家里人, 甚至跟我奶奶都不这样。要么没话说，要么两三句就要意见相左。我爸也不喜欢我，你知道吗？其实咱俩……”
说着施然话便戛然而止了。
她想说，她跟陈若瑜还真的挺像的。可是又突然反应过来陈若瑜可能并不会这么觉得吧。
自己家就一个做生意赶上好时候的暴发户家庭，整个家里都弄得极尽奢华，金光璀璨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有钱，跟陈若瑜这种old money的大家底蕴相差甚运，怎么能相提并论。
却不想，施然猜错了。
陈若瑜对她点了下头，将手里的毯子披到了施然的腿上，嗓音淡淡的认同道：“是有点像。”
温泉池的暖风熏得人脸颊发热，那刚刚被施然看到的差距就这样被陈若瑜重新粘在了一起。
施然听着对陈若瑜抿了下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讲道：“其实也还好啦，我爸可没有你爸那么深沉。”
说着，她便将自己右侧挡在太阳穴前的长发撩了起来，神秘的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陈若瑜闻言稍稍朝施然靠近了几分。
两人头顶的光落在视线中这片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即使没有化妆，却依旧如雪般细腻。
陈若瑜的目光在其中行走，却隐约的瞧见了一座低伏着的山峰，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跟着就皱了起来，轻声辨认道：“疤？”
施然点了点头，将撩起来的头发放下，道：“这是大一那年我跟那个人说我喜欢女人，他拿烟灰缸给我砸的。”
“也就是当时施宇没出国，还能护着我，这个老东西才没有接着继续打我。你知道吗，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到太阳穴了。我命大吧。”
施然说着就露出了骄傲的表情，陈若瑜听着心里却一下一下的抽疼。
她知道施然过得并不是很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不好。
“我奶奶就经常说我命大。”这么继续往下说着，施然脸上的骄傲就慢慢退了下来，眼睛里也多了几分落寞，“可有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个命大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陈若瑜将施然这个变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嗓音淡淡的讲道：“活着永远比死了好。”
而后她又像是害怕施然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补充道：“自我了结性命，是要下地狱的。”
只是陈若瑜向来性子冷淡，不会安抚人。
这样在商场上类似于像是恐吓警告的话，在感性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好成效。
施然非但没有被恫吓，反而张开手做了一个很凶的表情，吓唬道：“那我就变成恶鬼，先把他们吓死。”
“不可以，施然。”陈若瑜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还要严肃。
“不可以。”她重复着自己的命令，目光沉沉的看着施然，“你要活着。”
施然看到陈若瑜的这个反应有些恍然，她察觉到了陈若瑜对这个话题的认真，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很希望我活着吗？”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着。”陈若瑜没有任何犹豫的答道。
像是一束计划之外的温暖突然打在了施然已经习惯了的荒芜心野上，催生出了复苏的号角。
她不知道为什么陈若瑜会有这样的反应，明明自己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她却这般认真的对待。
施然很想跟陈若瑜解释自己只是说说而已，却又不想将她给予自己的温暖收回。
她从小就是不被疼爱的孩子，父母的关心全都在施宇身上，宋怡给自己的爱也是掺满了功利的虚假。
她想象不到自己被人在意的场景，陈若瑜却在今天给了她答案。
可能因为她的出生就伴随着自己母亲的死亡，所以才会这么的在意这样的事吧。
施然这么想着，下拉的嘴角便为了陈若瑜重新扬了起来。
她故作傲娇的伸出了手，对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约定道：“虽然我也不是那么想死，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那纤细的小指在陈若瑜的视线里晃了晃，陈若瑜知道这是小孩子之间才会有的拉钩行为。
可当她抿唇想要拒绝的时候，却抬眼看到了面前这个人的目光里对自己满含笑意的期待。
算了。
就幼稚这一次。
陈若瑜投降，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跟施然勾在了一起。
“piu~”
也是这时，一束明亮的光球划过了两人的视线，像是倒转过来的流星朝作为大地的天空飞去。
施然霎时惊喜的不得了，手都忘记了放下，仰起头便寻着烟花的光亮向上看去。
只见那烟花在升到穹顶之时，砰地一声便炸开了无数星光，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的璀璨夺目。
施然瞧着，忍不住感叹道：“天啊，好漂亮啊！”
而陈若瑜就这样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那漆黑的眼瞳随着烟花不断的升空中缀满了无数的星星，背景中的青松绿石成了衬托她此刻风情的陪衬。
陈若瑜跟着施然也点了下头：“嗯，真的好漂亮。”
烟花秀持续到了零点以后，听着远山传来的连绵不断的“新年快乐”，陈若瑜肩膀忽的一沉。
这个向来是最能熬夜的人罕见没有熬过零点，嗅着身边熟悉的温吞清香，竟然摇摇晃晃的就睡了过去。
陈若瑜这次的动作比刚才的还要轻柔，小心翼翼的就将施然打横抱起，朝她的床走去。
施然可能也是真的累了，陈若瑜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只听到她不满的小声哼唧，却没见她睁开眼睛。
没有再勾住自己的脖子，也没有再突然睁开眼睛。
施然就这样安然的枕在柔软的枕头，平日里乖张的小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乖巧，被枕头挤出的肉感，让人好想咬一口。
一抹影子慢慢的笼罩在施然的脸上，那曾被撩起来的额发被人重新撩起。
陈若瑜缓缓俯下身，偷偷的，又万分柔情的吻在了施然额角上那个轻易不会被人看出来的疤痕上。
外面寒风肆虐吹起尖锐的号角，屋子里却依旧烘的温热。
尽管这个世界孤独冷漠，但总有人会小心翼翼的去拥抱你，愿意去亲吻你的伤口跟疤痕。
.
元旦从温泉度假村出来大家就纷纷投入了过年前的扫尾的阶段，争取无患过年。
施然的人设设计十分顺利，初稿出来，先前并不看好她的几个人都纷纷表示了认可跟赞许，她也成了整个组里最先悠闲下来的人。
大年三十，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施然顶着大太阳直接睡到了早上十一点，还是被床头突然想起来的手机震动声吵醒的。
施然有些起床气，摸过床头的手机想着一定要把这个给自己打电话的人臭骂一顿，却发现来电的人是她妈妈。
施然按住了脾气，温和的喊道：“妈。”
“然然啊，今天过年回家吗？妈妈有些想你了。”女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上去倒有几分母亲的温情。
施然有些犹豫。
前年她爸爸知道她跟宋怡在一起后，在年夜饭跟她大吵一架，去年她就没有回去。
今年……
可能是知道施然的顾虑，施母道：“今年是小宇回来的第一个年，你今天就回来吧，咱们一家好好团圆团圆。这个电话是你爸爸吩咐我让我一定要打的，他也念着你呢。”
施然知道她妈妈说的话里有一定的美化成分，可是她爸爸叫她回去吃饭却真的是第一次。
有些心软。
“回来吧，妈妈让家里的阿姨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松子鳜鱼，还有四喜丸子，回来一起过年，好不好？”施母见施然久久不回应，改用美食诱惑。
施母的声音永远都是施然记忆中柔柔弱弱的感觉，让人听着格外的不忍心拒绝，加之还有美食加持，施然点头了：“好，我收拾一下，四五点吧。”
施母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妈妈在家等你呀。”
施然在电话这头听着，心里也觉得开心。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个家这样的欢迎。
虽然只是回家吃顿年夜饭，但施然却收拾了很久，光是妆面就换了三个，举得她手都要酸了。
终于连衣服也一起换好了，挂在墙上的时钟也正正好好走到了四点。
施然将瘫在桌子上的外卖便当垃圾收拾好，踩着双米白色的长筒靴子便出了门。
丢垃圾，上出租车。
施然坐的车子刚刚开出去几米，却看到施宇向她发来了一条消息：【姐，你分手的事情被爸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