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处长整晚都在到处与人寒暄, 近期有消息说他要调任了,具体会去哪里还不知晓。但也有人说他上次没能同批升职,所以局里为了安抚他, 特地给他找了个名义平调实则升职的位置。

  传来传去, 最后的版本演变成刘处长很有可能要调任负责文化产业升级项目当主管。这样一来,他跟夏伊宁便又要再次正面相遇了。

  在场的人大多知道这个传闻, 但都心照不宣没有明说。他们都在暗中观察着刘处长和夏伊宁之间的互动, 没想到一整晚也没见他们说过几次话。

  有几回都是匆匆打了照面就各自忙去了,期待已久的亲密交谈迟迟不见。到了尾声, 刘处长往四周看了看, 之前热切交谈的人群少了, 夏伊宁那边好像也空下来了。

  他垂眸犹豫了一阵, 偶尔跟身边经过的人点头打个招呼, 眼神却一直在夏伊宁那边。

  看到夏伊宁跟姜严终于落了清静, 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主动走了过去。

  “小夏,小姜, 饿了?”

  夏伊宁和姜严好不容易有空吃几口沙拉,没想到刘处长突然冒出来。她俩心有默契对视了一眼, 谁也没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夏伊宁笑着回应:“刚才喝了酒, 所以吃点东西。”

  刘处长木然点了点头, 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又不肯走。这个举动有点奇怪,姜严目光沉了下去,生怕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夏伊宁眼神示意姜严先别急,又试探开口问他:“刘处长找我们有事?”

  “啊,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主要是想祝贺你们新项目那么成功。最近我去开会, 经常听到市里不同领导在提你们,你们现在是领导们眼里的红人了。”

  他说话的语气跟当初来主持夏氏破产重组时变化不大,但经历过的人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现在的不同来。他有意套近乎,又放低了点姿态,但这对于夏伊宁和姜严来说,并不需要。

  刘处长说完后特地等了一会儿,没想到夏伊宁并不接招,除了淡淡说了声感谢之外再无他话。他心里发毛,可又不能显出来,只好硬憋在心里。

  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明显,他主动提起:“虽然夏延现在的业务重心和以前不同,但毕竟也是从过去夏氏剥离出去的,有没有考虑过跟新夏合作?”

  国资接手以后,除了免除了部分夏氏过去的债务外,并没有什么出挑的新成绩。秦益珊和国资还有沈氏代表团队和平共处,对业务没有激进想法,只求平稳。

  现在的新夏已经渐渐没了过去夏氏的影子,也越来越泯然众人。

  夏伊宁已经很少去想这个,但刘处长突然提起,还是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夏氏。

  那是她曾经的梦,她曾为之付出过多年心血和筹谋,却在她尚未准备好时就悄然破碎。幸运的是她有姜严,这个人陪她一起筑起了新的梦,在这个新的梦里,有她们共同走过的路,还有她们说好要一起到达的远方。

  刘处长见她神情微变,知这是她软肋,肯定会动心。

  他眯了眯眼,像是对夏伊宁的回答有了不小把握。

  谁知,夏伊宁只有片刻晃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很遗憾,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没有?”

  相较于刘处长的震惊,夏伊宁和姜严的表情倒是出奇一致。两人的嘴角都挂着浅淡的笑意,像是在看他的失态,也像是在看他的笑话。

  “夏延能得到市里的支持不仅因为业务方向对路,也因为后续的发展规划都是认真报备过的。要是我因为一时脑热硬要跟新夏合作,必然会出现计划外的项目,我想刘处长应该比我更懂脱轨的后果。”

  她搬出市里后,刘处长彻底熄火。论级别,他肯定比不了雷副市长,论业务潜力,新夏可谓死气沉沉,竞争力日渐下滑,哪里能和势头正猛的夏延相比。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夏伊宁的态度这么硬,竟然就这么简单地回绝了。

  他下意识看向姜严,印象中姜严的脾气更好些,也更好突破些。

  “那不妨也听听小姜的意见呢?她的猫公主现在是年轻人最喜欢的话题,我外甥女还缠着让我给弄个亲笔签名呢。”

  姜严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笑着说:“其实伊宁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只能专注做好一件事。”

  她用着温柔的话语,给了刘处长沉重的一击。

  姜严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连让他游说的机会都不给。

  刘处长怔愣,尴尬点头轻言:“那是我唐突了,也是我没有充分了解夏延现在的业务方向。”

  看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夏伊宁不自觉弯曲唇角,高兴之情显而易见。姜严伸手揽在她后腰上,贴着她的耳朵问:“你好像很开心噢?”

  夏伊宁今晚喝了不少酒,脸颊还微微有点泛热,周围外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姜严。

  她卸下面对外人时的伪装,任由心里真实情绪从她的媚眼里表露出来。

  “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高兴吗?”

  姜严自然也笑,搂得更紧了:“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夏伊宁笑意不减,却不忘纠正她的话:“是我们一起快乐。”

  看着她们相拥离去,秦益珊反而松了一口气。秦世贤有些生气,对于她一整晚的心不在焉不满:“今天你主动说要来,我还以为你想通了,结果来了以后也不把握机会就知道在旁边发呆!”

  秦益珊在心里逐一排除今晚观察到的可疑对象,虽然夏伊宁身边一整晚都不怎么缺人,但大多是三五成群一起交谈的。

  要说单独接近,也就只有刘处长算是比较明显的。

  可是刘处长之后的表情不太好看,显然是碰了钉子。以他过往风格,不至于会在夏伊宁面前这么挫败。

  她越想越投入,完全没把秦世贤的指责听进去。对于女儿更加明显的走神,秦世贤气得鼻孔都快喷火但又无可奈何。

  今晚有比这个更让他糟心的事,那就是不仅夏延成了业内标杆,夏伊宁和姜严也成了不少企业家的“偶像”,对她们大赞特赞。

  她们的人脉资源甚至已经不需要刻意去索取就已经主动送上门了,再这样下去,夏伊宁很快就有足够实力回购新夏了。

  到时他之前所有布局很可能全都白费,而且刘处长的举动也让他危机加深。要是连他都倒戈,那就更是提前输了。

  回到家后,秦益珊闷声说了句晚安就回房了,可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地方想不通。她想去找秦世贤多套点信息,结果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隐约有声音。

  心里一旦有疑惑,萌芽就再也抑制不住。秦益珊只有短暂迟疑,便轻轻打开了父亲的房门。

  她透过门缝,听到从秦世贤的嘴里说出了令她震惊甚至不敢相信的话。

  “晨永啊,我们必须要尽快动手了。刘处那边已经不保险了,我们必须抢在夏伊宁之前就把新夏的资产置换出来。”

  秦益珊没想到父亲竟然还跟夏晨永有联系,而且听这语气,关系应该还挺亲近。

  “是啊,我也没想到夏伊宁会混得这么好,的确是我们大意了。总之,这次一定要快,绝对不能让她有机可趁,不然我们就要彻底输光了。”

  秦世贤的电话没有持续太久,秦益珊听到他们约了见面,可是地址跟时间秦世贤没说。

  她蹑手蹑脚回房,彻底瘫了下来,渐渐无力到从床边滑落到地毯。她知道父亲对夏氏有野心,所以多年来处心积虑暗中收购散股,终于成了最大的个人股东。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还存了这么龌龊卑劣的想法,并且还付诸行动了。这就是犯罪,无从辩解的犯罪!

  夏伊宁的名字数次在那通电话里被提及,显然夏晨永也没安好心。秦益珊长久以来的认知一瞬间被颠覆,一夜未眠。

  等到天亮的时候,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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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伊宁跟姜严从酒会回来,洗掉身上酒气,人也清醒了。她靠在姜严身上,说着今天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唏嘘道:“你能想象吗?当时夏氏出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对我避而不见,跟今天人人都想来和我们打个招呼真是天壤之别。”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再说生意场上本来就没多少真情实意,所以别放太多期待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

  夏伊宁任由姜严随意把玩她的发梢,调整了姿势更加放松也更加依恋:“所以还是你最好,真诚又纯粹,对我不离不弃。”

  姜严忍笑:“突然给我戴高帽,有所求?”

  夏伊宁面不改色:“关键你还有钱,你有钱又舍得投资我,真是跟那些庸俗肤浅没眼光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姜严知道今晚其实夏伊宁心里肯定是出了一口气的,但这东西没法直说。当着对方的面甩脸子回去,除了一时爽之外对今后的生意并无好处。

  但这份憋屈得到排解后的喜悦的确应该有人一同分享,身为她最亲密的人,姜严自然是责无旁贷。

  “投在你身上的那些钱里,其实有部分还是当初你给我的。”

  “嗯?”

  夏伊宁在姜严若有若无的亲吻中挣扎回忆,她有给过姜严钱?

  “还记得那时候你给了我五百万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话吗?”

  原来是那个五百万,夏伊宁还真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五百万对她来说,真没什么。

  姜严的吻更加密集,落在她身上各处:“说起来,你好久没还债了……”

  夏伊宁无力挣脱,却还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天生资本家,我还的利息都快抵上本金了,结果你说我好久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