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琅行兄弟是在大宅被突然带走的, 一家上下都错愕不已。等夏伊宁和姜严赶过去,郁婉柔除了眼眶有点红,情绪已经稳定。

  “妈, 怎么回事?”

  郁婉柔昨晚刚听说姜严要辞职的事, 今早看到她们一起过来, 还算欣慰。她点点头, 示意到旁边来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晨永已经去找人了。你们今天去公司, 要多花点心思安抚人心, 知道吗?”

  这种时候切忌乱,郁婉柔倒是不像当初得知夏琅言病情时那样慌乱。她跟尹苒也难得暂时放下嫌隙,先把家里跟公司稳住再说。

  夏伊宁跟姜严听完大致情况后,如常去了公司。果然一进公司, 门口就有记者说要来采访, 被保安拦住。前台如临大敌,特地增加了几个男员工在旁帮忙。

  **

  公司内部暂时还没出现什么异常声音, 但外部环境已经悄然改变。定期合作的银行频繁发来询问函, 要求提供详细的流水和近期定期还款计划。原本合作良好的供应商有些也开始减少供货频率或者开始要求增加货款结算频率,从一年一次改成一季度一次。

  这些都是海城本土的企业,消息灵通,做出这种转变后跟风的就更多了。夏伊宁刚开完会, 秘书进来汇报了最新情况:“夏总, 刚才你开会的时候, AG那边打电话来说合作计划有点变动, 希望你可以尽快回电沟通。”

  夏伊宁已经被上午的业务会议弄得焦头烂额, 现在又听到这样的消息, 心情更加凝重。

  她给简珺打了电话, 对方客套慰问了夏琅言的近况。不过简珺好像并不是真正在意到底如何,亦或是早就知道实情。

  夏伊宁主动提起秘书转达的事:“听说AG对合作计划有意见,不知道是打算怎么改法?”

  简珺很是坦然:“减少正在合作项目30%的预算,还没正式签约的项目先暂缓。”

  “30%?”夏伊宁默算了一下,皱眉,“这不就相当于还没开始的那些活动全部取消?”

  这些活动虽然还没到开展时间,可是夏氏已经实打实投入了人力和钱,取消了就是打水漂。更重要的是在这节骨眼上,夏氏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资本市场上引起一阵巨浪。

  “能不能继续观望一下再做决定呢?”

  简珺很是惋惜地轻叹:“伊宁,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对你的能力我绝对认可。可是风险的事情,由不得我们任性。”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委婉,AG为何突然全面缩减合作,原因显而易见。然而这个原因,夏伊宁短期内解决不了,甚至给不出承诺一定能够解决。

  可是她不愿就此放弃,这不仅是业绩的问题,而是风向标。要是这样的大客户都撤了,夏氏的危机会加速恶化。

  “能不能当面谈谈?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更合适的替代方案。”夏伊宁在心里盘算着可以做的其他让步,只要AG不撤掉剩下的合作项目,哪怕夏氏不赚钱也可以。

  维持个人气,维持个安心,比一笔生意的利润更重要。

  “我想,最近没这个必要了。”

  刚挂了简珺的电话,夏伊宁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秦益珊脸色更差地来找她。

  她在桌上放了几分文件:“这几家公司,今天全部提出要提前结款,不结款今年就不再供货了。”

  夏伊宁蹙眉:“这时候落井下石,还真是积极。”

  “公司停牌已经快一个月了,外面的传闻越来越离谱。这两年环境恶化,它们估计也是被拖欠怕了。”

  这种事,同行作孽,夏氏也逃不过。那些供应商想的是趁着还没开始正式垮塌,这些数额还算小的货款能结就结,总好过之后破产重组时要排在一堆大债主后面,汤渣都没了。

  夏晨永最近忙着疏通关系,打听调查的进度。公司的事主要就由夏伊宁和其他几个高管还有大股东商量,他再拍板。可是无论是经营还是打探,都并非如他们所愿。

  下班回到家,夏伊宁照例先给郁婉柔打了电话,她本想回大宅住又或是把她接过来,都被郁婉柔拒绝了。

  姜严看着她的倦容和憔悴模样,也不忍心问太多公司的事。她已经辞职,照理也不方便多问。夏琅言刚被带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姜严会暂时留下,可没想到她依然坚持要辞职。

  夏伊宁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选择尊重姜严的决定。

  饭菜都已经放在桌上了,但夏伊宁打完电话后就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颇为无力。

  姜严走过去,轻声说:“先吃饭吧,身体重要。”

  这话她这段时间经常说,夏伊宁偶尔听,偶尔没什么回应。她缓缓起身,两人正要往餐厅走,秦益珊突然给她打电话。

  “伊宁,看财经新闻。”

  夏伊宁拿着电话,打开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一段来自经济管理部门和金融市场监管领导的访谈。

  姜严也停下来认真看着,上面的访谈其中有一段涉及国内一些公司发展规模和方式的话题。虽然没有点名,但有心的人能听出影射的是夏氏。

  记者问道:“我国的市场经济特色是否会一直保持相同原则?会不会因为市场发展到不同阶段而有所改变?”

  领导的话意味深长:“根本性的原则是绝对不会动摇的,尤其是在资产属性上面,这一点绝不允许混淆。我们一直鼓励公司做大做强,但并没有说过什么大而强的公司是不可以倒的。”

  夏伊宁拿着遥控器的手垂了下去,姜严站在她背后,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能感觉出她瞬间哀伤的气息。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夏伊宁声音更加沉重:“我知道了,先这样。”

  **

  停牌还在持续,夏氏股份成为近期财经类节目热议的话题,也收到了监管层的警示函,要求及时披露近期经营是否出现异动。

  周末两人回大宅吃饭,人基本已经凑不齐,就剩下尹苒和郁婉柔。看到姜严,郁婉柔眼底已经没了前阵子的不解,只剩叹息。

  吃完饭,郁婉柔把她们叫到房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爸这次估计不容易脱身了,晨永打听回来的消息,说是上面督办的。”

  夏伊宁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姜严也眉头紧锁。

  郁婉柔还算镇定,继续说:“前段时间为了收购你大伯手里的股份,你爸爸处理了一些国外的资产,现在那些钱还有部分没有汇回来。”

  “妈……”

  “你爸如果真被起诉,资产都要冻结。来得太突然,事先也没法准备。”她有些愧疚地叹气,“要委屈你们了。”

  不等她们说话,郁婉柔突然把她们的手牵过来,交握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的。”

  这一次,郁婉柔的力度不亚于上次在医院。

  上次政策吹风后,夏氏处境更糟。夏伊宁给一些多年合作的大客户打电话,大多数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见。这些人跟夏琅行兄弟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可是在这种背景下,谁又敢逆行?

  倒是简珺主动来过夏氏一次,没理夏晨永,直接去找的夏伊宁。

  “之前说的决定,我不会改变。不过之前的回款,AG可以让夏氏延期到明年。”

  夏伊宁意外之余也颇为感激,AG虽然也在撤,但至少没有落井下石。

  “谢谢。”

  “我也只能帮到这里。这次的事,往小了说是流动性风险,往大了说就是政策方向性风险。”

  夏伊宁何尝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无论哪一种,对现在的夏氏来说,都不容易应付。没过多久,夏琅行兄弟果然被正式依法拘留。

  姜严看着夏伊宁迅速消瘦的样子,于心不忍。许知遥却告诉她,要继续等。

  “知遥,这样等下去会不会出事?”

  许知遥无心开玩笑,非常认真:“虽然我以前一直希望你跟她分开,但到了这种时候我不会卑鄙到趁机害她。可是资本市场就是这样,差一步就是全输。”

  姜严现在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了,那就是夏琅言的官司。那是由永发旧案引发的,虽然经济案件本身过了追溯时效,可当年他们贿、赂的那几个人却仍然活跃。

  姜严也没想到案子会牵连得这么大,这样看来她们之前想的法子并不见得能完全有效。

  许知遥安慰她:“还是有一点作用的,至少能缓解一点流动性,也相当于用钱换时间了。”

  姜严感慨:“也只能这样了,但我总觉得这次的官司来得很蹊跷。”

  “没什么蹊跷不蹊跷的,钱太多总是会有人眼红的。这些年夏氏发展太快,抢了多少人的利益?逮住个缝隙还不趁机闹成天窟窿啊。就看你老婆能撑到什么时候了,撑下去才有可能等到转机,撑不下去那就只能清盘离场。”

  姜严回到家,想等夏伊宁回来问问官司的事。最近夏伊宁为了维系客户资源,也为了替夏琅言走动关系,经常应酬到很晚。

  这次也不例外,她红了一张脸,摇晃着进门,身上酒气连她自己都讨厌。姜严还没开口说话,她就先摆手直接去了一楼客用卫生间。

  姜严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吐完,给她递了杯水漱口。

  “今天还顺利吗?”

  夏伊宁缓了缓,卸下在外面强撑的镇定:“当然不顺利。你看我都请了那么多次酒了,才肯透露一点消息。”她说着说着,涩然摇摇头,“至于出手相帮,那是一个都没有。”

  说完,也不知是困了还是伤了,她整个人好似无力软了下来,姜严半抱着她送她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