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安德烈的见面被安排在巴黎郊区的一座古堡中, 距离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程。夏伊宁自认从小就见识过不少富商之流,但还是在抵达古堡的时候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听简珺说,这不过是其家族中普普通通的一座而已。数百年的富足与只富了两三代的感觉是不同的, 哪怕这些家族在被外界关注排序的时候, 大多只用财富数量做衡量标准。

  然而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真正的old money拥有的并不仅仅只是金钱,还有被他们更为看重的东西需要守护, 所以他们也更看重传承。

  此次见面并非正式的商务接触,纯属个人身份的拜访。即便如此,一手促成此事的简珺也并未因此而降低重视程度和规格。她去掉了刻意而繁复的商业礼节, 增添了一些中国春节的元素。

  她的母亲是中国人, 安德烈对于这个节日也颇为重视。家里其实每年都会庆祝,简珺的操办并不显得突兀。

  凯特冷眼旁观这位越来越得父亲欢心的妹妹忙里忙外张罗个不停, 虽然嘴上说过有事可以找她帮忙,但简珺除了微笑说了谢谢, 压根就全程忽视凯特。

  这天知道夏琅言一家已经从市区酒店出发后, 简珺才稍作休息, 上午的时候已经和管家再三确认过所有细节。凯特见她倚在沙发背上喝气泡水,抱臂笑着走了过去。

  “忙了好几天, 累坏了吧?”

  简珺笑笑:“每年这个时候基本也都是我在负责这些事, 今年增加点细节而已。”

  凯特的关心向来都浮于表面, 大多时候只是为了在父亲面前维持“和睦假象”, 今天她问完之后还不走, 有点反常。

  简珺确实挺心累,但这些从来不会在凯特面前表现出来。她默默喝着水, 也没有刻意找话题继续聊下去。

  最后还是凯特先耐不住, 假笑着递了几张照片过去:“快到春节, 我本来不想给你看这个。但如果让爸妈知道,可能你的春节会更不好过。”

  简珺看清照片的内容后就忍不住蹙眉,这是几天前她在巴黎市中心看完展览后在门口被人纠缠的画面。

  “你怎么会有这个?”

  凯特很是大方地把照片主动塞到简珺怀里:“你也该收敛一点了。在瑞士的孽缘牵扯到法国还没分干净,你就不怕爸爸一生气又让你去学习思过?”

  听这语气,倒像是全心在为妹妹考虑。

  简珺并未领情,冷漠地把照片往口袋里一塞,也不管折痕如何:“早就断了,谁知那么巧,看个展览都能遇上。”

  “希望是真的彻底才好。”凯特拍拍她的肩,昂着头走了。

  简珺重新把照片拿出来,在准备撕掉之前又看了一遍,却在其中两张里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夏伊宁……她当时也在?

  简珺有种被对手看了好戏的郁闷,又有点担心会因为这事被夏伊宁看轻。原本她们之间,因为AG的缘故,夏伊宁对她总是客气谦让一些。

  等夏琅言一家抵达城堡之后,简珺多留了份心在夏伊宁身上。可是对方完全像是不知道展览馆外的事,依然和在海城时表现得差不多。

  这次见面虽然是以私人的身份和理由,但和安德烈接触的主要还是夏琅言。作为小辈,则由简珺负责招待。

  夏琅言夫妇和安德烈夫妇在楼上书房交谈时,简珺带她们去了酒窖。

  “其实这里的气候不适合酿酒,可是我爸爸爱喝酒,所以就改成了储藏型酒窖。”

  简珺倒是比在海城的时候要随意了点,没了谈生意时的那份严肃,也算挺好相处。

  姜严和夏伊宁都被这丰富的储藏震撼到,又听简珺说:“爸爸说,如果你们看到有喜欢的,可以自取,就当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这下,她们更意外了。

  简珺看到她们的表情,笑着强调:“只要是喜欢的,哪一瓶都可以。”

  这的确是足够大方,也足够给她们面子。

  鉴酒方面,姜严不如夏伊宁,便让她主导。

  见到夏伊宁对着两瓶酒难以抉择的时候,姜严在她旁边轻声说:“两瓶都要吧。”

  夏伊宁轻皱眉头望着她,显然在说这不行。人家大方馈赠,可她不能贪心。

  “我的那份也算上,就不为难了。”

  夏伊宁讶然启唇:“姜严……”

  “我对这方面研究不多,也挑不出真正的好货。你在行,当然是听你的。”

  放在过去,姜严主动让出名额,夏伊宁也会严肃推辞,生怕欠了太多人情以后算不清楚。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从姜严的退让中感觉出一丝甜意,心里很想接受。

  可是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所以仍在犹豫。

  姜严也不逼她,非要她亲口答应不可。她从酒架上把那两瓶中的一瓶拿了出来,对简珺说:“我选好了,谢谢。”

  简珺笑着颔首,看向夏伊宁,并未催促。

  夏伊宁心中甜意又添了一丝,毫不犹豫地将另一瓶也拿了下来:“我也选好了,谢谢。”

  出了酒窖,简珺让人去把酒妥善包好,领她们前往客厅。凯特这时也刚过来不久,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

  “Jane,爸爸说待会让你带客人上去。”

  简珺挑了挑眉:“这么快就谈完了?”

  凯特语意不明地看着:“不谈生意,哪里需要太多的时间。”

  夏伊宁倒是有点兴奋,姜严自然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为了这次跟安德烈的见面,她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功课。

  陪着夏伊宁上楼,安德烈跟夏琅言他们正好从书房出来,一行人去了附近的小宴会厅。

  这本该是把夏伊宁引到安德烈面前的绝好机会,但夏琅言除了在最初时介绍女儿跟姜严身份时候多说了几句,之后的重点并没落在夏伊宁的身上。

  姜严陪着夏伊宁一直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认真听着他们的交流。有时提到正在进行合作的项目时,夏琅言也大多是自己回答。

  反倒是安德烈遇到不太清楚的地方时会让简珺解答,他坦言自己对于这个项目的具体了解不够多。

  “Jane说过,在海城之所以能进展得那么顺利,都是因为夏氏有负责任和有能力的人在努力付出。从夏小姐对此事亲力亲为就能看出,公司对这个项目的重视。”

  安德烈的夸赞终于把焦点引到了夏伊宁的身上。夏琅言似有些不太情愿,但碍于形势,只好对女儿点点头:“伊宁,项目的细节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夏伊宁一直听得很认真,即便他们用的是法语交流,对她来说也无难度。姜严有些法语基础,但还比不上其他人那近乎母语的水平。

  等夏伊宁补充完,安德烈脸上的欣赏之情颇为明显。

  夏琅言却跟平时在海城时不太一样,像是很不愿意宝贝女儿被人关注似的,更别提之前常见的引以为傲的表情。

  离开城堡回了酒店,夏琅言跟郁婉柔直接回房休息,夏伊宁却满怀心事。

  姜严主动提出:“要不我们出去散个步?”

  夏伊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个点你敢出门?”

  “酒店后面有个恒温花园,只对客人开放。”

  即便是恒温花园,两人仍是穿了大衣出门。夏伊宁抱臂缓步走着,从房间到花园,都没开口说话。

  绕了花园一圈,夏伊宁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姜严:“你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夏伊宁的确有心事,从城堡出来就一直萦绕在心头。

  她看着姜严,想了想,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对于今天的见面很重视也很期待,可是现在,我很失落也很难过。”

  姜严看到她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落之情,这是之前一直被努力掩饰着的。

  “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肯让我跟安德烈多接触。”夏伊宁回忆着今晚的种种细节,很不解也很难受,“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是被他否定了我的工作表现和能力。”

  被自己最尊敬也是最想要证明给他看的人否定,比被其他任何人否定都要难受。夏伊宁越说越伤感,语调也明显变得起伏,甚至有点哽咽。

  姜严往前一步,不知要怎么安慰。对于夏琅言今晚的表现,她也觉得奇怪。但论难受,肯定还是夏伊宁更受伤。

  “也许爸爸是不想你太辛苦?”

  夏伊宁摇头:“我总觉得这次来欧洲,他跟妈妈隐瞒了什么。”

  姜严轻声叹气,今晚的事像是怎么解释都挺无力的。

  夏伊宁突然提起简珺:“今天我真有点羡慕简珺,哪怕她有个处处跟她暗中较量的姐姐。”

  简珺跟凯特在安德烈面前抢着表现的样子,有心人一看就明白。

  姜严知她在羡慕什么,犹豫后也鼓励她:“你也可以,像她们一样,名正言顺展现出自己对事业的野心。”

  “谈何容易。就算我愿意,我两个堂哥也不见得同意。哪怕他们也都同意,还有大伯,还有爷爷呢?”夏伊宁有些自嘲地笑着,“现在,或许还要多加一个我爸爸。”

  听上去,夏家的人似乎都不希望夏伊宁真正插手夏氏的事。

  姜严记得原书里最后拿到公司继承权的人是夏晨旭,按照目前来看,他显然不是第一继承人选。既然他可以,那为什么夏伊宁不能努力争取一下呢?

  “如果你想,也没什么不行。”

  夏伊宁很是感激地看了姜严一眼,哪怕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感谢她愿意鼓励自己。

  谁知她们刚准备回房,就看到管家一脸惊慌地找了过来:“老爷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