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思挂了电话, 紧紧握着手机。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宋也的话。
所以她年少时就已经伤害过颜萱了吗?
宋相思不想相信这件事,但又不得不得承认。
如果小时候就认识,那么会觉得颜萱熟悉, 或者说觉得林鸢那双眼睛熟悉,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不会无缘无故想带颜萱回家。
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有些事情逐渐明朗起来。
她都做了些什么。
宋相思顺着树蹲下身,指间穿插在发缝之间, 不断质问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成晨手里拿着文件, 从公司大楼跑了出来。
见宋相思蹲在地上,叫了她一声, 告诉她文件拿到了可以回去了。
但宋相思却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成晨走近了些,刚准备再重复一遍,就见宋相思突然站了起来, 声音模模糊糊的:“去桥山人家。”
成晨懵,怎么感觉宋相思眼眶红红的?发生了什么吗?
不对, 等等。
桥山人家?
那边能进去吗?
上了车之后,成晨几次想问去桥山人家干嘛, 那边就住了两户人家,而且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但见宋相思一直偏头看着窗外, 成晨又住了嘴。
好像不是该她说话的时候。
宋相思的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刚刚红了的眼眶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工作车里除了两人之外,只有一个司机。
车里的空气有些过于安静, 只有车子行驶发出的声响。
成晨捏紧着手中的文件, 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禀报工作。
毕竟此刻宋相思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想听工作报告。
“如果, 你很讨厌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希望你不再那么讨厌她, 你会希望她怎么做。”
宋相思的声音轻飘飘的,就连眼神也没落在她身上。车里除了她们俩就是司机,总不可能是在问别人。
成晨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这个问题,然后回答:“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她离我远一点,你好我好大家好。”
宋相思垂眸,扯了扯唇角。
是了。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
过了一会儿,成晨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宋老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不会是和颜萱有关吧?
成晨觉得自己可能闯大祸了。
然而宋相思只是淡淡地回答她:“找找创作灵感。”
成晨:“哦哦。”
这么说来,江微之前说的是真的,宋相思之所以胃口不好是忙创作的缘故。
车开到半路,宋相思手机振动了一下。
打开发现是颜萱的消息,她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手机点了进去。
【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好好了解过我的词曲人,虽然大多词曲人都有艺名,但相关合约还是用真名在签。】
宋相思看着这段文字。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应该是在打一段长文字。
宋相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地点了点,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我们见一面吧。】
【地点我定。】
将这两段消息发出去后,宋相思便和成晨说了句:“回录制地。”
成晨虽疑惑,但还是照着话和司机讲了。
另一边的颜萱看着屏幕上简短的两句话,有片刻疑惑。
缓慢地删除了输入框中已经输入的内容。
和寻木的内容差不多,让她出来见一面。
虽然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认定寻木就是宋相思,但此时对方的话还是让她有了刹那质疑。
如果对面真是宋相思。
她会这么轻易地说见面?
颜萱:【行。】
但不得不说,这两句话确实很像宋相思的风格。
颜萱不希望寻木是宋相思。
宁愿那些只是巧合意外。
她真的不知道她会对宋相思做什么。
-
宋相思没有回桥山人家,而是直接回了录制地。
原本她想回家将项链找到后,再回去。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下午三点,宋相思回到录制地。
其他导师正在钢琴室教导学员,宋相思赶去大楼。
正在和其他人聊天的赵娜瞧见宋相思有些惊喜,连忙迎了上去。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刚还聊到你,说你在就好了。”
宋相思知道这个“我们”肯定不包括颜萱。
她朝颜萱的位置看去,对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移开目光,而是直直地迎了上来。
有些冷又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打量。
这次是宋相思先移开了目光。
在学员们的簇拥声中,宋相思坐到了钢琴前,为她们弹奏了一次这组学员的选曲。
即便上一刻心神不宁,但坐在钢琴前时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清清冷冷的,高不可攀。
“宋老师弹琴的时候也太棒了吧,跟天女似的。”
“对对对,我也觉得,还有每次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也是,活脱脱的一个天女,浑身带着光芒,而且只可远观那种。”
颜萱坐在一旁,手拖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相思。
耳畔听着学员们的夸赞声。
宋相思弹琴时自带光芒这件事,颜萱早就清楚。
至于天女?
颜萱勾唇,笑得有些讽刺,天女匍匐在地是什么样的感觉,真想试试。
一首曲罢,宋相思松开最后一个琴键,正好对上颜萱的目光。
那里面多了许多她不理解的情绪。
不再是恨或者厌恶,而是一种,打量。
像是在计划什么的打量。
宋相思心中有愧,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和学员们讲完内容,已经临近晚饭时间。
这段时间颜萱都是和赵娜一起用的餐。
作为前辈,赵娜确实很懂,不会不合时宜地在她面前提起宋相思,更不会想办法撮合或者打趣她们。
对这件事儿毫不关心,也不会同时拉两人一起。
约她时就不会约宋相思,和宋相思一起时也不会约她。
和赵娜一起用过晚餐之后,颜萱回了导师宿舍。
赵娜在六楼,和她的楼层不同。
于是电梯抵达五楼时,颜萱和赵娜聊了几句后,便下了电梯。
刚低头从包中掏出房卡,打开门,就听见——
“颜萱。”
这要是平时,颜萱肯定理也不理地直接进了门,但现在不同。
是宋相思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来的,之后会发生什么,都和她无关。
颜萱缓缓转身,望向她,平静地问:“有事?”
宋相思怔了一下,她以为颜萱会像之前一样根本不搭理她。
但是没想到颜萱理了,并且还主动问她话。
“嗯,有事。”宋相思回答着。
门已经被打开,颜萱站在门前,将房卡收回来放进包中。
元媛听见声响便走了过来,瞧见这状况,连忙拉住了颜萱的袖子,想将她拉进房间。
但,颜萱并未动。
元媛又才问宋相思:“你想干嘛?”
突然堵门口肯定没好事儿。
颜萱没说话,只是抱着手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宋相思抬眸,目光落在颜萱脸上,勉强地弯了弯唇,说:“能单独聊聊吗?”
不等颜萱说话,元媛先不答应了,出声道:“不行不行。”
颜萱依旧没出声,她想看宋相思到底想说什么。
宋相思喉咙动了动,坦白道:“我和你预约了,下午一点的时候。”
颜萱抱着的手松了松,唇角扬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寻木?”
宋相思垂眸:“我是。”
一旁的元媛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颜萱录制新专辑的事儿她一直都知道,也知道这张新专辑是一个很厉害的词曲家全权负责的,就叫寻木。
谁来告诉她,寻木怎么变成宋相思了?
“元媛。”元媛的思绪被颜萱的声音打断,刚抬头又听见颜萱说,“你先去吃晚饭。”
元媛想说她刚刚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正对上颜萱的目光之后,元媛又说不出口了。
这明显是在支开她。
“那,姐你多小心。”说完还看了一眼宋相思,像是在警告她不准乱来。
随后元媛动作缓慢地往电梯口走去。
“进来吧。”颜萱淡声道。
“嗯。”
等到两人进去之后,元媛又立马改变了方向,回到了房门位置,将整个脑袋趴在门上,想听清里面的动静,好在颜萱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惜隔音效果太好,什么也听不清。
元媛抓了抓头发,不明白那么讨厌宋相思的颜萱怎么会将人放进去。
-
进了房门,颜萱坐在沙发上,倚靠着沙发,之后才看向跟在身后的宋相思。
“想说什么?”
宋相思没坐下,站在那儿。
相比较颜萱的自在,宋相思却显得十分拘束。
宋相思唇有些干,张了张嘴,说了那句颜萱已经听烦了,但她依旧想说的话:
“对不起。”
颜萱突然噗嗤一笑,好笑地看着她:“你的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不值钱。”
宋相思沉默,即便知道颜萱不会相信,但她还是解释了。
从头到尾,将她只是想写一张专辑给她的初衷也说了。
然而,颜萱听完,只是淡淡地问:“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吗?”
“还是应该夸赞你才华了得,在那么多作品中脱颖而出?”
宋相思:“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嗯,所以呢,你约我见面想干嘛?”颜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慢出声。
宋相思垂眸,望向她:“坦白。”
颜萱:“哦。”
“我以为你是来道歉的呢。”
颜萱抿了口茶水,微微笑道。
宋相思抿唇,颜萱的随意让她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又或者说,她现在并不想摸清,只是想向她坦白,她并没有有意骗她。
“对不起。”千言万语,宋相思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话。
半年前,她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话同颜萱说,可以期盼着她心软或是想起一点以前的好。
可是现在,除了对不起之外,她已经想不到任何的方法来挽回她。
能够让她眼中少一丝一毫的嫌恶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
颜萱放下茶杯,望着她,弯唇:“道歉应该有道歉的样子才对啊,宋相思。”
声音语气太过温和,让宋相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古有负荆请罪,你呢?”颜萱依旧笑着看着她。
宋相思:“负荆请罪吗?”
颜萱笑:“现在谁还负荆请罪。”
两人聊天时的气氛过于平和,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颜萱抬眸望着她,满脸笑意,“道歉的人怎么能比接受道歉的人头颅扬得高呢?”
宋相思怔愣了一下,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下一刻就听见她说——
“下个跪吧,宋相思。”
颜萱懒散地靠着沙发,唇角扬着温和地笑。
刚刚说的话,仿佛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样。
时间过了几秒。
颜萱知道宋相思这人有多骄傲。
下跪?
这不就是踩着她的自尊么。
对不起三个字相比较下跪可轻松得太多。
颜萱早就认定宋相思不会跪。
尊严在她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话后,颜萱起身准备出门,不想再理会她。
经过这一次,宋相思也应该明白。
虚伪的人,只会嘴上说说。
到了现实……
话还没想完,刚刚转过身的颜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响,指尖瑟缩了一下。
身后是温和的道歉声:“我为我过往所做的一切伤害到你的事情道歉,对不起。”
颜萱缓缓转过身,看向她,久久未说话。
天女也会卑微地匍匐在地。
像这样,道着歉。
“请你,不要因为我做的事情而难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珍惜,用心不轨,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好。”
宋相思抬头,眸光看向她。
颜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半晌,突然笑了。
离她近了些,弯了弯身子,食指托着她的下巴,笑得有些轻蔑。
“宋相思,你想做什么?”
宋相思被迫抬着下巴和她对视着。
颜萱的眼神很冷,冷漠到她不想和她对视。
但颜萱捏紧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抬眸。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颜萱。
太过霸道冷漠。
“我以前是想,求你原谅,然后复合。”宋相思停顿了一下。
“为了复合啊,”颜萱轻笑了一声,“可以。”
宋相思倏然定睛望着她,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傻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颜萱收敛了笑意,指尖用了些力,她下巴已经有些红了。目光直视着她,眼神里依旧带着轻蔑:“和我复合,当我的狗,乖巧听话,忠于主人的狗。”
“当然,也只是狗而已。”
方才的惊喜一丝丝退却,她明白过来,颜萱是在羞辱她。
不论是方才的下跪,还是现在的话。
不是想原谅,也不是想复合。
而是羞辱。
践踏她的自尊。
就在颜萱松开她的下巴,准备擦擦手时,她听见宋相思温和的回答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