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馨看着桌前的女人, 下意识停住脚步,面对亲昵的呼唤,她却一点不想过去。

  主治医生看出岑馨的抗拒, 连忙解释:“这半个月, 你妈妈的病情逐渐稳定, 我们计划把她转到普通病区去。”

  这件事护士给岑馨提过, 只是她除了给医院交钱, 对其他的一概不主动过问。

  “她想见你,我们也想给你看看这一阶段的治疗成果。”

  经过多日观察, 女人的病情趋于稳定,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医生也不会在晚上叫来岑馨。

  时间不是很好,可女人所展现出的状态却是极好的。

  “馨馨,妈妈真的很想你。”

  女子从面容上看不显年龄,终日在医院里皮肤苍白。她笑起时,眼睛里光彩夺目,而岑馨正遗传了这一点。

  岑馨对女人的热情尤为淡漠,她坐在女人正对面。没有做出回应, 只是淡淡看着, 一言不发。

  “岑馨, 你妈妈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

  医生知道, 曾经的女人有多疯狂,面对女儿也未曾表露出任何怜爱,一次次伤害让母女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

  但这一次, 女人真的好起来了, 病理测试连同日常表现,都让他们看到恢复正常生活的可能。

  “你想说什么?”

  面对始终挂着温暖笑容的母亲, 岑馨亲切不起来。旁人都觉得她在恢复,可岑馨却看得分明。

  她在演。

  过往历历在目,不愿靠近的根本在于全无信任,女人的任何动作,都在加深努力克制的恐惧。

  “馨馨,”杏眸之中泪光闪闪,“妈妈可以抱抱你吗?一下,就一下。”

  她曾是最危险的病人,现在穿着束缚衣,没有医生和岑馨的同意,脱离不了被管束的状态。

  岑馨是不愿意的,可医生和护士眼里的希望让她无法拒绝,最终应允。

  在大家的见证下,女人的双手恢复自由,她徐徐站起身。

  她的身形偏瘦,却比岑馨还要好看,站姿和仪态,让人眼前一亮。

  岑馨和她分别站在桌子两侧,女人张开怀抱,殷切地希望女儿能给她这个机会。她眼里的泪光仍在闪动,透出莫大的悲哀和乞求。

  最终,岑馨靠过去,女人露出释怀而满足的笑容,将她拥入怀中。

  一切看似圆满,温馨的画面让冷调的室内充满温情。

  只是变故总会出现在没人能够提前预知的时刻,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女人靠在岑馨肩头,陡然变了脸色。

  压制许久的恨意,悄然转移到双手上。

  她猛然扯住岑馨的肩膀,紧接着掐住岑馨的脖子,额头的青筋暴起,用尽全部力量。

  岑馨毫无防备,剧烈咳嗽起来,她试着挣脱,却没办法掰开女人的手。

  护士和医生连忙制止,几番拉扯下女人仍旧不愿松手。

  瞪大的双眼里是想要杀了岑馨的愤怒,赤红的眼底如厉鬼,充满仇恨。

  “都怪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分化不了,为什么!”

  嘶吼的话语,揭开伪装的假面,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岑馨。

  “你是灾星,是怪物,你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被拧住一只手,却仍旧不愿松开岑馨,单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扯住岑溪的头发,将刚刚能够呼吸的岑馨狠狠撞向桌角。

  护士将镇定剂注-射进她的身体,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结束。

  岑馨强忍头晕,背靠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喉间很疼,眼泪不受控制。相似的画面此前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那不是她的母亲,是始终试图杀死她来缓解愤恨的恶魔。

  而她呢?

  也不过是一个没用的怪物。

  朝南溪回到家,三十几平米的房子却让她觉得过于空荡。

  每天和岑馨同进同出,到了岑馨不在的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竟然习惯了小助理的陪伴。

  电饭锅里是定时烹煮的小米粥,自从知道她胃不好,小助理每天都会准备一份。

  冰箱里的沙拉专挑她喜欢的准备,还特意在保鲜盒外贴上静置20分钟的标签。

  朝南溪看着房子里的一切,细节开始自动回溯。

  她的东西不知不觉占据了大半空间,新添置的鞋架上只有岑馨的几双平底鞋。

  衣柜里,岑馨的衣服被她的挤到角落,风格迥然不同却格外和谐。

  到了现在朝南溪才发现,不仅仅是岑馨接纳了她的到来,而是她彻底融入到这里。

  这里,比她位于高级小区的顶楼平层更有家的感觉。

  被包容、很放松,甚至后顾全无。这些让她舒服的感觉,甚至上辈子都未曾有过。

  换上家居服,朝南溪站在窗边。推开窗,夏天就快过去,夜晚的凉透出几分即将到来的秋意。

  这个老旧的小区,无论是规划还是设施,都让朝南溪不满意,可小区的绿化却是极好的。

  爬山虎爬满栅栏,银杏树棵棵点缀,再过不久楼下的向日葵就要开放,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景致。

  抬脚放在窗台,朝南溪弯腰做伸展,算算时间,等她运动完,岑馨应该能回来。

  她买了新的发油,迫不及待想试试。

  岑馨每次都会在她洗完澡后安静等待,拿着木梳一下接着一下为她打理。

  作为回报,她会为岑馨读剧本,有时候是舞台剧,有时候是经典选段,全凭岑馨喜好。

  伴着朗读,岑馨的动作总是温柔,好几次,在岑馨的梳理中,朝南溪安静睡去。

  也许是心有所想,朝南溪远远看到岑馨提着东西出现在小区灯下。

  灯光拉扯影子,岑馨低着头,一步步走的很慢。

  她总是这样,始终保持和世界隔开的状态,独自行走的小猫背负着无形的寂寞,朝南溪哪会认错。

  “岑馨,什么时候到家?”

  朝南溪拨出电话,目光追寻着岑馨的身影。

  “我、我还在路上。”

  停顿并不明显,但朝南溪知道,岑馨说谎了。

  小区有一片石凳,岑馨坐在靠近光源的角落,从包里摸出镜子。巴掌大的镜像中,她的脖子上掐痕明显。

  她没有刘海,额角上的青紫肿着,在进小区之前,岑馨从便利店里买了一个煮蛋。

  剥掉蛋壳,蛋白在青紫上滚过,每每碰触,就会带出阵阵疼。

  归根究底,还是不想让南溪看到她这么狼狈的一面,她不希望自己总是显得很没用。

  “疼吗?”

  朝南溪从角落出来,走到岑馨身旁。她站在树下中,默默看了许久。

  问题简单,岑馨很想些说什么,一两个字也好,可她开不了口。

  她已经忘了到底有多久,有人这么问她了。而这个人是南溪,在不被她当家的家里等她。

  “回家。”

  朝南溪下来的着急,没有纸巾,她拉起袖口,擦掉岑馨的眼泪,她应该还在害怕,碰触时轻颤。

  回到家,朝南溪看清岑馨额角的撞伤,眉头紧锁。

  她制止了南溪弯腰的动作,从鞋架上拿下拖鞋,单膝半蹲着,从下向上仰视。

  岑馨眼里的泪,颤巍巍不敢落下。

  “抬脚。”

  面对南溪的突然之举,岑馨愕然,她摇摇头。

  朝南溪选择忽视,她径直抓起岑馨的脚腕,为她换上拖鞋。

  “去沙发上等我。”

  朝南溪去卧室找医药箱,买的时候,她还一度以为用不上。

  “看过医生了吗?”

  朝南溪回来,坐在岑馨身边。她拿起棉签,终究没能下去手。这些伤痕并非意外,光看痕迹就知道伤岑溪的人有多狠。

  岑馨点头,喉咙火辣辣的疼,回答的声音很小:“拍过片子了。”

  “是谁?”

  朝南溪探出身子为岑馨擦药,破皮的伤在药水的作用下针刺般,岑馨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不说也……”

  “是我妈。”

  岑馨释然了。这种释然并非放下和解脱,而是无计可施的早就麻木。

  朝南溪愣住,她在亲情方面所知不多,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大仇恨,才会让一个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怕我看见?难道是觉得我处理伤口的技术太差?”

  一想起岑馨独自躲起处理伤口,朝南溪心里就阵阵发闷。

  苛责的话完全说不出,她试着用轻松的语气,舒缓岑馨的紧张和窘迫。

  岑馨不知道怎么回答,生怕被南溪看出她的过度在意,最终摇头,避开不答。

  “很疼对吧?”朝南溪放下棉签,正色道。

  “疼就要说出来,你难道没听说过,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岑馨张张口,又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回应的问题。她又能和谁说呢?

  “难道你觉得我连买糖的钱都没有?”

  朝南溪见她明显没有把自己算在可倾诉的对象之列,气不打一处来。

  岑馨看着南溪瞪圆的眼,反倒开口安慰起南溪来:“我早就习惯了,没事的。”

  自从她分化失败,岑卉如就陷入疯狂。

  起初她想尽办法刺激岑馨分化,在反复尝试却始终没结果后,病情恶化。

  伤害、讥讽、贬低是家常便饭,突然动手、把岑馨赶出家门也屡次不止。后来甚至发展到趁着岑馨睡着故意伤害。

  一切的一切都曾让岑馨以为,生活不会好起来了。

  岑馨心底最见不得光的秘密是,当岑卉如被送进疗养院,她一点都不难过。

  岑馨想起小米粥,“你还没吃饭吧。”

  她说完站起身,强烈的眩晕伴随而来。摇摇晃晃间,朝南溪从身后揽住她的腰。

  岑馨脱力地靠在南溪肩侧,鼻息急促灼热。

  朝南溪顺势低头贴过去,岑馨的额头滚烫一片。

  “你在发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助理工作日志:

  今日无,难受

  -

  朝南溪:这么晚不着家,打电话还瞒着我,让我去看看!

  啊,小猫又被欺负了,还是我没办法管的人,生气。

  12月12号星期天会在晚上23点后更新,之后还是早上六点准时间哟,么么哒

  打算找我最爱的美工设计这本文的手机壁纸给大家,有喜欢的句子吗,告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