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128章 漫漫长夜

  萧婉吟看着李元纮认真书写的模样为这一句不经意的提醒愣住,眼中满布疑云的问道:“为什么?”

  李元纮取出一块私印,沾了些许朱砂盖在了写满墨字的纸张尾端,旋即将其平整的折叠装入信封中,“我说过,只是我喜欢,仅此而已。”

  “若是如此,那么我想知道长公子日后的立场呢?”萧婉吟继续问道。

  李元纮抬起头,直直的与之对视,眼里似生有羡慕,“所以七姑娘深夜来访,此番目的,为的只是他吗?”

  萧婉吟不语,只是冷盯着李元纮想要一个答案。

  “我父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他虽疾恶如仇,却也不是那种奸诈之人,而我,”李元纮拿起信封,“并不打算掺和进这些斗争中。”旋即朝萧婉吟递去,“所以七姑娘大可以放心,李某人从不说假话。”

  对视的眼眸很是温柔,这种眼神萧婉吟也曾见过,但不是此人,李元纮的眼中带着望而不可及,以及无比的小心翼翼,比起畏缩,或许李元纮更能够抑制住心中的张狂。

  “这是什么?”萧婉吟低头望着李元纮手中似写有笺的信封问道。

  “和离书,盖的是他的私印。”李元纮回道,见她不接便将之放在桌边,“按大周律令有三年之期,三年时间变故未可知,父亲的性子使得李府得罪人甚多,耿直而无心计,盛衰难料,所以相府久留无益,这个你先收好,作为新妇,这段时间还是要委屈你在相府呆着的,等他出殡后我在差人送你回本家。”

  任如何问李元纮的回答都很模糊,萧婉吟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伸手将李元纮刚写好的和离书拿起,“这份恩情是我欠你的。”

  “七娘。”临了,李元纮望着萧婉吟的背影唤道,可待人回头后却又言止,脑海闪现的只是数年前的种种回忆。

  【“阿兄叫什么名字。”

  “元纮。”

  问话的女童注意到躲在少童身后眼神怯弱的女孩,旋即好奇的问道:“这是阿兄的妹妹吗?”

  “是舍妹。”少童回首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我与她是双生兄妹。”

  “难怪你们长得如此像,若穿一样的衣服,我定然认不出来。”】

  因招呼人而悬空的手很快便被放下,李元纮将低头低下望着桌案上扑朔的烛光脱口道:“你不欠我任何,只是两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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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钟后

  女子纤瘦的身影消失于黑夜中,李元纮穿着一身素衣,从袖中拿出一张系好的卷纸,对守门的随从吩咐道:“明日将这个消息散于神都。”

  “喏。”

  收到和离书的萧婉吟没有拆开去确认,因不熟相府,便随婢女又回到了事先安排的院中。

  “奴就住在隔壁院中,娘子若有事便唤奴。”婢女将人带回后止步,福身道。

  “多谢。”萧婉吟客气的朝她微微低头。

  一阵寒风卷入院中,带起几片枯叶,迎面吹向萧婉吟,石柱灯内的烛火随之摆动,火光与月光交织在一起,冷色与暖色,影子踩在脚下女子侧身抬头观望南方,目之所及,可见府邸外的一座高楼,出檐极深,楼中灯光闪烁,似有人影在内走动。

  寒风卷动着出檐下悬挂着的风铃,声音清脆亦如有旋律的歌声,问清缘由的人竟然朝身侧女子生怒道:“今夜是他们大婚之夜,若新郎此时命丧于婚房中,那么新妇必然会是最大的嫌疑,你们这样做置她的安危于何地?”

  “李元符本就病魔缠身,且李府隐瞒不报心虚在先...”

  “李家乃高门,李昭德偏爱幼子,本就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如今幼子身体抱恙始于这门婚事之初,气急败坏下焉能不怪罪于新妇,且李府妾室众多,嫡子新妇乃是正妻,那些妾室焉能不排挤?”王瑾晨打断道。

  宋令仪知道王瑾晨在乎萧婉吟的安危,遂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李家是高门,但兰陵萧氏又岂是好欺负的,没有证据又如何降罪,李昭德难道要为了一个病逝的儿子而得罪整个兰陵士族么?”

  王瑾晨深皱着眉头,“从拿婚事做交易开始,公主想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而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宋令仪没有否认,也没有以公主的名义指责王瑾晨不敬,“上位者无不是如此,趋利避害人之本能。”

  王瑾晨将双手撑在栏杆上颤笑道:“是啊,人皆如此,我又何尝不是。”

  宋令仪看着王瑾晨的半张失神的脸,突然有些心疼,“李元符死了,但是他并没有告知李昭德下毒一事,所以公主...”

  “所以公主让你过来传话,是想让我出对策吗?”王瑾晨侧回头,气氛在她话止后变得干凝。

  王瑾晨将视线下移,盯着宋令仪指甲上涂有蔻丹的手,旋即上前欲将酒拿回,“李元符身侧有一个书童,信任至极,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宋令仪将酒拿开至她碰不到的地方不肯给,“上元夜我还有事,又不是自己家中,若你醉了,可想而知后果。”

  王瑾晨只好作罢,回道:“我只要七娘周全。”

  “我会同公主说的。”宋令仪在不经意的抬头瞬间看到了原处楼阁上一道白色身影,在月光与烛火的照耀下格外动人,“我想王舍人今夜担忧之事,已经不会发生了。”

  “嗯?”对于宋氏突然来的肯定王瑾晨为之生疑,而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眼里的疑惑旋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极复杂的情感连同万千思绪被一起打乱。

  宋令仪转身,“如此,我倒是显得多余了,在待下去恐生误会。”

  王瑾晨没有挽留,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正前方,距离之远不足以看清容颜,然从身影上,她却能一眼对上,一墙之隔,如千沟万壑,门第观念与世俗为阻,风凌乱了额前垂下的碎发,打在身上如同刀刮一般刺骨,但她并不讨厌,因为此刻,寒风同时吹向二人,是她们唯一的牵连与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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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李元符于新婚之夜暴病身亡的消息一夜传遍满神都,百姓们正为上元节喜庆,相府公子身故乃凶事便没有人大肆议论,皇帝得知后下诏赠官,许六品官员之礼下葬。

  直到佳节过后民间开始传出流言,将李元符之死推于婚事上,而后便有人开始谈论新妇。

  “听闻李二公子是在与萧氏定亲后染上恶疾的,如今又在大婚之夜身故,天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若不是八字不合,便是萧氏克夫。”

  “我看,应是萧氏克夫,先前萧家六姑娘不是还曾与人定过亲吗,结果那未婚夫失足落水差点淹死,直到解除了婚约,人家现在可是平步青云,圣眷正浓呢,这七姑娘原先也是也有选定人家的,不知诸位还记得否?”

  “是吴国公李孝逸之子吧。”

  “可不是嘛,国公府盛极而衰,最后遭到流放含恨而死,与萧家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如此说来,这萧氏比起她姐姐,不仅克夫,更克门庭啊。”

  “克不克门庭,且看相府今后的运势如何。”

  消息传出,令垂涎萧婉吟以及看中背景的世家子弟纷纷望而却步。

  几日后

  ——石室——

  暗无天日的石室内只有一盏散发着微光的烛火,男人进入石室,里面散发着食物腐烂的恶臭,点亮火把后,才看清里面用铁锁捆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身形消瘦。

  男子取出钥匙将铁锁打开,女子睁开无力的双眼,身体因为缺失营养而发软,看着男子打开枷锁的动作,想要开口说话却没有力气。

  “你们可以走了。”

  作为李元符手里的证据,她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李元符死了。”男人只简单道了一句,旋即转身离开。

  简单的一句话让人不禁联想太多,投敌叛主还是受人所挟,总之事情的确是朝着当初的计划所发展,只是时间上似乎要快了许多。

  一月下旬

  将人暗中送走后男人回到相府,灵堂已撤,灵柩归山,相府的灯笼与帐帘依旧为白色,他将握拳的手打开,掌心握着的是一只耳坠,耳坠本是一对,但他手中却仅有一只。

  “阿嗣。”突然有人从身后喊道。

  阿嗣连忙将手里的耳坠收回怀中,喊话的人继续道:“主人回来了。”

  阿嗣点头应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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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书房——

  阿嗣小心翼翼的敲门入内,李昭德见之放下手中的奏疏,长叹道:“这些年让你跟着小儿,也着实辛苦了,丧事与政务缠在一起老夫脱不开身,便将你的事也耽搁了,你在李府多年,是去是留老夫都由你自己做主。”

  “阿嗣自幼孤苦,是主人给了阿嗣重生的机会,郎君又极信任于我,在阿嗣心里,主人再造之恩如同父母,郎君突然暴病,阿嗣心中也是万分悲痛,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主人保重自己的身体。”

  李昭德长吸了一口气,幼子死后便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政事上,企图用忙碌去忘却悲伤。

  阿嗣微躬身抬眼盯着李昭德的神情,旋即叉手唤道:“主人。”

  “汝心中藏有事,是否与小儿有关,又念我这一大把年纪,故而于心不忍相告?”李昭德一眼看穿道。

  “郎君之死,其实另有蹊跷。”

  李昭德听后脸色大变,“蹊跷?”

  “主人一直在大内,极少回家,家中事情皆是郎君在处理,有些事情郎君不想主人分心便命小人藏下,主人身故,绝非染病,而是...谋害。”阿嗣回道,“虽未能查清,但能够买通洛阳数位名医,以及打通宫中御医,又与相府不和敢于宰相动手之人,猜来猜去整个神都也只有那么几个。”阿嗣继续盯着李昭德,进而道:“小人斗胆猜测毒害郎君之人,郎君染病始于定亲,郎君娶萧氏,然萧氏曾有传闻与凤阁舍人王瑾晨有染...”

  “他一个世家旁支庶子,有这么大的能耐赶在相府动手?”李昭德质疑道。

  “可是他身后有太平公主。”

  “公主是李家公主,我李昭德的立场难道公主会不知晓?”李昭德否认道,“即便是蠢人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我儿下手,便是于我,贼人之仇恐也在我。”

  阿嗣只好不再多言,顺水推舟道:“若不是他,能如此记恨与歹毒的这满朝恐怕只有那几位酷吏。”

  “老夫在朝中得罪的高官不少尤其是酷吏,但能打通宫中御医的,”李昭德微眯起双眼,“今日是我儿,明日丧于此的便是老夫,死于他手的贤相还少吗?酷吏不除,永无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