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111章 罢相拜相

  如意元年秋,七月,皇帝深夜急诏内舍人上官婉儿入宫起草制命。

  五更天时郊外农夫家养的鸡开始打鸣,因洛阳城房价之高,遂有不少官员住在城外,亦或是在城内租房,城门刚开便有车马从城外赶入洛阳皇城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马车陆陆续续集中在太初宫应天门之南,四更末时天依旧还未亮,南门口点了数百展灯笼。

  梁王骑着马赶上架刚渡过天津桥的马车,车夫拉住牵引着四匹马的缰绳,“吁。”

  梁王武三思从马上跳下,不问缘由便跨上了马车,朝同服色的车主人唤道:“阿兄。”

  “三思?”还在困梦中的武承嗣惊讶的睁开眼,“我当时是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

  “昨夜圣人密诏内舍人上官婉儿入宫,恰好今日大业殿朝议,继张玄遇顶替右金吾卫大将军后圣人直在暗中调换官员,这些时日阿兄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听到弟弟的提醒,武承嗣靠在车厢上沉默了许久,“不会的,大周的江山是武家替圣人从李氏手中夺来的,李唐皇室至如今已被诛杀殆尽,圣人既然做了李家的恶人又怎会把天下再还给李氏,若还给李氏,圣人必然会被后世李姓君王唾弃,李姓的子子孙孙也必然会记恨,别说血食,恐连宗庙都难入。”

  “话是如此,可是身在东宫的皇嗣乃是圣人的亲子,血浓于水,圣人年事已高,万念起母子之情…”武三思摇摆不定,“如今圣人的长子虽在东宫,然却未被正式立为皇太子,而圣人所出的皇嗣可不止一位。”

  “你是说庐陵王?”武承嗣道。

  “圣人不肯立阿兄为皇太子,我便差人去打听了庐陵王,虽为郡王,然庐陵王处境十分之艰,为确保万无失,阿兄还是要尽早想好退路。”

  “让我去讨好李家之子?”武承嗣冷着双眼,心高气傲道:“现在可是武家的天下,他不过是一个被废的皇子,平庸无能不说,难道我武家又要从宗室变成皇权忌惮的外戚辈子为臣吗?”

  “可是圣人的心思阿兄与我皆不可知…”

  “那就不成功便成仁,姑母若把天下还给李家,武氏必然危矣。”武承嗣笃定道。

  “东宫皇嗣仁孝,然与我们已经决裂,故而不能,但是庐陵王为人敦厚,如今又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若阿兄能施以援手,他必感恩戴德,将来不至于失势祸及全族。”

  “愚蠢!”武承嗣怒斥道,“圣人已过甲子,连皇孙都长大成人了,那些幼年在孤苦中长大的李氏子孙将来得位,可会放过武家?”

  “哼!”武承嗣再次冷哼一声,“李氏得位,只怕你我百年之后会被人拿出来鞭尸。”

  “阿兄,我这也是为保武氏宗亲周全。”武三思劝道。

  “你讨好薛怀义,我无话可说,那是因为他是圣人的宠臣,但如今我们贵为宗室却不与皇嗣争夺而生退让的心思,你觉得武家的富贵能够持续多久?”

  武三思见说不通,只好低头作罢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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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业殿——

  初秋的天色也亮得极为早,五更天时殿外的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大业殿中灯火通明,在一阵山呼与拜舞之后皇帝直接开门见山道:“与诸卿议政之前朕有道旨意要宣布,先前狄仁杰一案诸多宰相遭到罢黜,三省有所空缺,故而朕询问天官仔细斟酌。”说罢,女皇朝殿陛下瞧了眼。

  手捧诏书的通事舍人便上前,展开念道:“朕绍膺骏命,获奉宗庙,赖仗诸臣协辅,今实秋官,查百官之能,遂以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并,”通事舍人朝百官望了眼,“同鸾台凤阁平章事,检校天官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鸾台凤阁平章事。”

  诏书念到一半,殿内的朝臣纷纷大眼瞪小眼,“拜相人选之中清河崔氏竟然占了两位?”

  “原先遭太宗与先帝打压的士族又要…圣人这是要扶持山东士族吗?”

  通事舍人拿出第二道旨意,展开继续念道:“门下…尊先祖之法,防外戚之乱,宗室权重,遂不领职事,故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嗣进为特进,纳言武攸宁迁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鸾台凤阁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政事。”

  封拜相一封罢相,引得朝堂议论纷纷,皇帝不紧不慢的看着台下,诸官脸色不,有因失势而脸色难堪慌张之人,也有因同宗族人拜相而高兴的山东士族,“宰相之封,兹事体大,便要辛苦凤阁与台省予诸位新相各起草份,于明堂之前正式授封。”

  “陛下,文昌左相并无过错,如此罢相…”

  “自秦设相始,为国君之辅,未有宗室近亲以亲王爵位担任相者,从前是朕思虑不周,魏王是我大周的宗室,国朝亲王,亦是朕兄之子,朕想,他是能够体谅朕的用心良苦的,”女皇旋即望向武承嗣,“魏王,你说是吗?”

  武承嗣抬起头,错愕的望着皇帝慈祥的面容,宛如再看颗没了利用价值的弃子般,旋即上前道:“是,臣以亲王之位为相本就不和规矩,陛下思虑周全,是大周之福,而臣未能自醒而请退是臣之过错,恳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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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朝后,女皇只召见了李昭德,后又将政务全权交由李昭德处理而回绝了武承嗣请见,对于武承嗣污蔑李昭德之言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回寝宫的路上,女官直跟随在女皇左右,虽不公然参与朝议,然每次大业殿听政她都会奉旨候于朵殿,而今日通事舍人颁布的制命亦出自她之手,“今日朝议圣人这般做是否操之过急了些?”

  “婉儿是想说朕明明有法子让他自请辞相吧。”女皇道。

  “设法让其自请,可留其颜面,公然于廷罢相,让其难堪,圣人这样做不怕伤了姑侄情分么?”

  女皇轻轻摇头,“天家哪有什么情分,吾就是想要百官都知晓,天下与权势都是皇帝人的,皇帝给,你才有,皇帝不想给,你若强取,便可以在顷刻间让你无所有。”

  玉撵至大内后宫第二横街主殿徽猷殿前时皇帝抬手,“就到这儿吧,昨儿个夜里将你召进宫至今还未歇息,若是再将你留下,恐太平又要到朕这里寻人埋怨了。”

  “圣人召臣乃是有要紧的国事,公主识大体,必不会的,如今已至秋日,天气日渐转凉,还请圣人保重御体,臣告退。”

  女皇微微点头,抬辇的内臣便再次提步,小心翼翼的抬着玉撵进入殿院。

  初秋的风比之熏风要柔和了不少,燥热也散去了大半,皇城脚下,无论是嘈杂的闹市与僻静的巷子中,宦海沉浮,千人千面,暗桩与探子埋藏其中隐于市。

  洛阳城洛南里坊区几家有名的医馆大门前先后出现了同名穿缺胯袍系革带的男子。

  ——尚善坊——

  “武承嗣罢相,李昭德拜相,所以昨夜圣人召上官姐姐进宫是去草诏了?”太平公主抱着只橘色的小猫躺在椅子上。

  赌马都尉、右卫将军武攸暨将朝中今日所议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了太平公主,“自前知制诰离职后,圣人的政令皆出自内舍人之手,今日的制命未曾经过三省而颁布,但朝臣听后并无人反驳。”

  “是都怕死吧,所以才不敢反驳。”太平公主道。

  武攸暨瞧见公主的心腹家奴入内,旋即叉手道:“公主,臣军中还有事,”又见太平公主衣衫单薄,便多言了句,“如今已经开秋,天气变化无常,公主还需多多注意。”

  “知道了。”太平公主对于驸马的问候表现的极为冷漠。

  男子入内朝武攸暨叉手,“见过驸马。”

  “嗯。”

  目送驸马离去后男子才上前,“主人。”

  “可查清了?”

  男子点头,将份册子摊开呈到太平公主眼前,“李昭德父子及他的妾室病痛寻的皆是城南这几位坐堂医,其中最多的是此人。”

  太平公主对于眼前人很是信任,遂没有去瞧册子上的记载,“常叔。”

  “小人在。”

  “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太平公主抚摸着怀中的猫儿。

  “小人明白,定将公主交代的事办妥,滴水不漏。”

  “仕宦之家如今又是宰辅之家,所以光这些坐堂医还不够,你再替我去请两个人,不过是请到定王府,吾相信定王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驸马?”男子叉手,“公主思虑周全。”

  “萧氏那边,也要劳烦叔叔再走一趟了。”

  “小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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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多月后,匹快马从洛阳城出向东南疾驰,于深秋的寒风之中夜以继日的赶路。

  ——呼!——油灯被入内的婢子吹灭,“郎君夜没有睡么?”小环将带来的膳食摆到桌上。

  “起得早了些而已,见天未亮便掌灯了。”

  “快要到仲秋之月,方才我路过前厅遇到大娘子,大娘子说让裁缝给您新做几件衣裳。”

  “大娘子,她怎么这般好心了?”王瑾晨端起一碗还有些烫手的白粥轻轻吹凉。

  “小奴不知,崔家那边今日一早来人了,大娘子见了之后好像很高兴。”

  王瑾晨咽下口白粥,“许是清河崔氏那边出了什么大喜事吧。”

  ——咚咚!——

  小环扭过头,“谁?”

  “小人是前院看守的门童,门口有人寻郎君。”

  小环这才将房门打开,王瑾晨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粥,自归家后,几乎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便也没有太在意,轻描淡写的问道:“何人,何事?”

  “来人没说,他只念了句诗。“

  “诗?”王瑾晨侧头望着门童。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哐!——粥碗被重重放下,里面的粥差点洒了出来,“快让他进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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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内的男子在穿丧服之人的催促下极力顺平自己因赶路而起伏急促的气息,“武承嗣罢相...李昭德拜相,另外...李昭德拜相不到半月,便以宰相之身亲自至监察御史萧至崇家中向七姑娘提亲,如今媒人已经提双雁登门问名,合得八字纳吉,占卜得之吉兆,不日将要纳征正式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