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33章 定风波

  城楼上站着一个穿官员红袍的女子,抬着手搭在后颈上扭着酸涩的脖子,“你特意在闹市的酒楼里传见王瑾晨又给他写常科的推荐信,这事皇太后殿下已经知道了。”

  “满神都都是暗桩与眼线,”旁侧的命妇并没有惊慌,“知道了就知道了,本来我只是写好放哪儿,寻思着他要是没你们说的那般好又相貌丑陋我便不给他,不过还好,等殿试结束母亲肯定要亲自召见新科进士,我那封信不就是恰到好处么?”

  “可是婉吟之前说过不想让他做朝官引人注意,公主这样做是将他…”

  “我既有能力让他做官,便也有能力保住他,姐姐就放心吧,只要他经得起名利的诱惑便不会有事的。”

  ——咚…——

  “关闭坊门!”坊正令几个坊丁在鼓声停止后将厚重的坊门关闭。

  几丈高的坊墙将一座座居民坊隔绝开来,“等一下。”一名穿着襦裙的婢女疾步上前将关门的坊丁拦下,又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铜钱塞到坊正手中,“通融一下,我家姑娘要入内。”

  坊正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听到悦耳的碰撞声后将其揣回怀里,命坊丁停手开门,望着缓缓驶入的马车问道:“姑娘不是修善坊的城民吧?”

  “我们是北市景行坊的。”

  坊正大惊,“景行坊?阁下是?”北市靠近皇城,多为达官贵人与皇室宗亲所居。

  “坊正应该明白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婢女的警告让坊正闭了嘴,车夫便赶着马车在金吾卫查巡之前进入了修善坊。

  缓缓前进的马车停在一个穿襕衫的贡士旁侧,车里探出一个年轻女子,“王公子考完贡举不回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眼里似乎还带着些许戏谑。

  王瑾晨侧头,只觉得冤家路窄,明明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在这偌大的神都却偏偏总能遇见,“误了归家的时辰,怕挨鞭子才寻到了这里。”

  “是吗?”女子有些不信,“那适才为何见王公子这般匆忙又像是刻意在躲避什么人呢。”

  王瑾晨抬起头,方才在街道上的举动原来都被人看到了,寻思着难不成她一直在跟踪自己,“在下只是个普通人,哪有什么人需要刻意躲避。”

  “普通人?”女子质疑道,“是能得到长公主青睐的普通人吗?”

  王瑾晨皱起眉头,“宋姑娘出现在这里是?”

  “我回自己家难不成还要向公子报备?”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女子盯着王瑾晨一动不动,眼睛望得出神。

  【“天后要称帝,日后江山要改为武姓,李氏宗亲怕是诸多磨难,但太平长公主不一样,天后欲要将公主下降给武氏,以天后的宠爱,加之李武两家血脉,无论是在武氏还是李氏当朝,太平长公主皆可全身而退,也必有权倾朝野的一日,这个人出身琅琊王氏,长公主亲自写推荐信必是想拉拢他,若有最受宠的公主相帮,何愁前途?”

  “可是他与萧至崇的七妹私下里已经定了情吧…女儿听闻萧公病逝之前萧婉吟还曾只身一人纵马飞奔去了江南,萧公病逝又被萧至崇派人带回来了,夺人所好会不会…”

  “你觉得他们两个出身悬殊,萧家人会同意这门亲事吗?你不知道那些世家将门第看得有多重,否则又为何会连皇室都瞧不起,功名爵禄于他们而言依旧比不上出身,将即便王瑾晨做了高官甚至是宰相,怕也是难成,况且如今萧氏举家都在戴孝…”宋之问转过头,疑惑的问道:“你见了他,不喜欢吗?”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们都不了解他…”

  “这个好办,为父不限制你出入宅第,你有两年的时间,”宋之问凑近小声道:“不过人心隔肚皮,你出去时多带几个下人提防。”

  “女儿知道了。”

  】

  想着父亲的话,宋令仪便将车帘放下从马车内弓腰走出,“公子既然来都来了,反正坊中不禁夜,奴家知道这附近有家酒楼,可否请新科进士小酌一杯。”

  “还没有放榜,宋姑娘言之过早。”

  “王公子中第已是敲定之事,这边请。”宋令仪伸手示意。

  “我还没答应呢…”王瑾晨有些为难道。

  “奴家想公子才从宫内出来,身上应该没有带银钱吧,日欲幕,不知公子今夜要去何处歇息?”

  下马下得匆忙,又一直催促着小环归家,王瑾晨摸了摸腰间,分文未带。

  见人面露难堪,宋令仪进而道:“难不成公子要在外面过夜?这神都的夜色虽美,可风也刮得厉害。”

  “宋姑娘这番话,看来在下是别无选择了?”

  “奴家可没有强迫公子。”宋令仪收回手径直朝前。

  酒楼垂挂的长幡上除了一个硕大的酒字,还有两句用油墨写的诗。

  字有些潦草,王瑾晨抬头念着,“伊川桃李正芳新,寒食山中酒复春。野老不知尧舜力,酣歌一曲太平人。”

  “这是家父的诗,草书也是家父所题。”

  “宋姑娘。”迎上前的小厮似认识宋令仪,“您今日怎有空过来了?”

  宋令仪将视线挪到王瑾晨身上,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郎君长得好生俊俏,不过看着有些眼生。”

  “越州解元也是日后的新科进士,头一回来洛阳你自然眼生。”

  “郎君真是好风仪,来咱们店吃酒便是寻对了。”小厮将二人迎入店内,“咱们店的规矩,只要能对上所有对子便能免去酒钱,白增您一壶剑南烧酒。”

  “我不喝酒的。”王瑾晨回道。

  “这年头还有不喝酒的读书人?”小厮扭头道。

  “王公子不喝酒是怕喝酒误事吧。”宋令仪替其回道。

  小厮将二人带到二楼有观景长廊的雅间,“二位请稍等,菜与酒马上就来。”

  小厮转身飞快下了楼,跑到店家跟前嘀咕了一阵子,“越州解元?宋姑娘带来的?”

  “是,宋姑娘说他还是这一榜的新科进士。”

  店家惊道:“皇榜还没有张,如何知道他一定中了进士,姓什么?”

  “听宋姑娘称呼好像是姓王。”

  “越州,王解元…莫非是太平长公主看上的那位,”旋即侧抬头盯着楼上大喜,“快快,将笔墨纸砚拿来。”

  “喏。”

  宋令仪靠着窗前的木榻坐下,望着四处走动打量的人开口道:“除了妓院,洛阳的大部分酒楼里都有风尘女子,狎妓被视为风流,王公子可想试试?”

  “啊?”王瑾晨转过身楞道。

  “公子放心,这里酒楼里的只卖艺。”

  “不用了。”王瑾晨看着房中摆放了许多乐器,“我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

  “是对音律还是?”

  “人。”王瑾晨跪坐在一把伏羲琴桌后,“当今视狎妓为风流,文人墨客无不如此,是因为女子位卑而已,若换女子养男宠,则被视作不耻之举为人所诟病,我可怜她们,也可怜我自己。”

  这一番解释,使得宋令仪满眼惊楞的看着王瑾晨,“奴家极少见到男子会替女子说话,尤其是这种不公平,”旋即柔声问道:“公子可懂音律?”

  “略懂一二。”

  宋令仪起身,穿臂环而过的披帛随风拂动,随后缓步走到王瑾萱身侧,除了桌案上的伏羲琴旁边还挂有一把琵琶与羊角胡笳。

  “家父善琴,奴家自幼也习琴,但以琵琶居多,奴家今日能有幸听上一曲?”

  “宋姑娘想听什么?”王瑾晨抬起手轻压在琴弦上。

  “公子可会《定风波》?”宋令仪问道,旋即又改口,“只是教坊中一首未有什么名气的曲子,公子若是…”

  “攻书学剑能几何?”王瑾晨拨动着琴弦,旋即双手压下笑道:“这首曲子节奏极好,日后定会有才子填词,使之成为名词。”

  宋令仪取下墙上的琵琶,“赏脸合奏一曲?”

  王瑾晨摸了摸琴弦,“可是可以,只不过适才我试了一下音,这琴的音色差了些。”

  浑厚的琴音与琵琶声从楼阁内传出,低头吃着干草的骏马咀嚼着秸秆仰起脖子。

  “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女子婉转的唱声伴着琴音一起回旋在房中。

  接近尾声之时,中指勾起的琴弦突然崩断,弦断的刺耳声将演奏打断。

  宋令仪将琵琶放下,凑上前紧张道:“流血了。”

  对突然凑近来的人王瑾晨慌忙将手缩回,起身离远了些道:“没事,只是破了点皮而已。”

  “你这般慌张,面红耳赤的,难不成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弱女子吃了不成?”宋令仪打笑道。

  “男女有别,姑娘请自重。”

  “二位客官~”店家笑眯眯的拿着两壶酒步入房中,身后跟随的小厮还拖着一个朱漆木盘子,上面放着纸墨笔砚,“郢州富水,乌程若下,都是上等的好酒。”

  还不等王瑾晨开口婉拒,宋令仪便抢先问道:“这酒要如何能喝到,几钱?”

  “不用钱,只要这位解元能对上我家出的对子赠上一副墨宝这酒我就送给二位。”

  “可是这位解元不会饮酒。”宋令仪又道。

  店家将酒壶放下,拍了拍手,几个小厮抬着一些茶具进入房内,又将一张矮方桌收拾妥当,店家指着一桶清澈的水道:“这是城郊的山泉水,刚刚快马送来的,茶是从蜀中来的早春新茶。”

  见人不动,宋令仪笑道:“王公子可是舍不得墨宝?”

  “倒不是舍不得,你说的这些都是名酒名茶,我的字能值多少钱?”

  店家听后开怀大笑,“老朽经营此楼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士人会替商人考量的,解元放心,等您高中,咱们店皆您的名声所得可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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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店家带着一幅字笑吟吟的出了房。

  “王公子不愧是书圣的后人,那一手秀外慧中的字,倒是在男人里极少见到,”宋令仪将煎好放凉了的茶送到王瑾晨桌前,“就跟公子的人一样,也难怪她们说字如其人。”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意味深长。

  “字是字,人是人,”王瑾晨伸出手强行解释,随后又有些犹豫的缩回,“好字未必是好人,举人进士做官者精通书法者不少,可是清廉正直之士又有几人呢?”

  “不敢喝?”宋令仪将她桌前的茶端起,抬手遮掩着一饮而尽,随后又替其倒了一杯,“放心了?”

  王瑾晨才从考场出来不久,整整一日滴水未进,早已是口干舌燥。

  “奴家难不成还会在茶里下药?”宋令仪盯着王瑾晨,旋即捂嘴笑道:“可奴家能图你什么呢?”

  王瑾晨端起茶盏,“男人遇到女人容易放松戒备,尤其是好看的女人,”随后一口欣尽,将空杯倒转示意道:“宋姑娘是宋学士之女,腐书网…”

  ——砰!——茶盏从无力的手里滑落,落定在木桌上。

  “公子难道不知道越好看的女子便越是难以对付,女人的话,信不得,”宋令仪起身走到王瑾晨旁侧坐下,望着趴在桌子上陷入昏迷的人,用涂有蔻丹的手轻轻划过白皙的脸,“图什么呢?”旋即阴沉下脸,“来人。”

  推门入内的人脚步轻盈,宋令仪见迟迟没有回应便抬起了头准备训斥。

  “你…”宋令仪抬头,哑然失笑。

  “宋姑娘真是好风雅。”入内的女子风趣的笑道。

  “没有想到兰陵萧氏家的姑娘也会跟踪人呢?”